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七王爷府时，轩青正在享用晚膳，见方灵过来，忙站起来招呼她一起坐下吃。

　　方灵也不客气，大喇喇落座，开门见山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千毒门弟子了，千毒门不收凤国弟子。”

　　“哦？”轩青举筷的手顿了顿，道：“这我倒是没听说过。这样吧，我明天再给你找个师傅，你想学什么？”

　　方灵眼珠转了转，忽然谄媚地笑道：“我拜你为师，你教我轻功好不好？”

　　轩青挑挑眉：“学轻功？这个没个十年八年可是练不到我这样的效果的。”

　　方灵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不会吧，你也才十七八岁，学十年？难道你从七八岁就开始学？”

　　轩青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骑射，武术，马术，练气，身为皇子，都是从五岁便要开始学的。像我这样的天才，还是十三岁时才会自如地飞檐走壁，你若靠练这个复仇的话，怕是永远也追不上三哥的，还是施毒来得快一些。”

　　方灵想了想，又道：“那你教我骑马吧？坐马车太慢了。”

　　轩青摇了摇筷子：“不可，这寒冬腊月的，地面结冰，现在学骑马很容易摔断胳膊腿的。”

　　方灵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算了。那你想个办法，让我见见恩公一家的遗体，这个要求应该不难吧？”

　　轩青一愣：“你一个姑娘家，见遗体做什么？”

　　方灵冷哼一声：“姑娘家又怎么了？顾大娘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一家惨遭横祸，至今无法入土为安。我却在你的府上吃香的喝辣的，连遗体也不去看一眼，岂不是太冷血了？”

　　轩青叹气道：“你见到遗体又能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方灵眨眨眼睛，眸中似有泪光闪现：“即便我做不了什么，能最后看一眼他们，同他们说上两句话，我心中便也再无遗憾了。”

　　她看到轩青仍旧目露为难之色，不由得板起脸，有些愠怒地道：“放心，我不会麻烦你，我明天进宫求见皇上，让他带我去刑部见恩人一家遗体。七王爷早些安歇吧。”

　　“慢着！”见她气鼓鼓地转身欲走，轩青连忙开口喊住她：“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方灵侧身对着他，没好气地道。

　　轩青离席，一步步踱到她身边，方灵感受到他的靠近，下意识转头看着他，警觉地道：“你想干嘛？”

　　轩青郑重地道：“凤国公主，本王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本王？”

　　“欸？”方灵一愣，想也不想地便道：“不愿意。”

　　“为什么？”轩青作出一副受伤表情，夸张地哀声道：“好伤心啊，本王喜欢的女人连犹豫都不带的，就这样拒绝了本王。”

　　方灵尴尬地笑笑，不理解他到底是何用意。她可不认为轩青是真的爱上了她，但自己刚才直接拒绝对方也确实太伤人了。

　　“怎么，非得我嫁给你，你才肯带我去看恩人一家的遗体？”毕竟是寄人篱下，自觉没有资格对轩青甩脸色，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轩青蓦然欢快地笑起来，颇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意味。“吓到你了吧？真好玩，原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放心吧，我还年轻，可不想这么快就找个女人约束着自己。你呀，该吃吃该喝喝，别多想，啊？”

　　方灵无奈，朝天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他一眼：“无聊，开什么玩笑不好，开这种玩笑。”

　　“非也。”轩青摇了摇头，表情恢复正色：“你说得对，确实只有皇兄才有权利带你进入刑部查阅卷宗。但是，本王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进去，再说这几天皇兄正忙着筹备除夕家宴，自然无暇分神处理此事。待宫宴过后，本王奏请皇兄陪你一道入内祭奠，你看如何？”

　　方灵不解道：“我又没说要查阅卷宗，只是吊唁一下恩人罢了，你想办法把我化装成小厮带进去看一眼不好吗？干嘛非得惊动皇上呢？”

　　轩青苦笑道：“你以为刑部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吗？更何况，我也是嫌疑人之一，即便身为七王爷，也不能随意过问刑部之事。你就听我的，耐心等待几天，等宫宴过后我就奏请皇上，光明正大地陪你去祭奠恩公，好不好？”

　　方灵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听你的。”她表情忽然恢复了轻快，像是方才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四处张望着：“我的房间在哪里？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要早点休息。”

　　轩青打了个响指，慵懒地道：“来人，带公主去东暖阁歇息。

　　待她离去后，轩青却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嘴角露出一个隐晦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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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初升的朝阳透过阴冷的云层，投下柔和的金色光芒。两日前的积雪已化掉大部分，清晨的寒气在地面上结了一层冰，路面斑驳不堪。

　　轩逸紧握着拳头，沉默地看着满院洒落的纸灰，一些未燃尽的纸屑告诉他，这是祭奠用的纸钱。

　　这是惨被灭口的何渔夫的家。那个女人，果然来过。

　　目光逡巡一圈后，他果断掉转马头，顺着地上隐约露出的马蹄痕迹追了上去。

　　路线越来越熟悉，虽然官道上的马蹄已被行人脚步完全打散，但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去了七王爷轩青府上。

　　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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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同冰面下的流水，不疾不徐地向前。然而，在这一片静默中，在某些不为认知的地方，却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发生着改变。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冯媛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站在“德贤书院”的大门外，定定地看着书院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方玉龙，曾经他在她耳边情话绵绵，说只要考□□名，便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可是在她被诊出喜脉后，他竟对她的指认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他就是孩子的父亲，仅仅因为怕被同窗嗤笑，怕万一考取功名后被当作污点阻碍他的仕途。

　　甚至在她要被族人浸猪笼的时候，他也始终不敢出来为她辩解一句。

　　如今，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回到书院继续读书，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她了，却一点也不关心她现在身在何处，甚至连打听一下都没有。

　　学院散学的钟声敲响，学子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临近新年，他们大多已无心读书，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兴奋地谈论着哪家酒楼又新出了菜肴。

　　冯媛连忙躲到一边，见方玉龙出来后，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她知道，他回家路上要经过一座木桥，河中央的水足以没过头顶。她只要趁他不备用力一推，定能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对他的爱意早已在他和家人冷漠的推诿中消散，如今她心中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恨。

　　她的一生已经被毁了，无法再像寻常女子般嫁人生子，那便用他的生命来偿还。

　　夜风吹散冯媛的头发，寒意渗入心脾。她冷漠地看着那个曾经深爱的人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扑腾，绝望呼救，最终无声无息地沉入水底。

　　她捡起他掉落在桥边的儒巾，一串泪水忽然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玉龙，今生今世，你我自此互不相欠。”

　　黯淡的几颗星子挂在天边，沉默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背后忽然传来一抹寒意，她惊惧地回身，却什么也没看到。然而，她分明感觉到，虚空中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在沉默地紧盯着她。

　　毕竟是做贼心虚，她将手中的儒巾往河中一抛，拼命地向前跑去。刚刚小产过，身子还很虚弱，小腹有闷闷的疼痛，有热热的液体从股间流出，她也无暇理会，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噗通”一声，脚下绊到了什么，她一下子跌倒在地，小腹疼如刀绞，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却见自己腿边有个布团，竟像是襁褓模样。

　　“哇……哇……”诡异的哭声自心底传入耳中，她心下骇然，却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抱起那襁褓，只见襁褓里的小婴儿正睁着双眼，虽然光线昏暗，她却觉得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但婴儿的瞳仁却十分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夜中看不清楚的缘故。婴儿望着她，忽然开口，充满稚气地道：“娘亲，你为什么要杀死爹爹？”

　　“啊——”冯媛尖叫一声，用力将襁褓抛入河中。

　　心底寒意一波波涌至全身，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汗毛根根直竖起来。

　　屋内轮廓一片黑暗，却不像是在河边。她盯了良久，手指无意中触到身上柔软光滑的被面，这才恍然明白，她现在是在床上，刚才的可怖场景只是一场梦。

　　心下却是有些疑惑。她记得自己确实是去蓄意杀死方玉龙的，那他到底死了没？她又是如何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冯媛立刻屏住呼吸，却听“叩叩”两声，接着是轩逸清淡的嗓音：“冯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她忙摇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开口道：“没事……做了个噩梦罢了。抱歉，打扰公子了。”

　　轩逸淡淡道：“无妨。”片刻后，又道：“即是如此，轩某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姑娘若有什么事，开口唤一声便是，轩某及内子便住在姑娘隔壁。”

　　冯媛感激道：“多谢公子关心，公子实不必为小女子如此费心。外面天寒地冻，公子还请尽快回房歇息。”

　　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冯媛长舒一口气，心头却仍盘桓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作了些修改。这章写得我汗毛直竖，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