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陆明萱愣住了。

　　别说跟江月离去民政局办手续了，自从那一夜之后, 她连江月离的面都没见上。

　　不久前的见面还被对方完全当成了陌生人。

　　但……或许这就是理由了。

　　陆明萱忽地恍然, 为何江月离见了她还会当做陌生人一般。

　　“没有, 我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她了。”陆明萱眉头微锁，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没有看错？什么时候离婚的？”

　　电话那头停顿了数秒，才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没有。”

　　“什么？”

　　“档案上面没有离婚日期，也没有结婚日期——没有任何关于结婚的记录。”

　　“……”

　　“不过也有可能这部分资料不会特地放出来, 如果要确认的话, 你不如抽空去趟民政局吧，说不定还能发个借机发个寻人启事……”

　　季涵雨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他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扯淡的成分比较大。

　　然而有关于陆明萱的婚姻关系确实是个蹊跷事。

　　早先两人刚领证的时候，为了避免上当受骗, 陆明萱还特地去民政局现场确认过结婚证的真假。

　　结果当然是真的。

　　她们两人之间的婚姻关系也受到法律的认可。

　　陆明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工作, 几乎没有剩下可以进民政局的时间，她也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

　　那么这段离奇消失的婚姻关系就有些奇怪了。

　　总不能是他们集体产生了一模一样的幻觉吧。

　　季涵雨尚且还不太清楚江月离的真实身份，对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陆明萱原本滚烫的心却一点一点凉下去。

　　如果季涵雨找到的档案没问题, 那么当中异常之处来源于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从没进过民政局，将已婚的事实抹去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她，而江月离却是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的人。

　　陆明萱还记得当初江月离数次提起过，她可以直接在后台抹消她们之间错乱的婚姻关系。

　　她甚至可以让陆明萱依然维持在没有结过婚的未婚状态。

　　她确实做得到。

　　现在她也做到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陆明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慨江月离的神通广大，而是陡然惊觉，她和江月离之间最后一道联系也已经被对方悄无声息地斩断了。

　　陆明萱和江月离, 已经是彻底的陌路人了。

　　或者说，她们实际也从未真正在一起过，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她们的相遇本来就是无数巧合堆砌而来的结果，就像是两块吸铁石相斥的两极被不可知的外力强硬地凑到一起。

　　乍一看仿佛亲密无间，实际上结局早已注定。

　　当加注在她们身上的外力消失，她们自然也就回归原处，再难拼凑到一起。

　　除非奇迹发生。

　　陆明萱说不清此刻的心底是颓丧郁闷多一些，还是怒火羞恼多一些。

　　有时候她恍惚觉得她好像离江月离更近了一些，对她更熟悉了几分，但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把对方当朋友，但她只当你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离开的剧情NPC罢了。

　　走的时候，她甚至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陆明萱突兀地沉默下来，面前昏暗的屋子也变得有些空旷寂寥，腰部的钝痛也越来越明显。

　　刚刚那一下撞得真的很痛。

　　痛得陆明萱都忍不住想要流泪，但她只是捂住了嘴，皱起了眉，咬着牙忍耐着腰上的痛楚。

　　她将身上所有的异状都归结于那一撞。

　　疼痛确实无法给人带来任何好心情。

　　季涵雨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语调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那你要去找她问问吗？”

　　陆明萱没有答话。

　　季涵雨接着说道：“也许是系统哪里搞错了，不过如果档案出问题，都必须要联系到本人吧……”

　　陆明萱打断了他：“我见过她了，就在下午的时候。”

　　季涵雨愣了愣，连忙问道：“那你们没有好好谈谈？现在她还跟你在一起吗？需要我帮忙吗？”

　　陆明萱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这么热情？”

　　季涵雨闭上了嘴：“……”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会自闭到抑郁。季涵雨在内心默默腹诽。

　　近来陆明萱勤奋得仿佛是个假的陆总，虽然顶头大佬有干劲，带领全公司走上人生巅峰算是好事，但过度又机械的透支精力对陆明萱来说却不是好事。

　　只要是跟陆明萱稍微熟悉一点的，都能明显感觉到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了。

　　总的来说，工作没有任何问题，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准备进入冬眠期了，无论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作为下属，季涵雨不愿去干涉陆明萱的感情生活，但作为好友，他也只能期待着陆明萱能找到新的寄托。

　　江月离是眼下最直白的目标。

　　而且过去那段时间里，陆明萱对江月离感情的变化旁观者一目了然。

　　季涵雨亲眼看着陆明萱将对方的定位一步步从“惹人嫌弃的路人”，划到了“需要护短的自家人”一栏。

　　哪怕不是爱情，江月离对于陆明萱来说至少也是朋友，一个足够亲近与信任的朋友。

　　所以季涵雨希望陆明萱能够与江月离重归于好，无论是以恋人的身份，还是单纯的朋友。

　　“既然你见过江小姐了，那要不要——”

　　“不用了。”陆明萱的回应却是干脆利落地驳回了季涵雨还未说出口的提议，“别去打扰她。”

　　丢出那两句话之后，陆明萱就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盯着地砖上的花纹的时候，陆明萱才惊觉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看起来好像是很害怕与江月离再扯上关系似的。

　　可明明事实上却是对方先将她推开的。

　　陆明萱的手放在手机上方，伸出去又缩回来，最终还是靠在了大门上，皱着眉头，慢慢向自己的选择妥协。

　　她也不是没有自尊的人，做不到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明明对方已经鲜明的表达出了冷淡的态度，却还要摇着尾巴贴上去。

　　不仅狼狈可笑，因为是自作多情。

　　她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了，现在也只能算是及时止损——

　　江月离说的没错，她确实不够了解她。

　　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真正性格，自然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狠心且决绝。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大半时间都在逃亡，她们又能真正对彼此了解到哪里去？

　　当恐惧与兴奋带来的刺激散去，谁还能保证她们依然对彼此怀有兴趣与热忱？

　　成年人的世界里，本该对相聚离别都习以为常。

　　相见不识，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或许就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结果了。

　　陆明萱满心烦绪，试图将心口的闷痛归结于单纯的不爽与怒意，而非不甘，或者说是——难受。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我为什么非要贴上去自讨没趣呢？

　　陆明萱这么想着。

　　倒不如给彼此留些体面，各自安好便罢了。

　　再见。

　　陆明萱在心底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慢慢把头低下去，埋进了膝盖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她决定彻底忘记那个名字。

　　……

　　几天后，陆明萱照例去酒吧，又撞上了上次那对情侣。

　　不过两人大概算手和好了，手拉着手一起坐在吧台边，合用着一个杯子一根习惯。

　　穿得看起来就很冷的女孩子趴进男友怀里咯咯的笑，偶尔还大胆的起身去吻男友，长着一副温厚相的甜品店老板挠着头傻笑。

　　陆明萱原本坐在角落里，只是因为看到对方眼熟就多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就要对的捕捉到了。

　　甜品店老板一脸兴奋地朝陆明萱招了招手，他女朋友有些不高兴地用胳膊肘去捅他的腰。

　　“啊呀，她就是上次那个帮我们解围的那位小姐，你不记得了吗？”甜品店老板对女友提醒道，“就是帮忙假扮江小姐女朋友的那个。”

　　陆明萱没听到那两人的交流，见他们看过来，便敷衍地扯了扯嘴角，举起酒杯回应了一下。

　　见陆明萱不愿挪动位置，那对小情侣便主动走上前来。

　　“这边没人吧？”

　　“嗯。”

　　陆明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对这对小情侣没什么意见，不过一见到他们，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决心要彻底忘记的人。

　　这让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她的回应也很敷衍。

　　甜品店老板可能是个自来熟，也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们共同对付过同一个坏人，就算有了革命友谊。

　　所以他表现得十分热情，上来就开始寒暄，就差没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了。

　　对于男人对自身情况的介绍，以及他和女友恋爱的过程的陈述，陆明萱毫无兴趣，落入耳中不到一秒，便自动从另一边滑了出去，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倒是旁边的女孩儿本来就不太高兴，然而男友却完全没有发现她噘着嘴做撒娇的姿态。

　　看这两人的反应倒是比听男人讲一堆充斥着废话的故事有趣多了。

　　这一对情侣组合显然性格相去甚远，就连日常相处交流也不在一个频道上，然而听男人话里的故事，他们似乎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虽然日常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总是充斥着争吵，身边的朋友们也都不看好他们，但他们依然坚持到了现在，甚至打算明年就结婚了。

　　原来正常的情侣都是这样的吗？

　　陆明萱在心底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感慨。

　　她的人生没有什么类似的参照物，她的父母皆是温和的人，志趣相投，平日里连意见相悖的时刻都罕有，更不必说什么性格不合的争端。

　　而除了早亡的父母以外，陆明萱亲近的人之中，便再没有一个给她做出好的恋爱榜样的人了。

　　眼前这对倒是难得的样本。

　　只是看起来男方太过耿直，连女友真正的心思都揣摩不出来。

　　陆明萱同情地看了眼他那个神情逐渐暴躁的女友。

　　女孩儿隔着桌子的阻挡，用力踩了男友一脚，并且附上一个凶狠的警告，后者才勉强停下自己的自说自话。

　　“你也是来等江小姐的吗？”甜品店老板总算想起来问候一下交流对象，“她其实很感谢你的帮忙，你不要怪她没有及时跟你道歉，她前段时间跟女朋友分手了，估计很难过吧……”

　　甜品店老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似乎认定了江月离有个正牌女友，而陆明萱就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普通路人。

　　陆明萱越听越烦躁，江月离这个名字绝对是她近期最不想听到的字眼之一。

　　就像是刚开始戒烟的人又被塞了几箱昂贵的烟草，烟瘾瞬间就会被勾起，一听到那个名字，陆明萱就忍不住开始发散起思维。

　　江月离哪来的正牌女友？

　　难道是上次那个钟雨岚？但她不是跟之前的“江月离”才是好友吗？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联系，她们才走到了一起？

　　难怪她不改回原来的名字。

　　江月离那家伙到底哪里能跟“恋爱”两个字搭上边？说是因为什么秘密任务要假扮同性情侣还比较有可能……

　　——等等，她有没有男朋友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明萱发现自己的自制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甚至还有点条件反射，看到那个名字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甜品店老板看着陆明萱精彩的脸色，担忧地说道，“实在不行，我会劝她跟你当面道歉的，她一直说你是个好人，她绝对没有恶意的……”

　　“啪——”

　　陆明萱在桌面上敲下酒杯，终于忍无可忍，她按着眉心起身。

　　“我没怪她让她不用愧疚举手之劳而已。”陆明萱从这张桌子边绕开，朝另外两人微微颔首，“你们慢慢玩，跟老板说都记我账上。”

　　甜品店老板愣了一下，跟着要起身：“诶，你再等一下见见她吗？我们跟她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

　　男人的话一点也没传进陆明萱的耳朵里，因为她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一抬头，就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江月离抱着笔记本站在酒吧门口，左右张望着，似乎在判断此刻适不适合进去——

　　显然是不适合的。

　　她与陆明萱几乎同时看到对方，也在同一时间愣住。

　　但江月离的反应要比陆明萱快一些，她只呆了不到一秒，随即转身就跑。

　　陆明萱愣了愣，见对方转身逃跑，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

　　“江月离！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