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练皱眉。

　　孙晓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省队也打了很多年, 跟C队交锋的次数当然不少。可每次碰见她们, 无论是友谊赛, 还是大比赛, 都讨不到什么好。可以说, C队是她们克星，是她们最讨厌的类型。

　　一是因为她们的实力，对方两边战力都可以拉开, 在攻击上比她们要灵活。二是因为她们很喜欢打心里战术，可以说是一代戏精。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她们卓越的洞察力基础上。

　　相信没有一支队伍对上C队能打的痛快, 而这种不痛快不但不会适应, 反而会越加加剧。基本上每次跟C队打完，队员都要消沉一段时间, 尤其是担任中心位置的二传手。

　　在比赛之前, 知道是对阵C队，孙晓状态就不是很好, 估计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有点郁闷。

　　对方真的是很猥琐的。

　　A队长期处于劣势的地位，还没开始, 难免在心理上已经有了潜意识的退却, 再被对方一挑拨，就容易落入她们的圈套。

　　看不大懂的观众或许会认为是二传的水准太差, 怎么专门往对方的拦网前面传球，对主攻手也太苛刻了。看得懂的观众会觉得孙晓的心里素质太差, 怎么这么容易就自己乱套了？

　　可她不是夏风，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经验再丰富的运动员，也会出现失误，也会有状态的高低潮。每个人在面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实力压制也是常情啊。

　　孙晓急切想甩开对面的拦网，在确认副攻和接应的击球都没什么效果的时候，她干脆选择了和自己配合最默契，也是队伍里攻击最强势的梁冰来撕开防线。

　　这种做法不能算错，在孙晓没有意识到自己漏洞的时候，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梁冰的压力和消耗会非常大，队伍如果逐渐趋向一点攻，那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梁冰不负众望，暴击扣球打手出界，终于粉碎了对方的发球局。

　　她在前排的时候，咬紧了前排拦网。跟副攻和接应两人挡下对面几个来球。一来一往，总算没让局面太难看。

　　方觉晓轮替到前面之后，也拦下了一个球。

　　方觉晓的拦网是真的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传会这么糟糕。

　　两支以攻击闻名的队伍，在场上最出色的，竟然变成了防守。

　　全场跑动最勤快的人是梁冰。好在她经验丰富，作为全队主力，被人专业盯防也不是一次两次，利用暴力和技巧甩开对面拦网，做的得心应手。

　　效果是显着的。孙晓跟梁冰配合之后，得分率开始稳定上升。毕竟梁冰的球可不好接。但是从这也足以证明，对方并不能准确把握住孙晓的动态，她们还是分配了一人拦网去关注另外一面。

　　不知道孙晓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在C队率先拿到16分的时候，A队刚刚拿到8分。还真是拉出了8分差距。

　　这下观众席众人里看队长的眼神就不大对了。

　　叶阳唏嘘道：“你真是好毒一口奶。”

　　杨齐拍手：“你说个1和2多好啊，干嘛非常说个5和8啊。”

　　班长捂着胸口说：“我现在有点担心。”

　　队长：“……”

　　她抬手捂住脸。

　　“其实主要开始开场发球局失掉的分数，后面还是稳住了的。”严羽说，“就是分差在，让她们打得太紧了。”

　　“对，但是8分差距看着就有压力，尤其是在对方比分已经过半的情况下。再后面机会恐怕不多了。”队长说，“在C队手上连续得分就不容易了，更别说连续得8分。”

　　叶阳急道：“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反正至少也要赢三局。现在这样的话，用剩下的半局调整好状态，下局再扳回来啊。”杨齐说，“实在不行，第一局送她们，顺便消磨一下她们的精力。”

　　叶阳其实想说的是，要不换个替补试试？得不了分总是有理由的吧？

　　张佳问：“那个二传的表现算好吗？”

　　队长：“孙晓吗？球传的没有什么大毛病。从传球上来讲，表现的不差。”

　　张佳：“那为什么还失那么多分？”

　　“失分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排球是团体活动。”队长说，“失分的原因嘛，就是因为差那么一点。”

　　二传优秀的标准是什么？传出让攻手便于攻击的球，更容易得分的球。照这么来说，孙晓的传球没毛病。

　　但是要更一步呢？也是可以的。那需要的，就不仅仅是技术和经验了。

　　“我来解释。我来用我文学素养，跟我们的学习委员沟通。”杨齐一挥手，咳了一声道：“知道刘邦评价张良、韩信、萧何的故事吗？单比才能，他哪个都比不上。但是，‘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明白了吗？”

　　遗憾的是，孙晓也属于人杰一类，而不是刘邦。

　　张佳：“……”

　　她就当自己知道了吧。

　　梁冰拍了下孙晓的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孙晓点头。两手拍了下手，各自回到自己的站位。

　　在对方防线在向主攻位倾斜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坏事，她们可以开始活用其他攻手了。

　　孙晓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重复回忆着梁冰说的话。

　　传球就好，她的职责是传球，想太多也没有用。

　　张教练抿唇。

　　梁冰一直满场跑，带动队伍的节奏，保持住队伍的分差，来给孙晓回神适应的时间，以免她积累太大的压力。

　　队长不在，她的表现可以用优异来形容。

　　方觉晓也不错，不慌不乱，没有第一次正式比赛的焦躁，依旧内敛谨慎。

　　孙晓用了半局的时间，逐渐调整好状态。她觉得自己手感回来了。

　　方觉晓还是站在后排。这次自由人没有替换她下去，而是替换了她旁边的副攻。

　　主攻不能永远回避一传，方觉晓早晚要承担起后排的职责，没有比比赛更好的训练机会。而且看方觉晓如今的样子，也不抵触，她的进步可以说是神速，张教练决定拿她当重点球员好好培育。

　　她谨遵着动作的标准，压低着重点，抬着头，死死盯着球身，保持脚下灵活。在对方有动作以后，追着球开始跑动。

　　看她的样子，似乎越来越专注了。

　　“有！”

　　这一球传得又高又准，相当漂亮。

　　孙晓站到球下，看向梁冰的位置，舔了舔嘴唇，起跳后出其不意地来了个背传。

　　接应等得手掌发热，快步冲入2号位扣球，直线球下坠。

　　对面自由人也是吓了一跳，但因为正好在附近，滚过去的时候用身体接住了球。

　　她都还没稳住身形，立马喊道：“可以可以！机会球！”

　　那球，说实在的，真的算不上是机会球。但是对面二传相当给力，在球路较低的情况下，下手垫球，朝后打去，还是跟主攻打了个配合。

　　反正对面就一直用这种方法在干扰她们。

　　聒噪。

　　相当的聒噪。

　　夏风觉得严羽的脱线或许能治她们，下次可以放她出去霍霍。

　　张教练忽然发问：“你觉得C队那样的数据分析真的有用吗？真的可以猜到孙晓的传球吗？”

　　邱声知道这肯定不是问自己的。

　　夏风说：“有当然有，但是也肯定有限。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动作和细节，而那种东西她们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如果C队发现的话，借此来判断她们的攻击战术，就有一定优势。事实已经证明，任何一成不变的球队，最终都会很快从昔日霸主的位置被人踩到地上。我相信现在每个球队，每天都在变化，因为里面的队员在变化。所以这种数据分析，最多也只能起到参考的作用。”

　　她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但孙晓的情况，一半是分析，一半是迷惑，效果就很好了。”

　　第一球的时候，孙晓都会习惯性地传给梁冰。受挫之后，就会寻求副攻的多样性攻击。继续受挫之后，才不情愿地打自己不喜欢的背传。如果三项都不能成功，她就会依照安全感，跟梁冰打配合。

　　对打过很多次的话，这种分析并不难猜。在队长没有上场的情况下，主盯梁冰就能折断她们的羽翼。

　　同时她们根据自己观察各种细节得出的信息，进行拦网和防御，再将一切归功于自己对孙晓的引导和分析，给孙晓进行精神上强调暗示：我看穿你了，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就算孙晓知道这是对方的策略，并这样告诉自己，但身在赛场中，有些事情还是难以控制的。

　　如果持续下去，可能不知不觉中，就落入了她们的圈套。那就是在传球之前，她会更刻意地关注对面的队员。传球速度就逐渐慢下来，质量也差了。

　　张教练终于忍不住喊了本局第二次暂停。

　　众人围拢过去，听她的指导。

　　“把状态调整过来！不要忽略对面的快攻！她们的副攻站在场上也不是光用来看，那么大的高个儿呢！”张教练急着拍手，喊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孙晓！”

　　孙晓点头。

　　张教练：“不要总是一点攻，球要灵活起来！你这样是在给梁冰施加压力！”

　　梁冰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擦了擦脸，没有出声。

　　张教练：“调整一下状态，梁冰你也要注意保持体力。我们要为后面做准备。”

　　梁冰点头。

　　张教练偏头看了眼夏风，想让她激励一下这位同位置的队友，夏风的精神振奋能力，可谓地表最强。而孙晓也一直很在意她的看法。

　　夏风会意，喊了一句：“孙晓。”

　　孙晓抬起头。就听夏风说：“你害怕吗？”

　　孙晓问：“怕谁？”

　　“我也不知道你在怕谁，你没发现你的传球越来越慢了吗？以前你的传球速度是很快的。而且你的眼睛都定在梁冰身上根本转不开，整个球场上的攻手可不只有她一个人。”夏风说，“虽然很冒犯但是，战术打法最多的难道不是副攻吗？你的双人战术和三人战术吗？你跟你的队友确认过眼神了吗？你的队友参与不进你的队伍你没发现吗？你已经失格了。”

　　孙晓脸色阴沉的可怕。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当然知道。但知道和做到是两件事情，她现在也很懊恼。

　　“其实对面有没有看穿你并不重要，只要你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她们就可以表现出看穿你的样子，实际上呢？那不只是正常的攻防而已吗？你却要落入她们的陷阱”夏风说话的语速很快，因为暂停的时间很短：“好了，不要为了所谓的出人意料，就刻意去规避自己的习惯，采用自己不舒服的打法。有的球，就算她们看穿了，又能接到吗？能跟得上吗？你超越了全国那么多的二传手，你的攻手足以让对面忌惮畏惧，你又有什么必要担心她们？”

　　其实夏风要说得直白一点的话就是，既然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商和计谋，那就单纯一点，打得爽快舒服，做一个纯粹的二传。

　　孙晓却是问：“你想上场吗？”

　　“想。”夏风深吸口气，抬着下巴，话里带着骄傲：“当然，救火英雄显得特别帅，所有的焦点和目光，以及最后胜利的荣光，都会聚集到她的身上。可是孙晓，我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弱小而变得强大。现在你也是我的对手，我希望你振作一点。你以为我是在坐谁的板凳？”

　　她抬起毛巾擦脸，嗯了一声。

　　“我给你时间调整，不给你压力，但你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张教练说，“孙晓，你是我们队伍的主力二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说明教练组的教练都认为你是最强的二传！”

　　孙晓点头，坚定道：“我明白。”

　　那边时间已经到了，张教练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去！我看好你！好好打！”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自由人这个位置。自由人可以球成为死球之后，随意跟后排一成员（非发球员）替换位置，不用请示裁判，也不算换人名额。但是只能接传球，不能进行拦网和进攻。所以他们会穿颜色不一样的，最醒目的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