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府上那点子事儿在场的也都心知肚明，太皇太后淡淡的看了八福晋一眼，侧首对坐在一边的黛玉道：“皇后做嫂子的，可要为老八多操心一些。这回就多给老八选两个好的吧。容貌才华什么的倒不重要，咱们满人也不重这个。家世能过得去，性情也好能生养就成。”黛玉稍微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些日子做的心理建设还是有点用的，浅笑着点了点头道：“皇玛嬷放心就是了。我看了这一届的秀女都不错，回头送过来给皇玛嬷和良太妃亲自过目就是了。”良妃风韵犹存的容颜绽出一丝感激的笑容，道：“有劳皇后娘娘了。”

　　八福晋站在良妃身后怔怔的出神，太皇太后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吩咐皇后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太皇太后在敲打自己了。容貌才华不重要，却重点强调家世性情好生养，那不过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也示意皇后不要给胤禩指了身份太低的秀女，免得将来进了廉亲王府被自己打压。胤禩没有一丝不愿的神情让她感到心中刺痛。胤禩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她并非不知道，可是…她实在不发忍受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更不能容忍胤禩的眼中有别的女人，当初那个佟佳氏出身后族，幸好是个庶出的，没多久佟家又出事了。就是这样自己也花了多少精力才将人打压了下去，如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八嫂……”站在一边的九福晋悄悄拉了拉她，八福晋回过神来才看到满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看，就连胤禩也皱着眉看着自己，脸色有些不好看。宜妃扫了八福晋一眼，掩唇笑道：“你这孩子，站在太皇太后面前出什么神？太皇太后跟你说话呢。”八福晋是宜妃的侄女，宜妃自然要提点着她一些。八福晋这才反应过来太皇太后在跟自己说话，连忙一福身道：“皇玛嬷恕罪，孙媳无状了。”

　　原本太皇太后还以为八福晋是不高兴自己给胤禩指婚的事故意装聋作哑，心里有些不悦。但是宜妃这样说了，八福晋也请罪了自己也不能跟个小辈计较，只得点了点头，笑道：“都是自己人，无妨。哀家是说等秀女进了府，你做嫡福晋的可得多照顾一些。别的人无论是什么位份也越不过你去，老八府里早些添了子嗣你皇阿玛也高兴些。”八福晋只气的眼前发黑，忍不住冲口道：“奴才生的庶子能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满殿的人都变了脸色。不说八阿哥九阿哥本身都是庶子，这一殿的太妃太嫔哪个又有哪个是正室？哪个生的不是庶子？全都是八福晋嘴里的奴才了。胤禩沉声斥道：“福晋！说什么胡话！”八福晋也自知失言，却死咬着牙不肯低头。太皇太后素来和蔼的脸色一沉，道：“你放心，胤禩身为亲王之尊，指的侧福晋自然都是八旗贵女断不会辱没了他和廉亲王府的身份。这侧福晋之子虽比不得嫡福晋所生尊贵，却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将来就是继承廉亲王的爵位想必宗人府也不会有什么话说。”太皇太后这么一句话就决定了将来若是胤禩的侧福晋有了子嗣，也是可以优先继承爵位的，就算八福晋现在想开了去保养别的妻妾的孩子只怕也没那么好使了。太皇太后显然是被八福晋气急了，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侧首拉过黛玉的手道：“若是人人都如皇后这般福气天泽，自然是以嫡子为先。但是嫡福晋若是生不出来，难不成要让爷们绝后？”

　　这话可算是太皇太后几十年来对孙辈们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了，话音未落八福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良妃连忙起身跪地道：“老八媳妇儿无状，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请太皇太后降罪。”

　　太皇太后原本并不喜欢良妃，只是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无意为难她。可怜天下慈母心罢了，摆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老八，皇上下旨让亲王郡王们接了太妃出宫奉养是让她们去享子孙的福的，你可明白？若是不明白不妨让你额娘搬回宫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横竖无论在宫里宫外，太妃的例钱宫里都是出得。也免得外人说皇帝和皇后容不下太上皇的妃子。”太皇太后对这个八孙媳是不满意到了极点，你说你不能生孩子皇家也没说什么。别的侍妾生了孩子抱到你跟前来养也就是了。偏偏她要拦着不让老八亲近别的侍妾，还闹得几乎满城皆知。传了出去人还道皇家子孙惧内，这名声好听么？再说良妃，太皇太后自己出身科尔沁，也看不上良妃的出身。但是就是再看不上良妃还是八福晋的正经婆婆，不喜欢你敬着就是了也没人要求要你跟婆婆亲如母女啊，偏偏还是要弄得满府上下都知道八福晋看不上良太妃，连宫里都能听到信儿了。这样的女人别说在如今已经融入汉家文化的大清，就是在蒙古也是让人不喜的。

　　胤禩神色微变，连忙跪地道：“皇玛嬷恕罪。额娘是孙儿的生身额娘，孙儿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孝。福晋一时糊涂，还请皇玛嬷莫要跟她计较。福晋！还不跪下！”

　　八福晋神色黯然，木然的走到胤禩身边跪倒在地。太皇太后皱了皱眉，挥手道：“罢了，你们好自为之罢。莫忘了，你们皇阿玛还在呢。没事多和妯娌们学学。”

　　宜妃见太皇太后神色稍霁，连忙赔笑道：“太皇太后息怒，老八媳妇儿性子素来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太皇太后的教诲她定然会牢记的。”说着还不着痕迹的对八福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认错。八福晋倔强的咬了咬唇角，还是勉强道：“孙媳知错了，请皇玛嬷降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弘晏自然受到黛玉的眼光，连忙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娇笑道：“乌库妈妈息怒，要是气坏了身子晏儿可是会心疼呢。”

　　看到弘晏脸上甜甜的笑容，太皇太后脸色更缓了一些，捏捏弘晏的小脸道：“哀家的晏儿真真心疼乌库妈妈。”弘晏笑眼弯弯，“晏儿最心疼乌库妈妈了，还有皇玛法，皇玛法最是孝顺了，要是知道乌库妈妈动怒了，皇玛法也会生气的。晏儿最怕皇玛法生气了。”太皇太后宠溺的点头笑道：“好，哀家不生气。晏儿这么孝顺哀家高兴的很呢。”晏儿眨了眨眼睛，道：“那…让良太妃起来好么？良太妃年纪也不小了，地上凉……”

　　“哀家的小心肝哦……”几句话逗得太皇太后笑逐颜开，对良妃等人道：“罢了，都起来吧。”

　　三人连忙谢恩，胤禩扶着良妃起身。

　　再坐下，殿里的气氛就有些古怪了。太妃们小心翼翼的陪着太皇太后说话。看着两个孩子三言两语就将太皇太后说的开怀浑然忘了刚刚的怒气。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佩服。看向静坐在一边的黛玉也很是感叹羡慕。没办法，人家命好，生得好，还养得好。几个孩子都是嫡出的，又得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宠爱。别说是没有庶子，就算是有庶子，有这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在眼前，上面的贵人谁还会将庶子放在眼里？

　　胤禟将目光淡淡的从弘晏身上移开，转向八福晋，心中很是为这个表妹叹了口气。表妹对八哥的心他当然明白，八哥对表妹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只是男人么…权势，金钱，子嗣哪个不比老婆重要？如今皇位无望，说八哥心里对表妹没有一点意见他也不信，再要是连子嗣也没有，只怕八哥心里的哪点感情也早晚叫她给磨光了。

　　8。怒打秀女

　　永笀宫里，黛玉沉静的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八福晋。八福晋并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喝着茶，任由黛玉看着自己。皇后想要说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要她心甘情愿的看着胤禩纳侧福晋她却也做不到。抬头看了一眼一身杏黄色绣凤穿牡丹常服，神采奕奕安闲优雅的尊贵女子，八福晋心中一片黯然。郭络罗氏和安亲王如今早已没落，就算自己拦着不让胤禩纳侧福晋，其实心里也清楚不过是徒劳罢了。自嘲的苦笑了一声，看着黛玉道：“咱们这么多妯娌中，最后竟还是皇后娘娘最有福气。”黛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她黯然怨怼的神色轻叹一声道：“你何必如此？”八福晋含怨呛声道：“若是皇上如此对你，皇后娘娘又会怎么做？”

　　黛玉默然，八福晋苦笑一声道：“倒是我糊涂了，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怎么会这样对你？今年宫里可会可要进人？”

　　黛玉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重头的还是为宗室们栓婚，宫里随便点几个就成了。”八福晋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要知道皇上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正是鼎盛之时…那些秀女……”黛玉含笑道：“难不成我就是昨日黄花了不成？”八福晋无言，可不是么，皇上十多年如一日的独宠皇后，在外人眼里绝对和皇后的容貌有关。虽说黛玉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但是那容颜，那肌肤，那气度又岂是那是十几岁的八旗贵女能够及得上的？皇帝日日面对如此绝色，凡花只怕也看不进眼里了。黛玉看着八福晋幽怨的神色，明明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如今看来确实黯然无光，“你应当明白，太皇太后素来对咱们这些晚辈宽厚，今天在慈宁宫……”

　　八福晋点头道：“我知道，这是皇阿玛的意思。皇阿玛早便对我不满了，如今没有了朝政缠身，自然想起儿子的后院来了。”

　　黛玉正色道：“我并非是惧怕皇阿玛和皇玛嬷刻意为难你，八弟妹，你这般坚持当真值得么？这种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坚持多半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婚姻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到头来反而让他恨你，你的坚持还有意义么？”八福晋咬牙不语，倔强的望着黛玉。黛玉轻叹道：“子嗣之事虽说难办却也并非解决不了。宗室中若是无嗣过继别家的儿子为嗣也是有理可循的。但是…八弟愿意么？”八福晋含恨道：“他若是愿意我又何以至此！”她除了不能生孩子，还有什么没有蘀他做好的？只是因为没有孩子，他就对她冷眼相向，看着她在慈宁宫里出丑不闻不问。黛玉也很是无奈，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站在女子的立场她是更偏向八福晋的，但是这些事外人又怎么说的清楚。

　　“只要八弟亲自来跟我说，他不愿纳妾。四哥，皇阿玛皇玛嬷那里我可以蘀你们去说。”这是黛玉唯一能够承诺的。如果胤禩根本就不是和八福晋一条心，她说的再多也是白费。挡下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就算选秀不指人给他，难道他就不能在外面找？八福晋就是在厉害，能拦得了几个？

　　让人送了八福晋出去，黛玉正想着他们俩的糊涂账，胤禛走了进来。见黛玉坐在软榻上蹙眉，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了？老八媳妇又给你出难题了？”胤禛对郭络罗氏想来没什么好感，从前也不过是觉得有她挡在前面让黛玉的压力减少不小罢了。至于现在，胤禛可不觉得她还能有什么用处，“听说皇玛嬷在慈宁宫发怒了？”黛玉轻轻靠在胤禛身上，道：“八弟妹也是个可怜人。”胤禛挑眉，他是男人，自然体会不出来郭络罗氏哪里可怜了。比起来他倒是更同情胤禩多一点，“皇阿玛对老八媳妇不满已经多时了，她若是再闹下去只怕谁也保不了她。”黛玉抬眼看胤禛道：“八弟对选秀是怎么看的？”胤禛淡然道：“老八说全凭皇上皇后做主。”

　　黛玉默然，这意思胤禩还是希望给他指人了。也是，所有康熙已经大婚的皇子中就只有年方三十的胤禩还没有子嗣。胤禩小时候生母出身低微，过的也很是孤单，想必对家人还是有很多期待的。在加上康熙和良妃的期望，争位的失败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外人的谈论，只怕对子嗣的渴望也更深了一些，长此以往，与郭络罗氏之间的矛盾必定更加尖锐。胤禛抬手轻抚黛玉微蹙的秀眉道：“到时候按皇阿玛皇玛嬷的意思指几个看着不错秀女过去就是了。老八若是连自己的后院都处理不好他也不用干别的了。还有老八那媳妇，也是个蠢得，你为他们烦心什么？”黛玉靠着胤禛问道：“四哥也觉得八弟妹做的不对？”胤禛道：“老八愿意的话她就是对的，老八不愿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胤禩若真心为郭络罗氏好，怎么会将她如此放在风口浪尖让人诟病？真说胤禩一个皇子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住那是笑话。就算真的生不出孩子，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操作的只看胤禩愿不愿意罢了。从一开始胤禩就没想过要一心一意对郭络罗氏，不过这也不是胤禩的错。因为皇室教育从来就没有交过要一心一意对一个女人。

　　黛玉点了点头，四哥说的一点都不错。如果胤禩愿意，八福晋做什么都没有错。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在外人看来就是郭络罗氏的错。

　　等到了最后选秀的一天，黛玉请了娴皇贵妃和几个在宫里的太妃一起去看。对于皇后的此举，几位太妃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原本他们成了太妃除了在自己儿子的府里也就没有什么别的权利了，皇后邀请她们去自然也是尊重她们的意思。黛玉坐在后座上，一边低声跟坐在她左手边的皇贵太妃说话，弘晏乖巧的坐在她身边看着下面站成一排走进来的秀女们。第一排上来的就是熟人，只是这熟人看到弘晏脸色却有些白，“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固伦公主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黛玉点头道：“起身吧。左边第二个是哪家的？”

　　“启禀娘娘，奴婢的阿玛是富察氏马武。”那秀女脆生生的道，正是那日在御花园里的富察氏。富察氏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弘晏，发现弘晏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和旁边的宜太妃说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黛玉淡笑道：“原来是履郡王福晋家的？”

　　富察氏有些欣喜的道：“回娘娘，履郡王福晋是奴婢的堂姐。”

　　一边宜太妃笑道：“这履郡王福晋就是个贤惠的，今儿看富察家的格格也是个不错的。”黛玉点点头，对身边的女官道：“留牌子吧。”宜太妃既然开口，想来是看上这富察氏了。胤禟府里虽说是人不少，但是除了嫡福晋有位份的也没有两个，宜太妃早就提了想要给胤禟指一个侧福晋。又问了其他几个秀女几句，最后留下了一个镶红旗索卓罗氏的秀女。

　　坐在下首的胤禄和胤礼的额娘密太妃和勤太妃对这些秀女又看的比别人更加仔细。因为胤禄和胤礼这一次都该选嫡福晋了。因此对于皇后请她们来参加选秀心中更是感激，能亲自为儿子选个福晋总比两眼黑得任由上面指婚要安心一些。勤太妃已经为胤礼看中了正白旗以为钮钴禄氏的姑娘，反而是密太妃还没有选中合意的。弘晏看着又一排走进来的秀女，含笑悄悄溜到密太妃身边低语了几句。密太妃有些惊讶的看着弘晏，弘晏眨了眨眼睛又溜了回去。黛玉无奈的瞥了弘晏一眼，弘晏笑眯眯的对额娘扮了个鬼脸。

　　这一排的秀女中也有两个弘晏眼熟的，正是郭络罗氏两姐妹。黛玉和皇贵太妃各自问了几句，一直沉默不语的良妃突然开口问起郭络罗氏的大格格来。黛玉心中微叹，良妃也算用心良苦。选一个郭络罗氏的大约是希望八福晋能够少闹腾一点，只是这郭络罗氏和八福晋却不是一家的，而且就算是一家的，只怕八福晋也不会轻易让步。那大格格回到的倒是中规中矩，问了两句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密太妃看了看弘晏，才开口问道：“右边第一个可也是郭络罗氏的格格？”

　　这郭络罗氏的二格格本就不及姐姐起眼，没想到密太妃会注意到自己，怔了一下才道：“回太妃，奴婢正是郭络罗氏。”密太妃问道：“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二格格道：“回太妃娘娘，只读了几本书，平日里和额娘学一些管家的事情。还有便是偶尔做做女红。”八旗贵女真正女红能做的好得并不多，密太妃虽是汉人却也不太在乎这个，点头赞道：“倒是个实诚的姑娘。”

　　黛玉点点头，两个郭络罗氏都留了牌子。

　　这样不断重复的选秀也很是无趣，弘晏看了一会儿便跟黛玉和皇贵太妃告退出去了。不想黛玉正和众人选看最后一批秀女的时候，弘晏身边的萧云神色匆匆的进来，在黛玉耳边低语道：“皇后娘娘，格格将郭络罗氏的大格格打了。”

　　黛玉皱眉，见一边的皇贵太妃看向自己，轻声道：“宫里出了点事，这里就劳烦娴母妃了。”皇贵太妃看横竖也只有最后几个秀女了，便点点头道：“你去忙吧，这里我看着就是了。”黛玉谢过，起身带着人走了出去。出了殿门，黛玉才问道：“怎么回事？晏儿怎么会对郭络罗氏的格格动手？”虽然弘晏是公主，但是这传了出去对弘晏的名声也是不好的。萧云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为难的道：“娘娘，这…这次并不怪格格。是那郭络罗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