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那日对林清说的狠话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房间的布置被撤下去之后，林清的一日三餐也寒酸到只有咸菜馒头了。

　　林清一连着两天没吃没喝一口，下人捏着她的嘴往下灌, 她吃下就吐, 还因此被罚了顿鞭子，再后来，楚琰似乎对她也没办法了, 让人送了精致的吃食来, 可林清还是忍着没动一口。

　　这已经是林清断食的第三日了，一个身体正常的成年人, 不吃不喝三天是极限。

　　林清蜷缩在床上, 面色憔悴枯槁，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甚至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像下一秒就要没有了似的。

　　楚琰一脸怒色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连寻死觅活的方式都一样。”

　　楚琰口中有关宋杞的信息，让林清嗡嗡直响的脑袋开始重新运转，她艰难的开口，用几乎是气音道：“他…怎么了？”

　　楚琰讽刺道：“和你一样, 快死了。”

　　林清挣扎的睁开眼睛，一双空洞涣散的眸子对上楚琰的视线，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去做表情了，她道：“放了他…”

　　楚琰眸中的恼意更深了几分, 他语气冰冷道：“不可能，他现在所遭受的，不及我这十年来遭受的痛苦的十分之一。”

　　“我还…”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后，颤抖着抬起手，手掌覆在楚琰掐着她脖子的手背上，但却并没有挣扎，而是带着楚琰的手收紧，她道，“我还，你恨我。”

　　楚琰眸中怒意变为戾气，他掐着林清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到底是没在对林清的脖颈使力，他抬手，甩开了林清的手，他道：“那个下贱奴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是不是？你居然这种时候还想着他？你是眼睛瞎了吗？看不见他的心有多脏吗？”

　　“是他，捏着我的下巴给我喂毒，把我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整整十年，是他，谗言哄骗我逼宫，杀我的父皇。”楚琰说得声嘶力竭，可林清却一脸无动于衷，他自嘲的笑了笑，用一种带着诡异笑意的语调接着道，“他还杀了楚池，赐死楚池的圣旨，其实是他写的，他善仿字，你知道的，他亲口吩咐下属，给楚池灌下了一杯毒酒。”

　　林清因楚琰的这番话，惊得瞪大眼睛。

　　宋杞能站稳在这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位置，会对楚琰做什么手脚，她能猜测到，所以并不感到惊讶，可……楚池竟然也是宋杞下手而死的吗？

　　楚琰的看着林清的反应，发出畅快的“咯咯”笑声。

　　“你不是喜欢楚池吗？若不是那个狗奴才从中作梗，你先在的身份该是四王妃了，不，甚至可能是皇后，可这一切去都因为那个下贱奴才从中作梗而被毁掉了，甚至，连你也被哄骗委身于身份低贱的他，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也很恨他？”

　　林清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居然，就连楚琰也以为她喜欢楚池吗？那宋杞当时岂不是误会得更深，难怪会那么患得患失，将一件又一件的宝物往她面前捧。

　　可她却离开了。

　　“放了他…求你…”林清再次道。

　　她和宋杞之前的感情还没有薄弱到只是一面之词就可以打破，更何况，就算楚池的话的是真的，原本历史上的白玉，命运也会走向凋零。

　　而且，从私心上来说，不管宋杞做什么，她都永远站在他的那边。

　　楚琰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清，道：“你竟还愿意站在他的那边？我…楚池竟也比不过他一个奴才？”

　　林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流眼泪，用仅有的力气一遍一遍重复道：“放了他…求你…”

　　楚琰对宋杞的恨意这么深，宋杞现在又落在了楚琰的手下，她真的一点都不敢跟楚琰硬来，她害怕，宋杞会出事。

　　楚琰别过头，不去看林清这副样子，感受着林清变得越来越虚弱的气息，楚琰终是松口了，他道：“不过是只将死的畜牲罢了，若是我心情好，我不宰了他也行。”

　　林清涣散的眼睛有了几分神采，她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楚琰冷笑一声，眼睛瞥过来看向她，他道：“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肯定不能讨好我的。”

　　林清瞬间懂了他意思，她看了眼刚刚送过来摆在桌上但被她拒绝食用的饭菜，立马道：“我去吃。”

　　她担心晚了楚琰会反悔，所以动作极快，可心有余却力不足，她费劲力气折腾也只能动一动身体，根本起不来。

　　楚琰冷着脸，将她扶着运气，林清想要下床，却被他按住，楚琰道：“别动，低头，别作出这副可怜样碍我的眼。”

　　林清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她听话的垂下脑袋，果然，楚琰端着一碗汤来到了她面前。

　　那都是些大补的食材熬的，且卖相精致。

　　林清抬头，看向楚琰，楚琰盛起一勺，喂到林清唇边，他冷声道：“喝。”

　　喂她？

　　虽然料到他是去给她拿吃的了，但是他的这个举动还真是超乎了林清的预料，林清犹豫了一下，就着楚琰的手喝下汤。

　　她喝完，一双眼睛忍不住去跟宋杞对上视线，想去探究他眸底的情绪。

　　他果然不是真的恨她的吧，不然，不可能给她这些优待，她当年的饭菜果然没有白喂。

　　楚琰冷着脸道：“只是还给你罢了，你不要想太多，等还完了，我就要开始报复你了。”

　　他说着，又一勺子汤喂过来。

　　他从没做过这样动作，喂食的动作被他做得笨拙又生硬。

　　林清吞下，她微微蹙着眉，用打趣的语气道：“我从前…没这么粗鲁的对你吧？”

　　楚琰面色僵了僵，他道：“你给我喂的都是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给你吃这些东西，已经是便宜了你了。”

　　“难以下咽吗？”林清有气无力的笑了声，她道，“都是我亲手做的呢…那阵子我正在学做饭，手艺是不太好…咳咳…”

　　亲手做的吗…楚琰眸里划过一抹动容，眸中的冷意也柔和了几分，他抬手，为林清拍了拍背，再给林清喂吃的时候，他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终于给林清喂进去了些许吃的，林清看起来有生机了很多，楚琰又叫来御医为林清看诊。

　　只不过是饿了几天罢了，虽看着挺虚弱的，但也没多严重，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楚琰听完后面色也好了很多，他对林清道：“今后，下人送来的一日三餐都得吃完，你少吃多少，我就让人打宋杞多少鞭。”

　　林清道：“好，我会遵守诺言，什么都听你，但是楚琰，陛下，你也一定要遵守诺言啊，毕竟，我从来没骗过你。”

　　“从未骗过我？”楚琰讽刺的笑了笑，他道，“你伙同那给奴才带万人回京是为了什么？为了杀了我不是吗？可你从前可说过，会帮我的。”

　　林清有些想笑，原来楚琰心里竟然是这样认为的，若他安安分分的不来这一出，那他现在该更安稳的做在帝位上吧。

　　林清闭上眼睛，再次道：“我从未骗过你，你可以去调查。”

　　楚琰眸中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他冷哼一声离开。

　　…

　　御书房。

　　“陛下，您吩咐的刑法都给那个罪奴上过了，接下来是不是直接处死那个罪奴。”臣子对楚琰请示道。

　　楚琰阻止道：“再等等。”

　　“陛下，这个罪奴就是个祸害，让他再多活一天都是后患无穷，还是早早处理了以绝后患为好。”那臣子劝道道。

　　楚琰眸中划过一抹犹豫，但他还是道：“朕留着他还有用，再多留几天，另外，朕还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大臣道：“陛下请吩咐。”

　　楚琰道：“你去调查，那个罪奴带两万士兵回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大臣一脸不解道：“那个罪奴想篡位之心，人人皆知，带兵回京，肯定是因为想做对陛下不利的事情，陛下为何还要再查？”

　　楚琰眸中划过一抹燥意，对啊，明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他居然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真的让人去调查。

　　可……她就是想看看，那个女人想耍些什么花招。

　　楚琰烦躁将桌上的纸镇挥下，他道：“朕让你去查，你就去查，哪来那么多废话。”

　　楚琰这样的态度，虽大臣还想再劝，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大臣蹙着眉领命后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楚琰一人，可楚琰眸中的燥意却越来越重，甚至，他的面色也开始狰狞起来，他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般，十指死死的按着自己的脑袋，因太用力缘故，他指腹发白，指节也打着颤。

　　“呃…啊…”楚琰喉间发出细碎的痛苦□□，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再然后，他猛的站起，赤红着眼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挥倒在地上。

　　守在殿外的侍卫婢女连忙闯进来查看，可看到楚琰那副疯癫的样子时，众人只是两两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关好殿门退下。

　　楚琰脑中混沌和疼痛交杂，他控制不住的扔东西发泄，甚至是伤害自己以头去撞桌子才能缓解痛苦，好一会儿后，他眸中的狂躁才缓缓褪下，他像虚脱一般的跪倒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满目狼藉，楚琰的眸色渐渐变得灰败。

　　他真的没疯吗？

　　其实，这十年来，他自己都时常恍惚。

　　他自以为的清醒状态，是真的清醒吗？

　　其实，他根本就是疯了个彻底吧，没有人能装疯十年还是个正常人，他其实，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