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并没有犹豫太久, 就做出了决定，他起身，颤着手去拿桌面上的白瓷瓶。

　　再他就要触及时, 宋杞捏住了他的手腕, 宋杞抿了抿唇，道：“你当真想好了？这次，我并不一定能保下你的命。”

　　怀恩看着宋杞, 眼眶泛红, 最终，他还是伸手拿下了瓷瓶。

　　怀恩跪地, 郑重的向宋杞磕了个头, 他道：“奴才的命是主子救的，自主子救下奴才的那天起，奴才就做好了为主子赴死的准备。”

　　怀恩的话让宋杞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怀恩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刚跟到太子身边不久，并未得势，怀恩也还不叫怀恩，好像是叫廿十，怀恩后来跟他说过，因他是腊月廿十出生的, 所以得了这名。

　　廿十那年才入宫，因年纪太小，又沉默寡言，所以被宫里年长一些的公公欺负。

　　他去做活儿的路上看到了廿十被人踢打, 这是宫里常发生的事，且那时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所以他没打算多管闲事。

　　可莫名的，他想到了阿清，那时他还唤她姐姐。

　　他想起了，他被太子欺负，姐姐冲出来保护他的那一幕，他去救下的廿十。

　　救廿十时，他只是企盼着，下次自己被欺负时，姐姐还能这么冲出来，并不是为了廿十，可廿十却从此将他奉为主子，并给他自己改名为怀恩。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怀恩，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宋杞问。

　　怀恩眼里含泪，磕头，道：“奴才一愿主子从此以后身体康健，做上人上人的位置，不用再为别人卖命，也不再被人折辱。”

　　他说着，再磕头，道：“二愿主子和林姑娘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他又重重磕了个头，道：“三愿主子能亲手杀了奴才，能死在主子手里，对奴才来说亦是一场圆满。”

　　烛火闪动，宋杞的眸中泛着水光。

　　他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背过身道：“好，你退下准备吧。”

　　“是。”怀恩应道。

　　他再朝宋杞诀别似的磕了最后一个头，起身离开。

　　书房里回归沉寂。

　　许久后，宋杞才转身。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全是血痕。

　　*

　　夜晚，东宫。

　　“狗奴才，你居然敢在本宫的药里下毒，说，这药的药效是什么？是谁指示你的！”

　　药粉的事儿已被挑开。

　　宋杞跪在地上，眼前，是满身伤痕一脸痛苦的怀恩，还有脚踩在怀恩脑袋上，一脸狰狞怒色的楚琰。

　　“狗奴才，你说不说！”楚琰吼道，又是抬脚狠踹了一脚，怀恩的身体被踢飞到宋杞面前。

　　怀恩满是伤痕的脸正对着宋杞，他似乎意识到了宋杞在他面前，他努力别过头去，不让宋杞看他。

　　楚琰仍然不打算放过怀安，他提着剑，踩住怀恩的一只手，他道：“狗奴才，本宫最后问一遍，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本宫就把的的手指一根一根砍掉。”

　　他说着，剑尖就要挥下。

　　怀恩猛的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剑尖。

　　宋杞闭上眼睛。

　　“我说…我说…”

　　破碎沙哑的声音响起。

　　“药粉的药效是…能让殿下夜不能寐，神志不清…”怀安断断续续道。

　　楚琰眸中的暴戾之意更重了几分，他道：“说，是谁指示你的！”

　　“是…是贵妃娘娘…是洛贵妃…”怀安道，“贵妃娘娘两月前找到奴才…她给了奴才钱财，还告诉奴才，只要听命于她，日后还能取代宋大人位子…”

　　“娘娘还说…说皇上遗旨已写，是…是处死疯太子，四子楚池继位。”

　　怀安说完，艰难的爬起来对楚琰磕头，他道：“奴才什么都说了，求殿下饶奴才一命，求殿下…”

　　“饶你？”楚琰勾了勾唇角，手上剑用力刺下，他道，“饶你，怎么可能。”

　　另一柄剑却比他速度更快的刺下，并挡住了他的剑锋。

　　是宋杞。

　　宋杞将刺进怀恩胸膛的剑拔出，对楚琰跪下，道：“他只是一条背主的狗，别让他的血脏了殿下的衣服。”

　　楚琰盯着宋杞，见宋杞面上没露出半分怜悯和动容，他“咯咯”笑起来。

　　他道：“你说得对，宋杞，你做得不错。”

　　楚琰说着，似是真的嫌脏似的，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淡淡吩咐道：“让人进来，把这条死狗的尸体收拾出去，这血的味道臭死了。”

　　“是。”宋杞应道。

　　外头候着的几个小太监听了吩咐进来抬人，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这祸事殃及到自己头上。

　　宫殿很快被收拾好，楚琰坐在主位上，低头抚剑，他眼眶红得厉害，他像是念念自语般道：“他想杀我…他居然想杀我…”

　　“还说什么最喜欢我，还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都是狗屁，他哪次不是给我一个好的，再给楚池一个更好的！”

　　剑被楚琰狠狠的掷到了地上。

　　忽的，楚琰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猛的站起身，捡起剑就要往殿外走。

　　宋杞连忙去拦他，他道：“殿下要去干什么？”

　　楚琰恶狠狠道：“滚开，别拦我，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宋杞淡淡道：“殿下想现在就死吗？”

　　楚琰瞪大眼睛，吼道：“他不可能杀我！”

　　宋杞道：“陛下圣旨都已写好，为何不可能？”

　　楚琰怔住，手中的剑掉落到地上。

　　宋杞道：“四殿下此次被派去上塞，其实是明罚暗赏，上塞有十万大军镇守，四殿下去了，这十万大军就都会成为他的，陛下早已有让四殿下继位的心思。”

　　这些其实都是洛贵妃的目的。

　　宋杞接着道：“陛下已经病重，至多撑过这个冬天，待明年春天，四殿下带着十万大军归来，一切就都尘埃落定。”

　　楚琰面色白了几分，他怒吼道：“凭什么，凭什么！本宫才是太子，本宫才是储君，凭什么让楚池继位！”

　　宋杞站起来，直视着楚池的双眼，道：“殿下，如今四殿下远在边关，我们还有机会。”

　　楚琰死死抓着宋杞，就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他道：“我该怎么做？”

　　宋杞道：“陛下下旨赐婚给您的太子妃，上官韵小姐的兄长上官烈将军，两月前带五万将士凯旋归京，如今五万将士皆在京中，他肯定会帮你的。”

　　楚琰神情变了变，他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让我……”

　　宋杞扶住楚琰的肩膀，他道：“殿下，如今，唯有着一条路可以走。”

　　楚琰愣怔许久，点头，道：“好。”

　　*

　　夜半。

　　林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屋外忽然传来喧哗。

　　是宋杞回来闹出的动静吗？

　　林清蹙了蹙眉，披起衣服起身向外走去。

　　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了宋杞。

　　他似是喝了不少酒，隔了几步远林清都能问到他身上的酒气。

　　记忆中宋杞向来稳重自持，不是能把自己的喝醉的人。

　　林清问：“他怎么了？”

　　林清出声，众人向她看来。

　　正搀扶着宋杞的怀安扭头对林清道：“夫人，主子不知怎的喝醉了。”

　　宋杞也看到了林清，他嘴里喊着“阿清”，要去找林清。

　　怀安连忙拉住他，怀安对林清道：“夫人，主子今夜喝醉了，恐不便与您同房睡，奴才会照顾好主子的，您请先回去休息吧。”

　　“阿清…阿清…”宋杞唤着，拼命挣扎的要来找林清。

　　林清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门口，道：“把他扶进房里去吧。”

　　她毕竟是他的妻子，照顾他，是应该做的。

　　怀安面色一喜，道：“是。”

　　他连忙松开宋杞，搀扶着宋杞跌跌撞撞的向林清走去。

　　“阿清…”临近林清，宋杞一把将林清搂入怀里。

　　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气味混着酒味，味道竟出奇的有些好闻。

　　林清道：“我在，出了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喝酒了？”

　　宋杞意识不清，哪儿听得懂林清的话，他只是一遍遍的喊道：“阿清…”

　　林清放弃沟通，她对怀安道：“你帮我把他扶进去吧。”

　　“是。”怀安应道。

　　两人将宋杞扶到床上，林清为他脱下外袍，盖好被子。

　　宋杞闹得厉害，林清对怀安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让人熬一碗醒酒汤呈过来。”

　　怀安笑了笑，应道：“是。”

　　他起身离开，还鬼机灵的带上了房门。

　　“阿清…”宋杞扯着林清的衣袖，说了句什么，但林清没听清。

　　她向宋杞凑近了点距离，道：“你说什么？”

　　“阿清…别离开我…”

　　这次，林清听清楚了。

　　“阿清…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他一遍遍的说道。

　　林清神色变了变，她一如既往的敷衍道：“嗯嗯，不离开你。”

　　“别离开我…”

　　“好，不离开你。”

　　“别离开我。”

　　“不离开你…”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很多遍以后，林清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敷衍到最后还是不是敷衍。

　　“阿清…我只有你…不要离开我…”宋杞又道。

　　面对一个脆弱的人，人心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变软。

　　林清俯身，抱住宋杞，她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好，不离开你，真的不离开你。”

　　宋杞像是终于听到了什么，他紧蹙的眉松了松，终于不闹了，他抬手，将怀中的温暖抱紧。

　　这是林清为数不多的和宋杞这里近距离的接触。

　　宋杞意识不清，让林清对这接触没有那么大的排斥和不自在，她任由宋杞将她抱着，在宋杞怀中细细打量着宋杞的侧颜。

　　他的外貌长相真的很符合她的审美，不阴柔，也不粗犷，三庭五眼的都长得恰恰好。

　　又正因恰恰好，所以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并不会觉得他的外貌惊为天人，可只是多看几次，细细看几次，你就发现，他的长相真的越看越好看。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美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林清难得得动情，她仰头，偷偷吻了吻他的下巴，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宋杞这种身配置，换算到现代，算得上是个又高又帅的钻石王老五了吧，在现代，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做梦都想找个这样的人嫁了呢，她在古代捡到一个，似乎…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