第 23 章40
“殿下,而今纵观整个大徵,无人能与您相匹敌,何不趁此良机回到皇城主持大局呢?”
是啊,眼下的确是个能够光明正大承袭大统的绝佳良机。
也无需他如上一世那般,再以铁腕手段强硬压下逼宫篡位的传言。
可相府里还有个小姑娘在等他回家。
斟儿胆子小,被独孤治那狗东西害着吃了这番苦头,回府后不知该有多后怕。
皇位自然要夺。
但,远不如那姑娘在他心里重要。
更何况,而今独孤凛胜券在握,这帝位只有他想或不想要,断无能或不能得到一说。
“再等等吧,”独孤凛留给亲卫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本王总得先回明府看过了人,才能安心。”
独孤凛的担心并非多余。
明斟雪自登上回府马车开始,便觉得身子不爽利,似是起了热。
一路晃晃悠悠,抵达相府的那一刻,她竟直接昏了过去。
明槊抱着妹妹冲入府邸,急忙唤人去请济世堂的郎中。
前来诊脉的郎中换了一波又一波,出来后皆是交头接耳,不知所云。
最终还是沈郎中站了出来,如实相告:“明小姐病得蹊跷,有高热之症,又不似高热之脉象。
小姐心律不齐,兼有心痛之症。脉象微弱紊乱,竟…”他压低了声音,对明槊道:“竟不似活人脉象。”
“什么!”明槊大惊,“舍妹来时还好好的,怎的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病成了这样!”
沈郎中摇着头:“老夫也说不清楚这是何等症状,当误之急是先让小姐醒来,老夫开出几副药方且煎与小姐服下。”
“有劳先生了。”
明槊匆匆去将情况如实告知父母。
“斟儿这是怎么了!”明相惊诧不已。
“槊儿,你找到斟儿时,她不是还好好的么…”明夫人望着女儿苍白虚弱的病容,忍不住掩面垂泪。
“儿子也不知妹妹怎会…”明槊懊丧地攥紧拳,突然脑中划过什么,猛地直起头。
“对了,和斟儿一道出山的那位公子呢?我去寻他,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明槊转身迅疾出门。
明夫人擦了擦眼泪,端过药碗亲自给女儿喂药。
“我儿听话,喝了药病气便散了…”
明夫人耐着心思一勺又一勺喂去,明斟雪却始终紧咬齿关,一滴药都喂不下去。
“乖女莫要再吓为娘了,听话乖乖喝药罢。”明夫人急得发慌。
正焦灼时,明槊折返回来。
“娘,我暂时没寻到那公子,妹妹这处如何了?”
明夫人盯着洒了半碗的药,摇摇头:“各种法子都试了,喂不下去。”
明槊见母亲操劳半晌,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不如将药先搁下吧,儿子替您在院外守着动静,待妹妹稍清醒些了,再试着喂下罢。”
明夫人身子不好,强撑了半日,无奈只得细细叮嘱了一番后离开。
明槊就守在院落前,等着半个时辰后再请郎中去诊脉。
饶是他常年行军作战,功底深厚,也不曾察觉到一道清瘦身影自身后闪过,无声无息进了妹妹的闺阁。
独孤凛望着明斟雪痛得皱起的秀气眉尖,又看眼那碗尚有余温的药,登时明白了一切。
他端起药碗,试着去喂入女子泛着病色的檀口。
徒劳无功。
“斟儿乖,”他俯身,与她额心轻轻相抵,“吃了药,病便会好了。”
眼前倏的划过前世记忆。
“陛下在同谁赌气!”少女咬着下唇,眸中隐隐透出愠怒。
“独孤凛,你是一心想寻死么?”明斟雪气急,竟一时口快直呼帝王名讳。
帝王唇角不断涌出黑紫血液,面色白得骇人。
“太医说了,你体内的毒发作起来,不用药根本压不住疼痛,说不定能将你活活疼死……”
“孤是生是死,无需皇后费心,更无需皇后可怜。”饶是疼得额上颈上青筋暴起,帝王仍强撑着威严,不肯服软。
明斟雪怒了:“你这是什么话,拿别人对你的关心踩在脚下作贱!左右你死了,我便能直接从皇后升为太后,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般大胆的话甫一脱口,明斟雪先怔住了。
念头可以有,但话不能直说。
这不是拿刀子往本就羸弱的帝王心口上戳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没有盼着你死的打算。”
“知道你在生气。自小到大,你病了或是疼了,没人在意,连你自己都看轻这条命。”
“可命是自己的,无论别人如何待你,你自己总得想办法好好活下去呀。”
少女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将药递到他面前:“喝了吧,若无人真心待你,你便得学着好好爱你自己。”
后来的日子里,独孤凛常常会陷入一种迷惘。
在这座充斥着刀光剑影与阴谋算计的最卑劣肮脏的皇城里,他习惯了手足相残,习惯了虚情假意。
所有人都盼着他死,以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他鞭笞他,包括他的生身父母。
可是某天,一个陌生而柔软的面孔未经允许突然闯入他黯淡无光的禁地。
她告诉他,你要活下去。
她在教他,你要学着好好爱自己。
倏然间天光大亮。
独孤凛觉得黑夜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思绪自前世抽回。
独孤凛盯着少女紧抿的唇瓣,一手按住不安的心神。
望着少女痛得轻颤的眼睫,他饮下苦涩的药汁,覆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