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又飘起了朦胧细雨, 寒气直侵血液, 冷得人牙齿打颤。

　　吃完早饭, 范志伟就开始催促古初晴去学校。古初晴看了眼湿哒哒的院子, 认命地上楼收拾东西。

　　收掇好行李，古初晴把蒙头睡觉的纪弘修从床上撬了起来。

　　古初晴站在门边：“我要去学校，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我家，对了, 记得照顾好周良材，等我考试完了, 回头, 我们一起去斫市。”

　　纪弘修睡眼惺忪, 许是刚醒，狭长凤眸慵懒迷离，带着几分颓废之美。古初晴明眸含笑，很惬意地欣赏了几眼。

　　纪弘修打了个哈欠，显然是没有睡醒：“我不住你家，等捡回骨灰后我就去市里等你, 回头, 我把周良材拿给你大舅, 让你大舅照顾他。”

　　他就弄不懂了, 他明明是来找古初晴处理自己眼睛见鬼的事，怎么最后画风就变成了这样。

　　不但帮她和鬼怪打架，回头, 还得帮她养鬼……

　　养屁的鬼，他才不干！

　　昨晚把周良材拿回屋，他和田昊心惊胆颤，一个晚上都没睡，天亮了才眯眼。

　　古初晴：“我舅他看不到周良材，没办法供奉他。而且，你昨晚接了他，那他就只能跟着你。”

　　“那田昊怎么能看到他？”纪弘修觉得古初晴是在胡扯，她明明就是抓他做壮丁。

　　古初晴：“他前晚沾的阴煞还没完全散去，所以，暂时能看见。”

　　纪弘修：“……”

　　就在两人说话间，周良材可怜兮兮的声音从水晶娃娃里传了出来：“大兄弟，你好心帮帮忙。”

　　纪弘修一抖，剑眉扭成了一条虫：“鬼老兄，说话前麻烦你先打个招呼。”

　　特么的……这都什么事啊！

　　古初晴安慰地拍了拍纪弘修的肩膀，眼神瞟到水晶娃娃上：“他生前是个善人，积了不少德，你帮他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说完，古初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张符，看向床上睡得跟个死猪差不多的田昊道，道：“田昊今天要走吧，等他醒了，你把这两张符给他。还有，他回去后半个月之内晚上别出门，记得让他多晒晒太阳。”

　　田昊见鬼，是受厉鬼气场的影响，沾了秽气。多晒晒太阳，把身上的阴邪气晒掉，就能恢复平常……只要一恢复，以后他想见鬼都见不到。

　　古初晴交待完纪弘修，拖着皮箱下了楼。

　　刚下楼，就见范志伟开着昨晚她送回屠宰场的小四轮进了院子。

　　小四轮里，还坐着一个白胖白胖的小青年。

　　“初晴快上车，表叔送我们去学校。”白胖小青年打开车门，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朝古初晴招手。

　　古初晴星眸泛笑，拖着行李箱上了车。

　　“今儿下雨，不好坐车，我送你们去学校。”范志伟看古初晴坐稳了，解释了一句，脚下油门一踩，就把车子驱出了古家。

　　古初晴放好箱子，回头问白胖青年：“马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浩眯眼一笑：“前天晚上回来的，对了初晴，过完年我约了几个朋友去春阳山玩，你要不要去？”

　　马浩是马经国独子，是初晴表哥。和古初晴一样，都在富津大学上学。不过他大四，古初晴大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差不多，关系特别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是开屠宰场的，油水多，马经国一家三口都长得白白胖胖。马浩笑起来简直就是和马经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就不去了，她今年要去我那里过年。”古初晴还没应话，开车的范志伟就先出了声。

　　提起古初晴要去他家过年，范志伟的心情就特别好。

　　这么些年，外甥女从来没有登过他的家门，他心里别提多遗憾。

　　难得初晴点头同意，今年这年，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去表叔家啊……”马浩回头看着古初晴：“你是该去走走了，从小到大，除了富津这地儿，我就没见你去过别的地方。”

　　古初晴装作沮丧的模样：“对呀，所以我不能陪你去爬春阳山了，到时候多照点相片发给我。”

　　马浩很哥门的道了句：“那是肯定的。到了斫市，去看看古耀。那家伙一走就是四年，也不回来看看，太不够哥们了……”

　　两人说说笑笑，路上倒也不无聊，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就开到了富津大学。

　　范志伟帮俩小辈把箱子提下车，叮嘱了几句，就开车回去了。

　　古初晴和马浩在学校门口分手，各自去了自己宿舍。

　　许是快要期末，校园里学习气氛分外隆重。古初晴回到宿舍时，她的三个室友都不在，一问隔壁宿舍的同学，才知道她们都去了图书馆。

　　古初晴稍做收拾，也去了图书馆，准备找室友借笔记，抓紧时间复习。

　　她请假半个月，缺了好几堂专业课，现在只能临时佛脚，希望考试的时候别挂科。

　　“咦，初晴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哇……几天不见，你去整容了，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古初晴在图书馆里找到室友，刚坐下，室友庄灵就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是跑去整容了吧！

　　咋半个月不见，这丫的就成这副模样了。以前就觉得她漂亮，可这次回来，竟比以前更漂亮了。

　　说不出哪里变漂亮，脸还是那张脸，可莫名就是不一样……整个人仿佛洗尽铅华，通身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还真变漂亮了？”庄灵一出声，另外两个室友也惊讶了。

　　白珠珠撑着下巴，眼光犀利地从上到下把古初晴打量了一片，最后道：“没整容，可就变漂亮了，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女大十八变……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我们分开十五天，怎么在初晴这里，就成十八年了呢。”

　　古初晴：“去去，赶紧把笔记借我……”

　　白珠珠从书桌上抽出一个笔记本抛给古初晴：“拿去，给你准备着呢。”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古初晴一笑，接过笔记本。

　　白珠珠瞥着古初晴：“我要吃麻辣烫。”

　　古初晴：“行行行，晚上我请客，咱们去搓一顿。”

　　古初晴的三室友分别是庄灵，白珠珠与汤梦语。庄灵和古初晴一样，都是富津本地人，而白珠珠和汤梦语则是外地考过来的，家里离的远，每年都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家。

　　四人在图书馆一呆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肚子饿得开始抗议，几人才离开了图书馆。

　　古初晴说到做到，回来第一天，就请三个室友去学校外面吃了一顿。

　　临近期末，同学们大多都很紧张，回了宿舍几个人就又一头埋进了书海里。

　　古初晴这次请假回归，到底还是在班上的宿舍楼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没办法，变化着实太大……虽然她依旧还是和以前一样爽朗乐观，但莫名的，就是不一样。

　　有的甚至怀疑古初晴是不是跑去棒子国整容了，可翻出古初晴以前的相片一对比，说这话的人就被自打了嘴巴。

　　因为相片对比下，古初晴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可偏同样的五官所呈现出来的姿容就是与以前不同。

　　所以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同学调侃古初晴，古初晴一律微笑应付，只说，自己最近在保养皮肤。

　　日子就在争分夺秒中一天一天度过，没几天，就迎来了期末考试。古初晴基础打得好，虽然缺了几堂课，但考试出来的结果却让她很满意，最起码没有挂科，下学期不用补考。

　　一考完，大伙书本一丢，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过年了。

　　“初晴，明天我和小语要回家，咱们晚上去玩玩吧！”白珠珠敲了敲古初晴的床。

　　古初晴爬到床沿边：“我大舅一会要来接我，今天就算了，等下学期开学，咱们再好好玩一下。”

　　说到这里，古初晴转眸看向庄灵，深黑眸子微微一蹙，状似不经意的问：“庄灵，你今天怎么了？看你好像没多大精神？”

　　从今早庄灵从家里回到学校后，古初晴就注意到庄晴的变化。

　　身上气场比昨天离开学校时弱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阴秽之气。

　　庄灵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可能感冒了吧，一早起来身体软绵绵的，精神总是不集中，最后一科都差点考砸了。”

　　古初晴垂眉，黑眸微闪，打开箱子速度从里面摸出一个三角符，手一抛，抛到对面庄灵的床上，开玩笑地道：“给，别说姐不够朋友，这是我这次回家去庙里求的。最近只顾着考试，都把这东西忘了，来来来一人一个，保你们出入平安！”

　　为了不显得厚此薄彼，古初晴又迅速抓了两个符出来，递给白珠珠和汤梦语。

　　庄灵把床上的黄符拿到手心，略有些晕沉的脑海仿佛被春风吹拂，瞬间变得清醒。她抬眸，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古初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竟觉得这符似乎有点用？

　　庄灵把符收起来，放到枕头下：“谢了！”

　　古初晴见状，黑眸闪过异光：“我看你精神不好，放在身上，就当保个平安。”

　　“好。”庄灵应了一声，把符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兜里。

　　白珠珠拿着符翻了翻，惊奇地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古初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道：“反正顺路，求个安心呗。不要吗，不要还给我，我留着自己用。”

　　“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看你连上香都想着我的份上，我一定会贴身带着。”白珠珠嘴上说着嫌弃，收的却贼快，转眼间就把符放进了钱包里。

　　古初晴笑笑，宿舍里三个室友，她最喜欢的就是白珠珠。

　　这姑娘刀子嘴豆腐心，说话耿直，大咧咧的极为爽朗，性子和她很合拍。

　　汤梦语收起符，温笑着朝古初晴道了声谢，便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汤梦语是斫市人，家里情况不明，但看她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和生活用具，家境应该是四人中最好的。

　　整个宿舍里古初晴和白珠珠、庄灵走得最近。倒是汤梦语……虽温温柔柔，脸上随时挂着浅浅微笑，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

　　说她不合群也不是，宿舍里有活动她都参加，要说亲近吧，又总缺了点什么……这可能就是物以类聚吧。

　　古初晴盈盈一笑，朝汤梦语说了声不客气，回头，就又把目光放回了庄灵身上。

　　奇怪，庄灵身上怎么会有鬼气？

　　这鬼气还非是一般鬼魂身上的鬼气，倒是有些像行走阴阳，请开鬼门，从鬼门里溢出的地府鬼气。

　　难道，庄灵无意间撞上了鬼门？

　　奇怪，据她所知，富津这片地并没有固定的鬼门，她这是去哪里撞上的？

　　算了，撞上鬼门最多受鬼气影响，精气神虚弱几天，等鬼气消失，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古初晴并没把庄灵身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收掇好东西，范志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大舅打电话在催了，我先走了，姐妹们明年见。”古初晴跳下床，和几个室友挥挥手，拖着皮箱就出了宿舍。

　　离去前，古初晴不放心，抬头看向在床上的庄灵，屈指一弹，无形道元穿破空气壁障，直浸入庄灵额心。

　　好歹是自己的好姐妹，还是护着一点吧，有这道元相助，最多明天，她沾上的鬼气就会全部消散。

　　古初晴离开没多久，方才还觉得精神恢复的庄灵，仿佛被瞌睡虫上了身，一双眼皮直打架。

　　她打了个哈欠，朝宿舍里剩下的两个舍友道：“我困得很，眯一会儿，晚上你们谁帮我打下饭。”

　　白珠珠有些担忧地道：“庄灵，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就有点犯困，睡醒就好。”庄灵说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一句话，就睡了过去。

　　在她睡觉期间，几缕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体，攀附上了她的身体。

　　如果此时古初晴还在，定能发现那是什么……

　　——

　　斫市是西南地界三大省会之一，城市繁华似锦，高楼耸立。

　　已近年关，城市里节庆气氛浓郁，绿化树上，斑斓多姿的霓虹灯绚丽闪烁，让人意乱神迷。

　　古初晴三人是凌晨三点到的斫市。

　　这趟斫市之行，托纪弘修的福，她与范志伟都没去挤春运火车，而是直接坐纪弘修的车回的斫市。

　　纪弘修在古初晴去学校这段时间，痛并快乐着。

　　古家的独特，让他终于清静了半个月没见鬼，可眼睛见不到，却并不代表耳朵听不到。

　　他身边还有一个话唠周良材。

　　空荡荡的屋子时，时不时响起周良材讲古的声音，那滋味，简直一言难尽了。

　　没古初晴在，范志伟倒是不挑纪弘修的毛病了，两人相处的还算和睦。

　　当然，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古初晴不在的时候。

　　古初晴一出现，范大舅就开始像防狼似的防备着纪弘修。

　　到了斫市，古初晴就亢奋起来。

　　斫市啊……这座城市是她二十年人生里，说的最多，听得最多，却从来没有没机会踏足的城市。

　　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都在这座城市安了家，也不知道，以后这里会不会也是她的落脚之地。

　　努力一把，毕业之后尽量在斫市找工作，这样，离大舅和古耀就会近一点了。

　　“范叔，你住哪？先去你家吧！”车子驱进市区，纪弘修侧头问副驾驶座的范志伟。

　　“朝山区的宏阳路……”范志伟给纪弘修说了一下自家住址。

　　纪弘修点了点头，油门一踩，就往范志伟说的地方开了去。

　　古初晴睁着对好奇地眼，打望着车窗外飘过的景色。

　　省会就是不一样，连树上挂的彩灯，都比富津市更显富丽堂皇。

　　范志伟看古初晴对外面好奇，眼里闪过一缕淡淡悲伤，他轻阖眼帘，挡住眼里流露的忧伤，道：“明天我让巧巧带你逛下斫市。”

　　古初晴收回目光，笑道：“明天不行，我和古耀约好了，明天要去找她。”

　　她来时有给古耀约定，说明天就去看他和大伯母。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古耀……

　　那个为了她性命苦苦支撑的体弱兄长，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因身体不好，大学上了六年都还没上完……

　　“确实该去看看他，你第一次来斫市，对斫市为熟，明天让巧巧带你去。”范志伟听后，点点头道。

　　初晴是靠古耀才活到现在的，古耀虽是她堂哥，但他对她的恩，比之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不用，我和纪弘修一起去就行。”古初晴笑道，随后看向纪弘修：“你明天中午来大舅家接我，我带你见古耀。”

　　纪弘修：“行，中午一点左右我过来。”

　　在古家呆了这么多天，古初晴也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知道，想要让自己看不到鬼，唯一的办法就是削弱自己身上的阳气，但想要削弱一个人的阳气，除非改命……

　　古初晴告诉他，改命的代价太大，几乎都是以命换命，而且还必须是自己亲人的命。

　　古初晴说她能改命成功，差不多就是古耀用命换来的。

　　古耀因助她改命，阳气稀缺，极需补阳。而他阳气旺盛，只要渡些阳气给古耀就能暂缓他见鬼的眼睛，不过，古初晴也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渡阳气有危险，至于什么危险，她也不知道。

　　成功了就能暂时压制他的鬼眼，但随着时间过去，阳气早晚会有恢复的一天，至于恢复之后，会不会再见鬼，她也不清楚。

　　虽然在古宇镇胆子被练大了不少，但纪弘修还是不愿意天天见鬼。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