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一共送来了十二只鸭子,她家和福音家一人一半，因为不知道哪个合小家伙的眼缘，就都一块儿送了过来。

　　“挑好了没？要哪几只？”乔小男端着饭碗一边凉一边问还在鸭子堆里巡逻的小家伙。

　　福音背着小手眉头紧皱，她是看这只也喜欢,看那只也舍不得,纠结了好半天,都没做出决定。

　　只得扭过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妈，“不可以都要吗？我养得起的。”

　　乔小男白眼一翻,“你养得起也不行。你都要了人家红梅嬢嬢怎么办？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买了鸭子,到头来自己却没有，这说得过去？”

　　“说不过去。”福音撅着嘴巴摇了摇头，“可是它们每一只都好好看,我都好喜欢好喜欢的。”

　　福音纠结得眉头都打了结，她本来就有些选择困难,顾着这头，又想着那头，所以才会成为一枚优秀的端水大师。

　　乔小男也知道她这德行，摇了摇头,没多话,只是提醒她,“我可提醒你啊,做人可不能贪心,不然到最后鸡飞蛋打，啥也得不到。”

　　“我知道。”福音泄气的应了声,捧着小脸就在鸭子窝里蹲了下来。

　　小鸭子不怕人,一个个伸着扁扁的小嘴就去啄她的衣服。

　　远远看着,就跟在她身上坠了一圈毛绒小球一样。

　　乔小男摇了摇头,没再搭理她，舀起一勺蛋羹试了试温度，见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得了，你也别纠结了，先过来把早饭吃了，吃完再慢慢选吧。”

　　“哦。”福音应了声，小脑袋又左摇右晃了两下，才叹了口气，起身，背着小手，拖着沉重的步伐像个踽踽独行的老人家一样慢慢的离开了鸭子堆。

　　端着碗吃了口蛋羹，她才像是想起什么般，问道，“我爸爸呢？”

　　乔小男给她擦了擦嘴角粘的蛋沫子，“去你二爷爷那里商量事情了。”

　　“商量什么事情呀？”她又问道。

　　乔小男害怕小家伙在知道她爸已经决定修幼稚园后就不去城里念书，便有意卖了个关子，“自然是商量大人们的事情，你一个不丁点大的小娃娃管那么多干什么。”

　　福音含着蛋羹哼唧了声，“我就是问问，不说就算了。”

　　她才不是要管她爸爸去做什么了呢，她就是想找个人帮她做选择。

　　现在爸爸不在，那她就只好寄希望于她哥哥了，“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已经是农历的五月初一了，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要包粽子和挂菖蒲艾叶辟邪，所以一大早的，王素娥就收拾好和傅君辉去了后山挖菖蒲和割艾叶。

　　“肯定还得有一会儿，他们挖完菖蒲，还要去摘粽子叶，五月五要包粽子哒，你忘啦？”

　　福音摇了摇头，“我没忘。”

　　说完，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算了，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谁也靠不住了。

　　还是得她自己来！

　　乔小男瞧着她那几经变换的脸色，也逐渐回过味来，但她只挑了挑眉，并没说破。

　　“赶紧吃吧，你不是还要去和你的那群小朋友修你们的那个什么跷跷板，别耽误事儿。”

　　“是梭梭板。”福音哼唧了声纠正她妈。

　　“好好好，是梭梭板。把稀饭也喝了，菜叶子吃干净，不准剩啊。”

　　“知道了，我又不会浪费粮食。”福音不耐烦的嘟囔了句，就嗷呜嗷呜的快速往嘴里扒起了饭。

　　因为扒得太快，左右两边脸上就粘起了饭粒。

　　“你看看你，吃得满脸都是，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乔小男边说就边要给她擦，手才刚抬起，一旁不知何时溜达过来的一只小鸭子就扑棱着小翅膀啄到了她脸上。

　　乔小男：……

　　福音：……

　　她垂着脑袋看着那只正在吞咽米粒的小鸭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就在乔小男想好了措辞准备安慰她的时候，她忽然抬起了脑袋，眼睛亮晶晶道，“我想到办法啦！”

　　“啥？”乔小男有点没跟上节奏。

　　福音兴致勃勃，“我想到怎么选小鸭子了！”

　　说着她就从屋檐下站了起来，将饭碗放到地上，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勺米饭在手心，也不等乔小男招呼，就颠颠的跑到了鸭子堆。

　　“谁吃了我的饭饭，谁就是我的鸭鸭！”

　　乔小男：……

　　有没有可能，所有的小鸭子都会吃……

　　当然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毕竟小家伙迟早也是会悟到的，她又何必去做这个坏人呢。

　　而福音也确实悟到了，就在那一群小鸭子一窝蜂的扑棱着小翅膀过来啄食的时候。

　　福音：……

　　她自信且明媚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小嘴扁得也跟鸭子的嘴巴一样，伸着手整个人都木呆呆的，仿佛眼前已经没有光了似的。

　　乔小男没忍住一下就笑出了声，边笑还边拍起了大腿，丝毫没有顾及她可怜女儿的脆弱小心脏。

　　福音：……

　　她幽怨的看向她妈，“妈妈你可以不要笑得这么开心的。”

　　“对、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妈妈忍不住，哈哈哈哈～”

　　福音：……

　　算了，自己的妈妈，就让她笑吧，憋坏了不好。

　　“啥事这么高兴啊，我在院子外都听到笑声了。”乔小男笑还没停，已经干完了一圈活的王红梅就过来了。

　　福音看到她，唰的一下就把小手背到了身后，乖巧的喊了一声，“红梅嬢嬢～”

　　王红梅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音音选好了吗？要哪几只？”

　　福音下意识想摇头，脑中却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她抿了抿嘴角，矜持道，“我不能先选的，红梅嬢嬢你这么辛苦，应该你先选。你选吧，剩下的给我就好，我都喜欢。”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反过来也成立！

　　既然她不好选，那就让红梅嬢嬢先选呗。

　　她可真是太聪明了！不愧是她！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是真切的笑，看得王红梅心都软成了一片棉花。

　　她再次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音音真懂事。你先选吧，红梅嬢嬢也都不喜欢，没关系的。”

　　福音：……

　　噗嗤——

　　刚止了笑声的乔小男又笑了起来。

　　王红梅不明就里，问小家伙，“你妈怎么了？啥事这么开心啊？”

　　福音满脸深沉，“没事，妈妈就是爱笑，我们不用管她。红梅嬢嬢你选小鸭子吧。”

　　王红梅再次谦让，“不用不用，你选了给嬢嬢就是。”

　　福音欲言又止，抿着嘴角满脸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旁笑够了的乔小男见状，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说道，“红梅姐，你别推辞了，你赶紧选吧，你再不选，小家伙要憋坏了。”

　　王红梅：？

　　“啥意思？”

　　乔小男挤了下眉眼，毫不客气的开始揭她女儿的老底，“我们家福音她选不了，她现在看每一只都喜欢，每一只都想要。”

　　王红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觉得有些好笑，摸了下已经羞愧得低下脑袋的小家伙的头，“怪嬢嬢，不该让你选的，你要是都喜欢……”

　　“红梅姐，你可不能惯着她，咱也不能养这么多。”乔小男猜到了王红梅后面要说的话，赶忙打断了她。

　　王红梅想了想，转了话锋，“没事，以后我们可以一块儿放，音音要是喜欢的话，随时都能来看小鸭子，没关系的。”

　　乔小男也跟着道，“听到你红梅嬢嬢说的了，现在可以选了吧。”

　　福音抿了抿小嘴，嗯了一声。

　　她其实还是有些纠结的，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舍不得了，便深吸了口气，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勇气，指了指自己左边，又指了指之前啄她脸，现在正在啄她鞋的小鸭子，“我想好了，我就要左边的五只，和这一小只。”

　　“行。那嬢嬢就先把右边这几只先捉走了。”

　　“嗯嗯！”福音一边点头，一边将脑袋扭到了一旁，不去看被自己‘抛弃’掉的另外六只鸭子。

　　乔小男见状，便喊了她一声，“行啦，你别挡着嬢嬢捉鸭子了，过来把你没吃完的饭吃了。”

　　“哦。”福音蔫蔫的应了声，转身往屋檐下走时，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几只叽叽喳喳不停往篮子外乱窜的小鸭子时，她的脸duang的一下就垮了，心里也莫名的升起了一股愧疚感。

　　总觉得是自己抛弃了它们一样。

　　“好了好了，别看了，赶紧吃，别一会儿兰妮他们来找你了，你早饭都还没吃完。”乔小男边说就边强行将她的脸扭了过来。

　　塞了口饭，福音低低的问道，“妈妈，小鸭子会不会怪我呀？”

　　乔小男一愣，“怪你什么？”

　　福音抿了抿嘴角，“怪我没有要它们。”

　　乔小男嘴角一抽，“你想多了。小鸭子才不会怪你呢，人家跟着你红梅嬢嬢不知道有多好，饿了有上好的青草吃，累了有舒服的鸭窝睡，丰收的时候还能吃几口纯纯的粮食，日子别提有多好了。”

　　捉完了鸭子的王红梅也跟着道，“你妈妈说得对，嬢嬢会照顾好这群小鸭子的，保管让它们长得肥肥的！走路都打晃！”

　　福音听着心里虽然有些酸酸的，但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也不是不要它们，我就是要学会取舍，也不能全都负责，总是要辜负一部分的。”

　　乔小男：……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她自我感觉有些过分良好的女儿，好半天才语重心长道，“音音啊，以后不要跟着你爸学那些虚浮的东西，要脚踏实地，低头看路，要清楚你就是个还没长大的三寸丁，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什么拯救世界的事还是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福音眨了眨眼，不解道，“我没有要拯救世界呀，妈妈你在说什么。”

　　乔小男：……

　　怪她，想得有些多了。

　　“没有就好，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