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已经回到了繁市，在机场赶往医院的路上接到了袁淼的电话，她才刚起床，看到了春时给她发的微信。

　　“我先去看看，通知小刘来接的我，你们按照原来的计划回来就行了，反正这两天都是假期。”春时的声音很稳定，听不出急切，和她早早去了机场赶最近一班飞机的行为并不相符，之后也不愿多说，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到了医院之后遇到些麻烦，这是家私人医院，对病人的隐私很重视，春时不是受邀访客，折腾了一圈之后才终于见到了人。

　　柏明庭正在睡觉，窗帘的遮光效果并不理想，但满屋子的明亮刚好让春时得以松下一口气，她可以看清柏明庭。

　　他似乎去没什么大碍，盖着被子的部分看不见，目所能及只有眉毛那里贴了一块纱布，可他身上没有奇怪的仪器之类的，从而让春时判断出应该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静悄悄走过去的春时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心和急切换回一场空，只有庆幸，她可以浪费一百次这样的情绪，最好是每一次。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出车祸？”柏明庭在睡觉春时不打算叫醒他，而是退出病房，询问外面小客厅里的谭海译。

　　凌晨的那通电话充满歧义，至少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是这样的，谭海译完全可以说得更多，但是他没有，反而用一种简练的方式给予春时错觉，让她急匆匆的赶回来。

　　“可能是最近忙吧，他挺累的注意力不集中，昨天晚上加完班自己开车回去的路上和对面的车撞在一起了，两个人都有错，但主要是对方超速超了挺多。”谭海译这会儿倒是没再藏着掖着卖关子。

　　“都伤哪了？”春时最关心的是这个。

　　“别的没什么，安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有点轻微脑震荡，最关键的是这里。”他说着在自己右边眉毛上比划了一下：“你看到了吧？那是安全气囊把眼镜片撞碎了划破的，医生说就差0.5厘米，要是再往下那么一点点，这只眼睛就瞎了。”

　　春时原本只是冷静的听着，可在谭海译说到瞎了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脏猛的颤了一下，好像那点重量终于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大脑不受控制的运转，她看到过太多次，或者安静清澈，或者认真专注，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根本不应该和那两个字有任何的关联，可现在只有0.5的距离，太短了，春时甚至能想象到飞溅的血点，在早些时候划伤了柏明庭，在现在又划伤了春时。

　　可她太会伪装了，无论心里如何表现在外的也仅仅只是瞳孔的微颤，但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平复，她看了看眼前的谭海译，他在这儿守到现在。

　　“谢谢老板，老板辛苦了，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呢。”春时在笑，又被她穿戴上的外衣是调侃的，甚至是谄媚的。

　　她没问谭海译为什么不说的再清楚一些，那通电话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让她着急吗？春时不想知道，用几个小时的睡眠换早一点看到柏明庭，她觉得这买卖不吃亏。

　　可谭海译并不喜欢春时现在的表现，她的淡定是他不理解的，这次的事情是有惊无险，但凡是在意的人总要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所以谭海译不太高兴。

　　“我回去换个衣服，晚点再过来。”他说完就走了，他并不在意春时是否对他有疑问，哪怕春时当着柏明庭的面提及，他也不在意。

　　谭海译走后春时准备再去找医生问一问，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一个护士，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是认识她的样子，目光一触及便直接红了脸颊，听说春时想找医生赶忙点了点头：“我带你去。”

　　她把春时领到医生办公室，一路上都始终低着头，身材娇小的她留给春时的只有一小截脖子，还是红彤彤的那种。

　　“就是这里了。”小护士的声音细若蚊音，春时艰难分辨但脸上始终有笑容：“谢谢你啦。”

　　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可对面那人又再一次给出了证实：“那个……我是你的粉丝，你的电影我都有去看。”

　　磕磕绊绊，更多的羞怯让这句话比之前的还要更小声，春时并不意外的点头：“这样啊。”

　　其实换做平常她应该会逗一逗这个过分害羞的小粉丝，可她今天实在没有心情：“亲爱的多把头抬起来一些吧，我真怕你把自己给折断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这个女孩的下巴上碰了一下，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并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可那个小护士的脸立刻就变得更红了，睁大眼睛看了春时两秒然后转身跑走了，春时看着那个背影轻轻笑了笑，接着便敲响医生办公室的门。

　　医生的说法和谭海译差不多，都和有惊无险挂钩，甚至用上了幸运两个字，但春时没办法心安理得，那是多么不靠谱的两个字，想来就来就走就走，完全不值得信赖。

　　“先观察24小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回去了，眼睛上的伤十五天之后来换一次药，小心不要沾水，照顾好的话不会留疤的。”医生冷静而专业却也不乏耐心，春时听清了，那点从外表根本看不出的情绪波动一直到她离开都没有任何破绽。

　　之后春时一直在病房里，下午的时候柏明庭醒了，一时还有些恍惚，周围太过陌生，但眼前在冲他微笑的人却太熟悉了，两种对比以及紧随而来的头疼都让柏明庭暂停了思考，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

　　“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春时见柏明庭想坐起来就伸手过去扶他，语气挺正常的听不说太多情绪。

　　先前的那些焦急、茫然、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千钧一发的恐惧，都被她藏的好好的，就像是本来就不存在。

　　“还好。”柏明庭不想说的太具体，更不想表现出来。

　　其实他的头很疼，还伴随着眩晕和恶心，但不是不能忍，他更关心：“你怎么来了，是谁通知你的？”

　　其实答案不难猜，柏明庭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春时的回答帮他完成了：“另一个老板。”

　　她说完笑了一下，可目光却控制不住的留恋在柏明庭的右眼上。眉骨下方贴着一块纱布，不太大，但也阻碍了他没办法彻底睁开眼睛，可见距离眼球有多近，而那双清澈的眼睛此时正全心全意的落在自己身上，春时觉得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她必须动一动来缓解，所以她站了起来，为柏明庭倒了一杯水。

　　她知道柏明庭不愿意多说，更想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翻过去，这让春时莫名的觉得有些愤怒，这是她很少会出现的情绪，她现在也觉得没必要不合理，便让其留在一片空白中，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柏明庭就着她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口水，吞咽的时候轻轻皱了一下眉，春时看见了但她没问，反而是柏明庭自己说了：“屋里太干了，我嗓子不太舒服，你能帮我炖个雪梨汤之类的吗？”

　　现在他竟然想喝雪梨汤这让春时觉得惊讶，可在惊讶之余她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那我现在回去帮你炖，正好你今天要在这边过夜，我回去整理点东西一起带过来。”

　　“好。”柏明庭看着春时，应了一声。

　　之后春时就回家了，在她离开之后柏明庭给谭海译打了个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就接了起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和给春时的答案一模一样，只是柏明庭后面又接了一句：“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这么快就想我了？”谭海译笑了笑：“在开会呢，一会儿结束了就过去。”

　　谭海译本来就是打算过去的，只是公司有些必须他处理的事情才不得不离开，他到的时候春时还没回来，柏明庭正在用笔记本查收邮件，哪怕是在病床上也还是有些放不下的事。

　　“脑袋都撞了还要坚持工作，柏大少爷也是辛苦了。”谭海译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就大刀阔斧的来到病床边，用脚一勾椅子，坐下了。

　　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黑眼圈很深倦容清晰可见，昨天他一夜没睡一直在医院守着，柏明庭知道，于是便也知道到底是谁通知了春时。

　　他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和春时说的。

　　“是你给春时打的电话？”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柏明庭很肯定，谭海译也不否认：“是我。”

　　“几点打的？”柏明庭接着追问。

　　这一次谭海译终于沉默了一下，那点停顿几乎等同于答案，柏明庭叹了口气，谭海译却问他：“春时没和你说？我还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和你告状呢。”

　　“她没有。”柏明庭语气很淡，他的头还是很疼，几乎经不起一点动作和摇晃，说话都是一种负担：“下次别做这样的事了。”

　　他只想把这一点说出来，避免以后同样的事再发生，但谭海译却突然笑了一下：“这是警告？”

　　他一边说一边挑了下眉，帅气的脸上不见温怒，但柏明庭太了解自己的发小了：“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除了折腾春时之外没有一点点好处，如果你认为这是在替我打抱不平那真的不需要，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看到她匆匆赶回来又如何了呢？想证明什么还是单纯的整她一下？”

　　疲惫几乎把这番话填满，还有几声细不可查的忍耐和支撑，谭海译凝视柏明庭，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无奈和在意，无奈是冲着他，在意是冲着离开的那一位。

　　“看她明明很害怕很担心，但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我是真的很心疼，你这样做还不如在我这边眼睛上也划一刀。”柏明庭苦笑着，把这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