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陌觉得自己正在思考如何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如果普通人类学会魔法, 带来的究竟是公平和正义，还是混乱和无序呢？

　　门萨的普通人类经历了长久的仇恨和压迫, 一旦给了他们反抗的武器，他们还会乖乖遵守人类世界的道德底线吗？

　　复完仇以后, 他们能够获得内心世界的平静, 重组秩序吗？

　　他们从未受过正常社会该有的“仁义礼智信”教育, 在幼年被抛弃的阴影下，他们的精神世界大概率都是扭曲的，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反社会人格。

　　一旦给他们机会，会不会向抛弃自己的父母下手，向无辜民众下手，向其他拥有幸福生活的魔法师孩童下手？

　　想想就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全民的悲剧, 没有人能够幸免……

　　良久, 江寒陌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那是敌人啊, 担心他们做什么？！

　　真是操心过头了。

　　可是，想到那段平行宇宙的记忆……宇宙撕裂, 众生蒙难。面对席卷所有种族的大灾难, 不管他们人类分裂为多少个国家，在其他各族眼里始终是一个整体, 都叫人族。

　　“兰诺。”江寒陌猛地抬起头。

　　“我在。”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不, 诺兰大帝当年是如何让普通人类和魔法师和平有序地生活在一起的？”

　　这些问题, 只有兰诺在的时候她能够询问, 其他人或许是亲密度不够，或许是没有能力解答。

　　兰诺的虚影浮现在江寒陌面前，微微低下头，道：

　　“用严苛的法律保证魔法师犯法和普通人同罪。告诉普通人，是魔法师守护了他们的和平，付出了最多的牺牲。告诉魔法师，是普通人保证了他们的衣食住行。而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越大牺牲越大，这些牺牲，要尽可能扩大化、神圣化。”

　　“当然，不服的人永远存在，如果还是有人搞事，灭掉就好。秩序是需要用拳头来保证的。”

　　江寒陌想了想，点点头，这都很好理解。

　　她又问了一个这几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可是当这个保证秩序的拳头不在了怎么办？比如奥古斯特死后的现在。”

　　现实就是，大厦将倾，至今还没一个统一的声音。

　　兰诺有些无奈地说：“陌陌，高度自治的社会是需要极高的道德水平、教育水平的，人类本质上是动物，只有丛林法则，没有道德。必须用教育来驯化，才能成为一个讲规则的社会人。宗教神学同样能达到这个目的，宇宙中有不少神国，他们的综合实力通常都非常强大，因为高度驯化，整个国家就只有一个声音。”

　　“现在，你看到了混乱，却没有看到，它其实早该更乱的，但直到现在，它都还在自行运转着，因为它不止有一个中心！小到星系，再到星球，星球上还有大陆板块、城市、分区、社区，甚至一栋楼。最后，也是最小粒度的中心，就是家庭。他们全都凝结在一起，才是一个国家。”

　　兰诺淡淡地说着，江寒陌静静地听着。

　　时钟滴答滴答，书香和茶香弥漫，窗外的宇宙夜幕中划过了道道流星。宇宙中的一切都在旋转，小星系绕着大星系，行星绕着恒星，小系统组成了大系统，大系统构成了宇宙。

　　良久，她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既要有大家，也要有小家。若小家都不稳定，大家也一定不会稳定！”

　　仿佛有一道光闪过她的大脑，让她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这些道理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从前世到今世，她身处其中无知无觉，若细心观察处处都是智慧，只是从来没有人如此透彻地告诉她为什么。

　　比起兰诺，她完全就是个孩子。

　　她抬起头，很认真地问：“兰诺，你还想做皇帝吗？现在星盘在我手里。”

　　心道：你若想做……大不了我去和我爹打一架呗。

　　到时候就这么跟江震宁讲：

　　“爹啊，您看您儿子已经废了，我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已经做了决定，您老就别挣扎了，好好安度晚年吧。谁让……您从来不直接告诉我您的目的呢？！这不，星盘都还给人家了。”

　　如果没有兰诺，她早死了无数回了。凯尔这个唯一幸存的继承人，也早在几个月前就会死在涅槃星皇城的囚塔中。

　　这个皇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还给兰诺都是名正言顺的。

　　没想到，兰诺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做。”

　　江寒陌问：“为什么？”

　　兰诺悠悠道：“大帝的记忆我品尝过一次就够了。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大撕裂’。你不觉得，和天斗，才更其乐无穷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霸气。

　　江寒陌睁大眼睛，举起大拇指：“志存高远，清新脱俗。”

　　原来和人斗已经让你提不起兴趣了吗？

　　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每日费心思量、挣扎求存的姿势好low。

　　“不先把‘人’给摆平了，我们可能没办法和‘天’斗啊……遗迹我到现在都没时间去第二次。”

　　说到这里，江寒陌心中一阵烦躁。

　　学习是多么让人快乐，而争斗是多么浪费时间啊！

　　她眼里突然燃起熊熊火焰，狠狠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准备好了吗？开始平定祖元星系。”

　　把所有打扰她学习的人，全都搞死搞残，还她清净！

　　1天后。

　　“小塔，开启战争堡垒功能，保护红土星和塔内民众安全。”

　　“是！”

　　“兰葵、苗苗，我去去就回。敌人很有可能会来打我们的老家，我把最重要的、最艰巨的守护任务交给你们了，可以让我放心出征吗？”

　　江寒陌很怕这两只又闹着要去。

　　总感觉如果自己将来有孩子，大概也得每天哄着，绞尽脑汁让他们乖乖听话。

　　哎，她为什么要提前感受做父母的辛劳……

　　兰葵自从上次她夸了苗苗以后就很不开心，这次率先保证道：“去吧去吧，这次我一定会把敌人全都消灭，不让他们靠近苗苗！”

　　他心想着：我一个人全都干翻，不给苗苗留，哼。

　　苗苗想到上次的疼痛，抖了抖，心中还有些害怕。

　　但看到兰葵勇敢的样子，觉得自己不能比他怂。

　　“妈妈去吧，苗苗擅长守护人类！这次一定可以，把光光都消灭！”

　　江寒陌心里软成一片，摸了摸小花，抱了抱兰葵的枝条。

　　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健健康康活着，活得更强大，更自在。

　　漆黑的太空里，4艘歼星舰，100艘无畏舰，以及300多艘小型斥候舰整齐地排列着。

　　恒星灼灼的光芒撒在蓝白色的战舰上，照得分毫毕现，金属的光泽锐利闪亮，上面漆着两个大字——“宁国”。

　　他们这只舰队还没有旗舰，江寒陌对自己的安危也没有那么在意，随便挑了一艘上去，美其名曰——“我在哪儿，哪儿就是旗舰。”

　　江明远和昌九洲一人上了一艘歼星舰，两个当惯了老大的人在一起容易内耗。

　　第一次出征，所有人都有些兴奋，尤其是昌九洲。

　　多少年了，再回到这熟悉的舱室中，他的眼角一片湿润，枯瘦的手抚摸在控制台上，微微有些颤抖。

　　就算他的血再也流不动，腿再也迈不开，他也想死在这片太空战场上。

　　江明远看着自己的控制台上只亮起了4艘歼星舰、50艘无畏舰，还是他的原班人马。

　　另外那50艘新买的无畏舰根本没有接通啊！

　　“老大，说好的指挥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彼此磨合，江明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直接质疑，实在是已经摸清了和江寒陌相处的方式。

　　这个老大确实太忙了，既要搞科研，又要搞建设，没见过哪个老大跟她这样玩跨界，还玩到不给别人留活路的。

　　上次安装完“干扰场发生器”，江寒陌就给他们演示了一下，什么叫10光年瞬息而至。

　　虽然震惊、狂喜，但技术兵要连夜背800页的维修手册，指挥要忙着背新发动机的性能参数，所有的传统战术全都要推翻重新拟定，所有演习都得重新计划。

　　累到虚脱都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

　　他知道如果有话不直说，对方又会默认他什么意见都没有，然后用她跳跃的天才思维在前面飞速横冲直撞，他们又只能跟在后面疲于奔命，心累……不，是哪哪都累。

　　江寒陌听出了江明远话里的吐槽，坐在指挥椅上，缓缓升起。

　　她的战舰上，一个人都没有。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们舰队的总指挥，也是整个银河帝国唯一的魔法智能——兰诺。”

　　淡淡的话音落下，50艘无畏舰的发动机同时启动，舰身的灯光一一亮起。

　　江明远的主控台上这才看到了完整的联合舰队信息，甚至包括300艘根本没人的斥候舰。

　　他张大了嘴巴，陷入了白日见鬼的震惊中。

　　一直没说话的昌九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连一直颤抖的手都不再抖了。

　　所有战舰的操作人员听到江寒陌的话都呆了一下，您说啥？

　　魔法智能？小塔那样的？

　　您让一个电脑来指挥我们作战？

　　“嗡——”的议论声响起，不算热烈，但每艘战舰都有。

　　这时，江寒陌的全息影像瞬间出现在他们的主控室中央。

　　江明远疑惑地看看了电脑屏幕，明明没有接入通知，这是怎么冒出来的？

　　江寒陌还是第一次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军装。

　　金色的头发高高扎成马尾，眸色凌冽无波。像一柄锋利的匕首，寒光四射，一出现就激得众人立刻禁声。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透明的生物，看不清面容，但似乎也不像个投影。

　　“你们好，我是兰诺。”虚影说话了，“从现在开始，所有战舰将由我统一指挥”

　　“江明远，领20艘无畏舰，准备超时空跳跃，目标玄中星30光年外，坐标……等待命令。”

　　“昌九洲，领3艘歼星舰，50艘无畏舰，目标玄西星，坐标……到达后，无需掩藏行迹，以正常行军速度，向坐标xxx行进，遇到敌人，正常开打。”

　　“其余人等，跟我走。”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一片惊呼声中，所有战舰的指挥系统都失控了一瞬，无人控制之下，他们竟然自动地移动起来。

　　太空中，遮天蔽日的战舰群被迅速分成了3个泾渭分明、整齐划一的队伍，俨然是按照兰诺刚才的划分所排列。

　　江明远的主控台上瞬间只剩下他那20艘无畏舰的标志。

　　他还来不及震惊，就被这个惨淡的现实激得有些意难平。

　　他咬着牙关忍不住问：

　　“为什么只给我20艘无畏舰？”

　　在战场上，谁被分配的军队最少，意味着他的能力最弱，执行的任务也最微末。

　　就算他的经验不如昌老爷子，但指挥这只舰队也绰绰有余，凭什么只给他这点人手？

　　他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