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怜玉儿

　　“至尊至贵至刚至强…这样命格的人……”

　　老僧看着林如海慢慢道：“林施主与皇室渊源颇深，怎会不知。贫僧说的是…真龙天子。”

　　林如海神色大变，看着老僧无言以对。老僧望着北方天空长叹一声道：“非真龙天子怎么挡得住那宿世的冤孽？若非真心诚意谁能受这逆天之劫？”林如海无力的道：“我的玉儿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要受这样的劫难？”老僧摇头道：“前世之事谁能参透？若非林施主这些年一意孤行，此劫已了。”林如海道：“无论玉儿前世如何，她今生便是我的女儿。哪个做爹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夭折，只因为一句命该如此？”

　　“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贫僧直说两句，一是将令爱永留江南，生死天定。二是送回京城。皇朝乃是龙栖之地，或有可能逆天改……”话未说完，老僧顿了顿，一丝血丝从嘴角溢出，林如海已经，“智光禅师？”老僧摇头笑道：“出家人身在红尘之外。妄论天机焉能不受些天罚？”林如海闻言愧疚之极，惭愧道：“如海为难大师了。”智光禅师摆摆手道：“林大人生在江南二十多年济民无数。足矣。”闻言，林如海更是惭愧。像云林大师智光禅师这样的佛门高僧本就不会与人看相说命，只是看在自己这些年的微末功劳罢了。只怕这些年连累的几位大师不清。林如海起身一拜道：“多谢大师指点。如海已经明白了，以后再不敢相问。”

　　之后又聊了几句，老僧才起身往自己在后山的禅房走去，林如海连忙起身相送，看得出林如海对这位禅师十分的敬重。

　　看着智光禅师走远，林如海才转身从另一条小道往前面走去。过了好一会儿，胤禛似乎才从刚刚所听闻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走到石桌边上坐下垂眸沉思。

　　“四哥…四哥…”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抬起头来回身望去，黛玉正沿着小道向自己走来。绿意深深的竹林小道上，纤细的月白色身影风姿卓越，领口袖口上几枝鹅黄腊梅平添了几分初春的颜色。容颜精致美丽却透着淡淡的出尘之气。几缕阳光透过竹梢洒在她浅笑的娇颜上，不知是不是受了刚刚那智光禅师的影响，胤禛竟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一种随时都会飘然而去的感觉。不由得心中一紧，“玉儿，过来。”

　　“四哥？”黛玉走到胤禛跟前，却见胤禛并不言语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由得玉容微晕轻声唤道。

　　胤禛定了定神，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道：“坐下吧。十三和恪儿哪里去了？你怎么一个人走出来？”黛玉浅笑道：“我来看看四哥。十三爷和恪儿格格去看舍利塔了。四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心情不好么？”黛玉还惦记着早上在马车上胤禛因为康熙苦涩而冰冷的神色。胤禛心中一暖，轻声道：“四哥没事，这里安静在这儿想些事情罢了。”细细的打量着黛玉，清澈的眼眸中模拟式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黛玉的身体看起来虽算不上强健却也看不出哪里又什么夭折之象。胤禛皱了皱眉问道：“这两天一直忙着，四哥也没空和你说说话。玉儿这几年身子可好？”

　　黛玉点点头道：“这些年爹爹和娘亲请了不少大夫，一直都好好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黛玉的记忆中，自己的身体似乎并不算差。至少比起早逝的娘亲要好的多。只是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紧张她的身体，仿佛一不注意她就要不行了一般。胤禛道：“没生什么病？”

　　黛玉沉思了一下，才道：“七岁那年还有去年倒是都病了一场。后来云林大师请智光禅师替我看了，就好了。”

　　林家住在扬州，云林大师在杭州，而智光禅师却在江宁。能让林如海去求远在杭州的云林大师只怕当时黛玉病得绝对不轻。看胤禛又皱起了眉头，黛玉展颜笑道：“四哥不必担心玉儿的身体，去年吃了智光禅师的药之后玉儿就一直都没有生病了。如今身子好着呢。连江南名医孙先生也说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以后只要好好调理就不会有事了。孙先生可是神医孙思邈的后人，医术十分了得。”胤禛点点头，看着黛玉神情越发坚定，低声道：“玉儿，四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黛玉眨了眨眼眸，有些不解，但是很快就多了欢快的笑意，重重的点头，“嗯，四哥对玉儿最好了。”春日淡淡的暖阳照在黛玉的脸上，明眸皓齿，璀璨生辉。

　　两人回到前殿的时候林如海正和康熙在说话。黛玉看到父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到父亲身边，“爹爹，你怎么在这儿？”林如海怜爱的看着女儿道：“爹爹过来与智光禅师手谈几局罢了。倒是玉儿，跟在皇上身边可还习惯？”康熙不满的瞪了林如海一眼道：“跟在朕身边又不需要你女儿做什么，有什么不习惯的？难不成还担心朕亏待了你女儿？”林如海淡笑道：“皇上恕罪。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得很，微臣只是怕她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显然昨天德妃还有今天早上十四阿哥给黛玉难堪的事林如海都已经知道了。八旗贵女哪个不是从小娇养长大的，林家的女儿更是娇养中的娇养。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皇室格格也未必比黛玉养的娇贵。皇室格格平时的用度到底事又份例的，林家确实竭尽所能的将最好的给女儿用。林家上百年几代封侯的家业还养不好一个女儿么？

　　康熙哼了一声，转向胤禛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老十三和恪儿去哪儿野了？”

　　胤禛平静的道：“十三弟带着恪儿去玩儿了。儿臣在后山竹林坐了一会儿，玉儿来找就回来了。”听了他的话，林如海一愣抬起头来打量着胤禛，胤禛对他微微点了下头。康熙皱眉道：“你这好静的性子…罢了，去找你十三弟，在一会儿咱们也该走了。”康熙对这个冷漠的儿子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管不问。

　　胤禛点头应道：“儿臣知道了。”转身便往舍利塔的方向而去了。康熙皱着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这个老四……”林如海有些幸灾乐祸，笑道：“四阿哥现在这个模样不正是皇上你的希望么？现在却后悔了不成？”康熙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什么叫他的希望？他只是希望这个从前天真活泼的儿子沉稳一些，知道如何在深宫里自保罢了。哪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冰山？

　　林如海呵呵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儿子喜怒不定的。却不知道十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喜怒不行于色啊。”

　　康熙彻底无言了。

　　16。拒绝回京

　　从栖霞寺回来，各位阿哥和几位娘娘们自然早已经得知了皇上带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十三格格出游的事情。心中如何羡慕嫉妒自不必说，表面上倒都是一团和气的。只有十四阿哥暗地里跟十三阿哥打了一架。康熙听说了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小孩子胡闹就置之不理了。到让各宫主子们越发的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很快就要准备起驾回京了，康熙的意思自然是让林如海带着黛玉一起回京述职。林如海心知肚明这一回京再想出来确是难了。因此康熙跟他提起的时候林如海便直接表示自己并不愿回京任职。康熙不爽的皱起了眉头，道：“你在这盐道御史的职位上也待了有快十年了。还舍不得走了不成？”他当然没有讽刺林如海舍不得这天下一等一肥缺的意思，只是因为林如海这么多年官品也却是该升一升了，何况自己身边也确实缺人用。林如海也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笑道：“在哪儿做什么倒是无所谓。只是在外面自在惯了不想回京城受那拘束罢了。”康熙奇道：“你这人不是最是舍不得你那宝贝女儿么？如今她也要进京待选了，你在京城做官不是正好看护着她？”林如海挑眉道：“若是皇上慈悲，这就让撂了玉儿的牌子，我回京做官也没什么不好？”

　　康熙这算是明白了，林如海是怕自己忌惮她故意给女儿指个不好的。不由气闷道：“在你眼里朕就是那样的人？”林如海含笑道：“皇上终究是皇上。”任何的人事物都要放在皇权之后。康熙白了他一眼，道：“朕也不瞒你，玉丫头是一定要嫁进皇家的。你看上朕哪个阿哥直说吧。”没想到康熙如此直白，林如海只能苦笑道：“其实皇上何必如此，我们这一脉这一代只有玉儿一个，将来玉儿出嫁了，等我去了该是皇家的也还是皇家的。”康熙瞪了他一眼，道：“多说无用。何况那东西不是你林家人在，谁接了也要折损三四成。”林如海低头沉思，果然如此，只得道：“原本想着是咱们家赚了，现如今才知道是亏了。”

　　康熙道：“你休要得寸进尺，朕的儿子都任你选了你还要怎样？”林如海心中腹诽，你年长的儿子都妻妾成群了，没娶的还比我女儿小，哪里有几个是任我选的？康熙早知道他爱女如命，此时必定为难，“你也不必为难，朕的儿子哪个不是好的？老五如何？他虽然已经娶了嫡福晋，但是朕让她们平起平坐也没什么。还有老十，温僖贵妃的儿子出身高贵。十二也不错，出身虽然差了一点，但是你放心，将来必是个亲王。十三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到底相差不大，也是很不错的人选。”林如海撇撇嘴，直截了当的道：“四阿哥。”

　　“四阿哥……”康熙一愣，虽然知道胤禛和黛玉关系好，但是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人选。主要是一来胤禛和太子关系太近，娶了黛玉将来太子上位必然会让胤禛受太子忌讳。而来，胤禛的身份，还有本身的能力就已经很出众了。娶了黛玉难保不会自己也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来。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康熙愿意见到的。实在是那东西太重要了，按康熙的心思还是希望能将黛玉嫁给一位性情平淡无争，与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关系的阿哥。

　　林如海如何会看不见康熙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这短短的一会儿只怕脑海里已经不知道翻出了多少心思了。

　　许久，康熙才问道：“四阿哥是什么心思？”对于年前胤禛抗旨拒婚的事，康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这时候更是想着胤禛该不会就是为了黛玉才拒婚的吧？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胤禛无论如何是绝不可能知道林家真正的秘密的，而现在的林家，虽然实力也不错，林如海能是备受恩宠，但是也绝对不值得让一个阿哥牺牲郡王之位去抗旨。明明他指给他的乌喇那拉氏并不比林家弱，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林如海也不看康熙脸色道：“四阿哥什么心思微臣不知，但是相信就算凭着小时候的情谊，他也会好好照顾玉儿的。如海只有玉儿这一个女儿，只希望她一生安乐，至于什么高官厚禄，世泽绵长，人死如灯灭，将来我若去了还关心那些做什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儿。”康熙选的那几位阿哥虽然也是不错的人选，但是五阿哥已经娶妻，十阿哥生性鲁莽且和八阿哥九阿哥走得近，十二阿哥虽说不错，但是这所谓的不错也是建立在一切平安顺利的基础上。林家身怀利器，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与世无争的十二阿哥如何护的住玉儿？

　　对林如海这一支的人的性情康熙十分了解，明白林如海说的确实是心里话，康熙皱眉思索了许久，问道：“若是将玉丫头指给了四阿哥，你可就是等于是太子一系的人了。到时候……”林如海道：“所以，臣恳请依旧外放。想来朝中少一个林如海总比多一个太子系的西林觉罗氏要强得多吧？”康熙没好气的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就是一心想要避开京城那一潭浑水？”林如海笑而不语。又是好半天，康熙终于是下定了决定道：“好吧！朕应了你就是了。你就给朕滚到…给朕滚到四川去！”林如海微笑，知道康熙这是同意了，让他骂几句发发脾气却是无妨。

　　等到康熙骂完了，再看林如海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这算是白骂了，倒是到底心里舒服多了。挥挥手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就准备交接吧，回头朕派人过来。玉丫头就先随朕进京了。”这个人自然是康熙的亲信心腹，江南的盐务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林如海撇撇嘴道：“这只怕不合规矩，何况玉儿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还是回头跟微臣一起进京吧。”跟你一起进京这一路还不得侍候你的妃子？还不得受你那些阿哥的气？林如海心中道。康熙觉得这家伙今天就是为了来给自己抬杠了，但是转念一想，再过几个月这玉丫头就是自己家的儿媳妇了，林如海去了四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准人家父女多相处相处？这才挥挥手让林如海出去。

　　看着林如海离去的背影，康熙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真的身边无人可用非林如海不可。只是帝王坐久了也实在是寂寞的很，身边的人对自己也是战战兢兢，就连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样，远没有林如海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来的轻松自在。何况，林家和爱新觉罗家本就羁绊深重，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忠心，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自然安心。可惜林如海为了女儿宁可跑到四川去也不肯在京城享福。

　　转念再想，如果林如海留在京城，自己敢不敢把黛玉指给四阿哥？想了想，康熙苦笑着摇头，皇帝做久了，连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兄弟和儿子有时候也不敢信任了。

　　17。重回京城

　　两天以后，康熙一行人启程前往扬州，然后一路北上而去。林如海也带着黛玉回了扬州准备等待康熙派来的官员交接。同时也开始清理林家在扬州的产业，这一次可不是单单回京述职，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回扬州了。但是林家在扬州还有杭州的几处宅子都保留了下来派了几个忠心的人看守着，只把一些重要的物件运回了京城。其中还包括黛玉平常惯用的很多家具物品。等到一切收拾停当父女二人准备启程进京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到了京城已经是五月了。

　　林家的船在通州码头停靠，文静和雪雁连忙替黛玉戴好了面纱，“这码头上人流混杂，姑娘还是带着好些。”虽然八旗女儿并没有汉家姑娘那么多规矩，但是自家姑娘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黛玉点点头没有反对。黛玉越长大容貌出落的越是清丽绝俗，时常引得别人盯着看。黛玉对此很是不喜，因此外出时若不是扮男装便是用纱巾遮住了脸。下了船，早有林家在京城老宅的总管在码头上候着了，看到林如海和黛玉下来连忙上前请安。这老总管也是林家门下的包衣，家里从刚入关起就时代跟着林家了，老总管更是跟着林如海一起长大的，林如海很是愿意给他几分体面，亲自扶他起身道：“奇里，这些年辛苦你了。”奇里姓喜塔腊氏，他们家自世祖入关时起就一直做林家的总管，守着这西林觉罗氏的祖宅，偏偏每一代西林觉罗家的家主都是个行踪不定的，这么几十年来竟真没几年这府里是有主人的。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忠心的打理这府里的事务，从不做那背主自肥的事。因此也深的林家家主信任。

　　奇里总管笑道：“老奴不过是看着宅子，哪里辛苦了？老奴喜塔腊奇里见过格格。”

　　黛玉微微侧身受了半礼，浅笑道：“爹爹说的是，总管这些年辛苦了。”

　　见两位主子如此厚重自己，奇里自然还是高兴的很的，连忙笑道：“老爷和格格一路辛苦，咱们先回府吧。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林如海正要答应，旁边却传出一道声音来，“侄儿贾琏恭迎姑父回京。”林如海皱眉，侧首看到贾琏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琏二怎么来了？”贾琏笑道：“听说姑父和妹妹今日回京，侄儿特奉了老太太之命来迎接姑父的。”林如海点点头道：“老太太倒是有心了。”贾琏连忙打铁趁热道：“老太太说姑父和妹妹多年未在京城，如今京里的宅子只怕不好安置，因此请姑父和妹妹先到荣国府暂住几日。”闻言，林如海和黛玉都皱起了眉，旁边的奇里总管也不乐意了。这话不是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失职没打理好家里，以至于主子回来了还要先去别人家住着么？连忙上前道：“老爷恕罪，老宅子去年奴才刚请人翻修了一番，自从得了信老爷和格格要回来了更是每日派人仔细整理。万不敢有不妥之处。”

　　林如海抬手阻止他笑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何况这万没有不会自己家先住到外家去的道理。琏二，你回去禀告老太太，过些日子安顿下来了再带玉儿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琏原本也知道此事不可为，只是老太太执意如此这才提的，听林如海如此说也就顺着道：“是侄儿想的差了。侄儿这就回去禀了老太太。咱们家里姑娘多，林妹妹去了定然也是高兴的。”林如海点头答应下来。贾琏亲自送了林如海和黛玉上车，这才转身回了荣国府禀告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