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蹲在溪边，看着下面。

　　他刚刚看到了一条黄鳝钻进了泥里，个头还不小，他好想下去掏出来啊，但是不行。

　　大哥的警告还历历在目，他一点也不想被大哥的拳头揍，大哥要说揍，那是真揍，一点也不带打折的。

　　这都是因为他们村来了一个新的村支书，原来的支书爷爷多好啊，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对着那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他站起身，拿起旁边的竹篓，里面装了半篓的野菜。

　　而在背篓的中间用芭蕉叶子装了一捧顺手摘下的野果。

　　他看了一眼牛棚的方向，这段时间妈妈连牛棚都不让他去了，她自己过去帮他交作业和带作业回来，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少写一点呢，唉。

　　他绕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在地头忙活的大哥张保国。

　　他跟其他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在给庄稼松土，戴着草帽，皮肤被太阳晒的呈褐色。

　　他们兄弟两个的肤色都差不多，两个弟弟的……嗯，就像新学的那个词，基因突变一样，明明也经常在外面晒，却比他们白了一大截。

　　他拿着半筐的野菜回了家，先去鸡圈里面看了一下他们养的鸡，摸一下有没有鸡蛋，摸到了一个，他拿出来，还有些温热。

　　今晚跟妈妈说，明天不吃蒸蛋，吃煎蛋吧，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煎蛋了，煎得薄薄的，撒上一点葱花，香香嫩嫩，好吃！

　　把鸡蛋拿回了厨房，然后把野菜倒出来挑拣，嫩的留着自己吃，老的就扔到鸡圈里面，犒劳它们生蛋辛苦。

　　他把拣出来的野菜拿到了后院，放到阴凉处，这才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两个弟弟都在家，他们正在看书，看到他们那皱着眉头烦恼的小样子，张卫国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呵呵，解不出来吧，难倒了吧，看他们还得意。

　　看到张卫国回来了，张安国眼睛一亮：“二哥你回来了，你过来看看，我这样写对不对？”

　　张卫国，如果有尾巴的话，这时候尾巴应该翘起来了，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这里没错，应该这样，不过这里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有跟你强调过的……”

　　“哦哦，这样，我明白了，为什么我总感觉哪里忘了。”

　　张安国恍然大悟：“我再做一遍。”

　　………

　　等到他们兄弟三个完成了学习任务，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时间也不长，出去玩的话没多久就要回来了，他们就不出去了，彼此分工，一个把野菜洗了，一个去把自留地里面的杂草拔一拔，一个在厨房做好准备工作。

　　苏茴挑着一担细柴，也就是从树干上砍下来的枝叶不紧不慢的往村里走。

　　她今天又去了一趟市里，把芥子空间里面的收获卖了出去，把大米、水果、酱换回了钱、古董、首饰等东西，她现在要花钱的地方远没有开始的时候多。

　　那时候要花钱买米买面买油，现在米面自己空间就有，油的话还要买，但比起原来数量要少得多。

　　她挑着柴，走在村道上，正好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杜高志。

　　他现在正在努力认人中，看到了苏茴，想了一会儿，就想起她是谁了：“苏同志。”

　　他主动打招呼。

　　一般人他印象不怎么深刻，但是比较特殊的他是特别注意的，比如这个村里能住上青瓦房的人家、有当兵的、有工人的，或者是学历比较高的，他心里自有一本账。

　　苏茴就在那特别注意的名单上面，她现在是不怎么起眼，没了当军人的男人，肯定没有以前风光，但同样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先不提那房子了，就说她男人的战友，就他知道的镇上公安有一个，还有车队经常寄东西给他们的一个，另外这人本身运道也好，遇到了贵人，救了一次，就跟市里搭上了关系，那贵重的收音机就是人家送的。

　　而且她还会给人接生，又是村里的老师，本身就受人尊敬。

　　如果给村里换一个不好招惹的名单的话，她也在其中，因为要是招惹了她，很容易引起村民的敌意。

　　他在村里就是外来户，没有人手，他有很多想法，他想做出成绩回城里去，可是，现在他根本没有支持的人，所有的人都在观望。

　　他人单力薄。

　　想做什么没人支持，就是空话，他现在就在大家的眼里加深印象，进而获得他们的支持。

　　这个村的位置还算不错，人口数量也不错，足够他大展身手了，而要是能够拉拢这个人的话，想来也能在不少人面前刷刷好感度。

　　“支书。”苏茴略点了点头回应。

　　杜高志露出笑容：“你上山去砍柴回来啊。”他打量了一下她肩上柴禾的量，有些吃惊，这重量看上去很可观，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却人不可貌相。虽然说跟弱不禁风没关系，但也跟力大无穷这词搭不上边。

　　果然是乡下人，干重活干惯了，他都不一定有这个力气。

　　他的思维发散了一下，这一下，没有跟他继续交谈欲望的苏茴已经迈开了步伐，两人错身而过。

　　杜高志停下来，侧身看着对方不紧不慢的背影，有些感叹。

　　“终归是没了顶梁柱，这些重活都要自己来干，真不容易。”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仔细的把苏茴挑的柴火打量了一遍，看上去一切正常，没有违规，全都是细细的枝桠。

　　树干是不允许砍的，但是树的枝桠，在不伤主干的情况下是没问题的。

　　苏茴回去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已经洗完澡，蒸了红薯和南瓜，菜也洗好了，随时可以下锅。

　　苏茴把柴火放到一边，解开绳子，摊晒在边上，洗了手去厨房看了看。

　　老样子，清蒸红薯，清蒸南瓜，另外还有一锅杂粮玉米粥。

　　她问在厅里面玩的四兄弟：“今晚上加菜，你们有什么想吃的？”

　　张卫国：“煎蛋！”

　　张安国：“荷包蛋。”

　　张保国：“葱油饼。”

　　张定国：“蛋糖水。”

　　四个人有四个不同的答案，不过有三个都是关于蛋的，苏茴比较了一下，在四个中她更想吃荷包蛋，那今晚就做荷包蛋吧。

　　“明天我们做酿茄子酿苦瓜，怎么样？”

　　酿茄子就是把茄子剖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块，然后切开一半，在中间填上馅，苦瓜更简单，斜斜的切成块之后，中间苦瓜籽挖掉，填上料，就是酿苦瓜了。

　　馅料是糯米为主，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如果能再加一点肉，一点咸鱼，那就更香了，加上豆鼓，浇上一瓢猪油，是逢年过节才会做的菜式。

　　“好啊好啊！”

　　第二天一早，张保国拉着张卫国去张成业那里雷打不动的训练，张安国和张定国比其他时候要早起来帮忙摘了茄子和苦瓜。

　　茄子和苦瓜靠边种了一排，收获不断。

　　摘好后，洗干净，放在一边，等到苏茴中午从学校回来接着往下做。

　　糯米，然后把芸豆黑豆花豆蒸的软烂，碾成泥，跟糯米一起搓成团，然后加上一些肉和香菇碎，包在苦瓜和茄子里面。

　　苏茴糯米用的多，全部包到极限，撑到不能再撑，四个人全都洗干净手帮忙包，包好后放在锅里排列好，先是大火，然后小火。

　　正享受着午饭，有人在敲门，大威的叫声响起。

　　饭点来人，这种时候不是有事，就是故意的，神识一扫，就发现了来人是谁，是新上任的村支书。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

　　苏茴：“……”这人来做什么的？

　　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她站起身：“有人来了，把菜端进橱柜里去。”除了酿茄子和酿苦瓜，也没有其他夺目的菜式了，张保国端了进去，拿了一罐子腐乳出来，再拌上味道重的辣椒酱，掩盖屋里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再把窗户打开，就闻不到酿茄子酿苦瓜的味道了。

　　苏茴走到院门口。

　　“是村支书啊，有什么事吗？”

　　苏茴到了院门口跟他寒暄。

　　杜高志露出礼貌的微笑：“哦，刚刚在想我们村烧瓦可以推广，获得镇上扶持，提高大家收入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正好是到了你家这边，不知道方不方便借我一碗热水，我还没吃午饭。”他举了举手里的饭盒。

　　一段话，突出了他想着村里问题的敬业，又点出了重点，他自带口粮，只是借一碗热水而已。

　　这个理由，让苏茴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原来是这样，诶，支书，你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以后你房子建好了，你的三餐怎么办？还有现在你不回去大队长那边，他们会不会等你吃饭？”

　　杜高志：“我跟他们说了，我带着饭盒出来的，放心吧，至于以后，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方便借一碗热水吗？”

　　苏茴打开院门，让他进来：“我这里别的没有，一碗热水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你了。”杜高志露出个和蔼的笑容。

　　他进来以后，首先看向餐桌。

　　红薯杂粮，还有一罐子腐乳、一罐子辣椒酱。

　　瞧那个罐子，就知道这些东西是自己做的，他嗅了嗅：“你这味道不错啊，闻着味道挺香的。”

　　说完之后跟围着桌子坐的四兄弟打招呼：“你们好。”

　　“支书伯伯好。”

　　“请坐。”苏茴拿了一个空碗，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他们做了有汤，但既然人家是来借热水的，只要给热水就可以了。

　　杜高志自带的口粮是细粮和粗粮参杂做出来的饭，中间夹有酸菜，边上还有几个做的不大的玉米面小笼包。

　　苏怀让他吃腐乳和辣椒酱，他端得特别稳：“那怎么行，我们不能吃，不能占用群众的一针一线，也不能吃群众的一粒米，我有一碗热水就足够了。”

　　他很大方地给几个孩子一人半个小笼包，自己用手撕下来的，张保国有些尴尬的看着。

　　苏茴嘴角抽了抽，你的手洗了吗？

　　张保国放回到他面前：“支书伯伯你自己吃，我们快吃饱了，要是我们吃了你的口粮，你就会吃不饱了。”

　　张卫国补充：“支书伯伯你自己慢慢吃啊，你不能吃我们的，我们也不能吃你的东西。”

　　杜高志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他笑的和蔼：“你们没了爸爸，也不容易，吃两口算什么。”

　　这话一出，冷场了，没人说话。

　　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不该说他们家有什么什么困难，然后希望他帮忙，他满足他们的要求后得到他们的支持吗？

　　他说错话了？立刻打哈哈：“说起来，我们村烧的瓦片可以啊，如果不是之前就说好了，我肯定就在我们村买了……”一口一个我们村，一点也没有之前身为城里人的自傲。

　　他们几个默默的加快了扒饭的动作。

　　本来就吃了一半，加快动作，很快就吃完了：“我们吃饱了。”

　　苏茴也不想继续听下去，放下碗：“支书，我们要出去干活了。”

　　杜高志没有完成目标，他有些丧气，不过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他们几个，生活的肯定不容易，不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去给人接生寻找生计，估计也是被生活所迫，这样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心力支持，不会给他找什么麻烦，这也足够了，他站起身：“打扰你们了，我也要回去了。”

　　虽然没有额外的收获，但他也没有吃亏啊，他的小笼包都是他自己吃的。

　　这样看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生活的那么困难，看到难得的小笼包都忍住了。

　　她这几个孩子教的好。

　　看着杜高志离开的背影，苏茴嘴角忍不住扯了扯，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来搞笑的吗？

　　白白影响了他们享受美食的时光。

　　“妈妈，刚刚他进来的时候仔细看了我们家。”张保国皱眉。

　　张卫国跟着摇头：“我也不喜欢他，他冲我们的房间探了几次脖子，就像要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苏茴这下是真的笑了：“看来你们的观察力不错，继续保持。”

　　苏茴说话的语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那你们想想他要找什么？”

　　张保国：“……就是想找我们家有没有违规不合常理的地方？”

　　苏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摸头：“对，所以为什么你们队长伯伯会在一开始提醒我们不要做越线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城里这种情况比我们村里要严重的多，作为举报人，他们是有功绩的，他刚来到我们村，正需要做点什么立威，不管是从我们身上找到什么，还是通过我们找到谁，都可以，他不会挑特定的人，但是比较容易让人注意到的，更容易被他关注。”

　　“棒打出头鸟，是吗？”张安国想到了新学的这句话

　　苏茴点头。

　　他小大人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他。”

　　张卫国跟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我昨天看到一条黄鳝，它钻到泥窝去了，我想把它掏出来，因为他都没有掏，不过地方我记住了，下次希望它还在那里，不小呢。”

　　张定国摸了摸下巴：“天黑了去？”

　　张保国“和善”的看着他。

　　张定国讪讪：“我开玩笑的，我记着呢，不会去的！”

　　张保国心累，三个弟弟，就三弟比较让人省心。

　　巧了，苏茴这时候脑海中想的是：老大真是让人放心啊。

　　有他在，省了她多少事！

　　“好了，你们兄弟两个去午睡，我和你们大哥今天去下地。”因为做酿茄子和酿苦瓜，花费了不少时间。

　　张卫国指着自己：“那我呢？”

　　“写完作业，把鸡喂了，其余时间自己去玩吧，记得别带东西回来。”

　　张卫国哦了一声，对哦，他还要写作业，他看了眼大哥，大哥今天还没写呢，还要下地干活回来再写。

　　真是辛苦，等过两年，他也要过上这样辛苦的日子了，他每每想到这里，都有些羡慕两个小的，如果他也这么大，还能逍遥好几年呢！

　　……

　　离开的杜高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知青点那边的方向，看到了知青几个几个的走在一起，他定住了脚步，看着那些个知青。

　　哪怕是下乡了，晒黑了，跟乡下人差别依旧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目光有些可惜的看了眼走在边边的周家兄弟两，怎么就是小子呢，如果是姑娘，那肯定是知青点里最标志的一对姐妹花儿。

　　可惜的叹了口气，他加快了脚步，追上了他们，主动开口：“你们也是去集合的吧？我们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