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气氛非但没有松懈, 反而越来越紧张。老谢每次开班会, 总会把他们与高三的学生作对比，高考高考的整日挂在嘴边。

　　天气越来越冷，梧桐树都落光了叶子, 光秃秃地屹立在道路两旁, 越发增加了几分肃杀之气。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却没有下雪的迹象。

　　进入十二月份, 城市变得热闹起来，沿街的店铺开始了各种促销活动，宽大的玻璃橱窗里面，装扮精美的圣诞树高高地耸立着，彩灯闪烁，光亮四射。

　　校园里也很热闹，大家翘首期盼，等待着圣诞节的到来。学校的小卖部里, 精美的贺卡和各种新奇的小礼物也都摆在显眼的位置。下课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大声地讨论着今年的节日怎么过！

　　“阿篱，今年的圣诞节正好是周三, 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去夜市逛逛吧，叫上姜峰和田野一起，我们去吃好吃的！”

　　“好呀好呀！”陆篱点头附和。

　　自从陆篱与安琪同桌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一有空两个人就凑在一起，暗暗戳戳地嘁嘁嚓嚓。

　　坐在后面的姜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靠在一起的脑袋，心里越发的郁闷。

　　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多话要说？

　　安静一点不行吗？

　　还有说话就说话，靠的那么亲密做什么？

　　姜峰不动声色地踢了踢陆篱的凳子，语气有些冲，“吵死了！”

　　陆篱气势汹汹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总没事找事，专心学习不行吗？她们说话这么小声，他能听见？顺风耳吗？

　　陆篱大力地往前挪了挪凳子，不打算再理他。安琪在旁边淡定地目睹了这两个人别扭的一幕，偷偷地捂着嘴笑了。

　　*

　　平安夜的那天，陆篱抱着一大堆练习册走进教室，看见有几个同学在分享苹果。

　　苹果又叫爱情果，平日里那些相互有好感的男生女生，不敢明目张胆地交往，趁着节日的由头，相互送给对方，既表达了心意也不引人注目。

　　“阿篱，送给你！”陆篱刚坐下，安琪就笑眯眯地从桌洞里掏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摆在她的面前。

　　“谢谢！”陆篱抄起苹果闻了闻，红彤彤的果皮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呀，姜峰！你桌子上怎么这么多的苹果？都能开个水果摊了！”李艺龙一进门就怪声怪气地鬼叫，指着姜峰的桌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小子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一副高冷之花的样子，却没想到你的人缘这么好，果然有副好皮囊就是不一样，在这个靠脸吃饭的年代，让我们这种颜值一般的人如何生存？”李艺龙半真半假地捂着胸口，擦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心碎地说道。

　　陆篱诧异地转过头，发现姜峰的桌子上果然放着十几个嫣红的苹果，大小各异。

　　“你想要吗？要就全部拿去，给我腾出桌子！”姜峰两手插在裤袋里，闲适地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对着李艺龙说道。

　　“真的吗？”李艺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很狗腿地拍拍姜峰的肩膀，笑的一脸谄媚，“姜峰，你真是太好了！你对我果然是真爱，么么哒！”

　　“……”陆篱嫌恶地瞥了一眼，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收回视线。她刚转过身，凳子就被人从后面踢了一下。

　　“你不要老踢我的凳子行吗？凳子腿都快被你晃断了！”陆篱不耐烦地回头指责他。

　　和他同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些个毛病？讨厌死了！

　　“你这么轻，凳子腿是不会断的！”姜峰慢悠悠地开口，对于她的嫌弃视而不见，“这个苹果给你！”姜峰抓起她的手，把苹果塞进她的手心里。

　　“我不要！”陆篱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又把苹果推到他的面前。

　　别人给他的苹果，他再给她？当她是垃圾桶吗？她可不是李艺龙，贪心不足。

　　姜峰听到她说不要，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

　　“这是我自己买的，特意送给你！”姜峰勾唇笑了一下，弯曲着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样啊！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陆篱羞涩地笑笑，拿起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嗯，真甜！

　　*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篱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那端只问了一些她在学校的情况，然后告诉她晚上回家一趟，有事情和她商量。

　　陆篱挂掉电话，也没心情吃饭了，失魂落魄地坐回到椅子上，沉默地发呆！她努力地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而非要她回家一趟呢？爸爸在电话里不肯说，只说回家就知道了。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语气莫名的熟悉。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

　　那天她也是这样接到父亲的电话，傍晚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父亲蹲在院子里沉默地抽烟。

　　“爸，我回来了！”陆篱轻轻喊了一句，却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应。

　　陆篱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抽烟抽的更狠了，猩红的火光在暗黑的暮色里明明灭灭。

　　不知为什么，陆篱的心里有些发慌，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异常的沉重。

　　“爸……”陆篱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嗓子眼像被烟熏过一样，窒息难受。

　　陆篱推开门进屋，满地的狼藉把她吓了一大跳。电视机，音响，都被推翻在地，摔的不成样子了！茶几腿也断了，大理石的桌面把地板都磕碎了。

　　满地的玻璃，满地的碎片，根本没有可以站立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家里进小偷了吗？

　　“妈，妈……”陆篱又对着房间大喊了一声，隐约听见里面有细微的哭泣。

　　这时候，父亲从外面进来，满身的烟酒气息，他一进门就把翻倒在门边的一把椅子踢到一边，椅子撞到地柜上砰地一声，房间里的抽泣声停止了，陆篱也吓得大气不敢出，那么一瞬间，世界安静得可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然，下一秒父亲就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间，揪着母亲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

　　“现在女儿回来了，当着她的面，你再把昨天对我亲口承认的话对她重复一遍！”

　　“爸，爸！你先放手，你这样弄疼妈了！”虽然陆篱很害怕，但她还是冲上前去企图拉开父亲的手臂。

　　“你走开！”父亲推了陆篱一下，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轻，直推得她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你妈？你问问她做得那些不要脸的事配做一个母亲吗？她背着我在外面偷汉子，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别人身下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是一个母亲吗？她配吗？”父亲气急了，大声地咆哮，伸出去的手也剧烈地颤抖。

　　“我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能过上好日子吗？可你倒好，饥渴难耐地出去找野男人，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扣下来，我的脸面何存？你这个贱人，真是可恶，可恨……”父亲劈头盖脸地打了母亲几巴掌，陆篱的心肝颤了颤，仿佛那几下落在她身上一般的疼。

　　“爸，爸，你别打了！妈她知道错了！求你别再打她了，她可是我妈呀！”陆篱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脖子，哭着喊着，眼泪鼻涕满眼满脸。

　　母亲呆呆地坐在地上，瘫软成一团，头发也被揪掉了一大把，黑漆漆的散落在地上，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她惊吓过度，身体像风雨中的树叶一样瑟瑟颤抖。陆篱攀着她的肩膀，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她如此孱弱过。

　　陆篱呜呜地哭着，眼睛红肿着。也不知是她的哭声，让父亲心疼了，还是此刻她们母女俩抱在一起的画面让他动容，父亲停止了打骂，唉叹了一口气，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抱着头。

　　过了一会儿，父亲似乎是稍稍平静了些，冷冷地开口，“你妈出轨了，和李建国偷着幽会的信息被我发现了！”

　　陆篱毫不意外那个人就是李建国，在父亲指责母亲不守妇道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

　　鬼鬼祟祟在她们家门口出没。

　　打来又莫名其妙挂掉的电话。

　　故意讲普通话的语音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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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之前她觉得奇怪的事情，答案显而易见。

　　“妈！你怎么这么傻！”

　　从那之后，父亲也不去上班了，天天在家喝酒，喝醉了又想起那些糟心的烂事，心里窝着火，再把母亲狠狠地抽打一顿。

　　那段时间母亲鼻青脸肿的不敢出门，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往往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陆篱也不去上学了，每天提心吊胆地呆在家里。周围的邻居听到声音，都好心地前来劝架，却都被父亲骂骂咧咧地推了出去。母亲出轨的消息在小区里四处传播出去。

　　自从邻居们来劝架之后，父亲酗酒更厉害了，一开始陆篱还能挡在母亲的身前，推搡几下父亲，让她少挨几下抽打，后来，父亲再打人的时候，就直接把陆篱拖进厨房关起来。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父亲竟然这样说。

　　于是每天陆篱就只能趴在玻璃后面，拍打着房门，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伛偻着身子挨打挨骂，心里像被撕裂般的疼痛。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陆篱突然开始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懦弱！她既不能对抗父亲，也保护不了母亲，就只能这样软弱的哭泣。

　　有时候，她也恨不能冲出去提刀杀了那个怯懦的父亲，拿自己的老婆出气算怎么回事？有本事出去把那个奸夫废了呀！敢沾染别人的老婆，就该付出代价。

　　陆篱哭得累了，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连续这几天，她的精神紧绷着，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此刻她的眼睛酸涩肿胀着，被灯光照耀着，眼皮沉重得有些睁不开。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把她吵醒了！陆篱扶着门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透过玻璃看见父亲抄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棍，劈头就向母亲的身上招呼，女人抱着头大声地尖叫着。

　　“你打死我吧！一了百了！”

　　一股邪气直冲脑门，陆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脚踹碎了门上的玻璃，太心急用力过猛，玻璃碎片划伤了小腿。一股股殷红的鲜血顺着白色的房门流下来。

　　母亲听到这边的动静，最先反应过来，她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厨房门。

　　“阿篱，你怎么了？”母亲的声音沙哑着，匍匐在地上，捧着她的小腿。

　　腿上的伤口深深浅浅，每一处都流着血，怎么按也止不住。

　　“老陆，老陆！快叫救护车，救护车！”母亲抱着陆篱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妈，别担心！我没事的！”陆篱轻轻地拭去母亲的眼泪，微笑着说。

　　伤口痛到了极致，已经麻木，反而没有感觉了。

　　父亲颤颤巍巍地拨通了120，说明了情况和地址，焦急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其实，陆篱心里是有些欣喜的，至少她受了伤，父母亲都在为她担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轻生的念头。

　　*

　　“阿篱，你怎么不吃饭呀？”坐在他对面的安琪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也不动筷子，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道。

　　“你们吃吧！我没有胃口！”陆篱把自己的饭盘往安琪面前一推，起身就要往外走。

　　有时候，陆篱会觉得前世的种种就像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甚至连她自己都会怀疑那些事情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她的臆想。然而就在刚才，一个电话勾起了她全部的回忆，那些记忆太过鲜明，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般记忆犹新。

　　陆篱的胸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在她转身的时候，姜峰适时地拉住她的手，却被她手上的温度冰到了，“你生病了？”姜峰站起来探了探她的额头。

　　幸好，没发烧！

　　但她刚才接过家里的电话之后，就变得特别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篱敷衍地笑笑，轻轻地拂开姜峰的手，六神无主地走了。

　　姜峰有些不放心，跟在后面追了过去。他拉着陆篱的手，没有送她去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操场。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把她抵在一棵树干上，轻声问着她。

　　“姜峰，你会一直对我好吧？”陆篱第一次主动抱着他，靠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

　　“傻瓜，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会一直对你好了！”姜峰宠溺地抚摸着她黑漆漆的头发，心理满足而又惊喜。

　　是一直一直吗？可是一生的时间那么长！

　　一开始，她也以为父母那么相爱，她会一直幸福下去。可是一夜之间，她的幸福城堡坍塌了！

　　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渐渐收尾了！不确定还有多少字！

　　小仙女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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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承受时间的荒凉

　　也可以顾念贫穷的过往

　　但如果你伤害了我

　　抱歉 不可原谅

　　——

　　坚决反对家庭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