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睁着眼睛，死死的，一顺不顺的盯着灵魂树，仿佛想要将那今生唯见的容颜烙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泪，无声无息的自他的眼角滑落。

　　不甘的，懊悔的，绝望的，喜悦的……

　　若是他能够早一些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灵魂树，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若是他早些知道，在灵魂树的心中，自己竟然是那样的重要，他是否就不会不甘心的做出这一切？

　　“啊……”孟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吃力的张了张嘴，可是自他的喉咙中已经连一个字都发不出。

　　在灵魂树的目光下，孟秋的身影随着清风吹过，化作点点星辰，永远的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无声无息，却带着他致死之时才领悟的懊悔而去。

　　对不起。

　　那是孟秋到死也没有说出来的话。

　　心中的执念，将这位忠心数千年的魂使，最终走向了毁灭，却不知，他拼尽了一切，所求得的，早就已经被他所拥有。

　　龙九和琴歌，眼睁睁的看着孟秋的消散，心中的那最后一点恨，也随着孟秋的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直到孟秋离开的那一刻，他们才意识到，孟秋所求的，不是三界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是上三界给予的任何条件，他从始至终，想要求到的，不过是灵魂树的那一丝在意，他甘愿使用同生结，埋于自己和灵魂树之间，为的就是可以将自己的一条命和灵魂树死死的系在一起。

　　他控制了整个魂界，却没有伤害灵魂树一分一毫。

　　他对灵魂树的忠诚从未变过，他忠心的对象，从始至终都只有灵魂树，而非上三界，而非魂界。

　　所以即便是毁掉整个魂界，只要灵魂树还在，他便没有其他的顾忌。

　　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孟秋的心智扭曲到这种地步？

　　那种渴望了千年，期待了千年的心，终究逃不过执念的催化。

　　毁了魂界，毁了他。

　　龙九他们这一刻真不知，是该怨恨孟秋的无情，还是该同情孟秋的痴念。

　　魂飞魄散，从今往后，三界之中，再无他这人，这魂，即便是灵魂树，也没有办法，让破碎的灵魂重生。

　　一步错，步步错。

　　“哎……”龙九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能理解孟秋心中的那一份执念，可是他明白，能够将孟秋逼到这种地步的事情，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琴歌呆愣的看着孟秋消散的画面，心头却无由来的抽痛起来，他眼角的余光掠过了那一抹与君无药并肩而立的娇小身影，心脏似被人碾碎了一样揪痛，一抹恐慌自他的眼底浮现。

　　龙九不能理解的，琴歌却恍惚间能够明白。

　　求而不得，终究会将圣人逼疯，若不早些化解，谁也逃不过。

　　琴歌垂下目光，再不敢多看一眼。

　　他心知，有些人，终究不可能属于他。

　　“琴歌拜见灵魂树。”琴歌深吸一口气，一步上前，单膝跪在灵魂树的面前，一旁的龙九随即回过神来，跟着跪在了灵魂树的面前。

　　☆、2609.第2609章 ：无奈的叹息（4）

　　灵魂树半蹲在地上，直到孟秋随后一丝灵魂的碎片自指尖划过，才缓缓站起身，它没有回头看向琴歌他们，只是抬眼，看着孟秋灵魂消散的方向。

　　那是它教养了数千年的孩子……

　　它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懂事，看着他将整个魂界掌管的仅仅有条，也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毁灭，它见证了孟秋的一生，却无力挽回。

　　灵魂树是万魂之源，它不懂得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过多的感情，只会让它的灵魂不再纯粹，它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却没有想到，正是它这种多情却也无情的态度，毁掉了孟秋。

　　“琴歌。”灵魂树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琴歌在。”

　　“我是不是做错了？”

　　琴歌微微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却像是卡在了嗓子里，铬的生疼。

　　灵魂树错了吗？

　　它公正、宽容、仁爱，它对待魂界的所有灵魂体皆相同，这本没错，这是一个上位者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于魂界而言，这是好事。

　　可是，相对的，灵魂树的仁爱太过泛滥，任何魂使在它眼前都是平等，可是对于情根深种的魂使而言，这却已经不是一种好事，而是一种折磨。

　　当那种感情涌起，所求的，便不是和众人一样，而是独一无二的对待。

　　琴歌忽然间想起，他曾经在下三界时，听到下三界的人们戏言的一句话：

　　你给我的，若是和给旁人的一样，那我便不要了。

　　心之所求，要的，不是相同，而是不同。

　　琴歌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他心中也有着那么一个苛求而不可得的……

　　“灵魂树，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是师父他自己想错了，走错了，与你无关。”龙九赫然间开口，本已经和孟秋恩断义绝的他，却在看到了孟秋离开后懊悔的眼泪时，突然间放下了前尘，终究唤了一声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然是错了，逝者已逝……

　　灵魂树抬眼，看着龙九。

　　龙九还是第一次于化作人形的灵魂树对望，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

　　灵魂树幻化的模样，可真好看。

　　孟秋永远的消失了，灵魂树重获自由，这本是一件喜事，可是导致孟秋犯下一切的执念，却让众人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

　　君无药忽然间想到了之前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幻境之中，“自己”因为她的消失，陷入无尽的执念，最终毁灭了一切，也毁了自己，恍惚间，君无药却感到，自己似乎可以理解孟秋那一刻的绝望和走投无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边君无邪的身上。

　　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真的会和幻境之中的“自己”一样，毁灭一切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君无药的视线，君无邪忽然间抬起头，清澈的眸子对上了君无药的双眼，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容颜，在她的眼底，君无药看到了唯有他一人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