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通资本公司里，张心柔抱着一大堆资料，在复印机前复印。老式复印机卡纸，机器滴滴响，显示纸张卡在了面板里。张心柔左右尝试，想把纸抽出来。她太用劲，纸张弹出的墨粉喷了她一手。碳粉在空中飘浮，她拿手轻扬着，不想吸进去。

　　身后的大办公室里热闹起来，人头攒动着往外面涌。小英路过打印室，兴奋地跑进来拽张心柔，“走，听说来了个超级大帅哥。”

　　“诶，等一下，我的资料……”

　　张心柔被拽到过道上，公司里男女老少都挤着围了出来。大家这么兴奋，这么明目张胆地怠工八卦，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张心柔好奇，“谁啊？”

　　小英说：“最新八卦，公司新来的合伙人。”

　　环通资本是国内新崛起的投资公司，能成为投资公司合伙人一般有三种途径。一是从普通投资职位一步步往上爬，优秀到别人望其项背的程度后，成为公司主管合伙人；二是以核心的前沿技术入驻，这种人一般都是学霸中的学霸，他们掌握的是属于未来的技术，简称学神；第三种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用钱砸。

　　在商业时代，所有的公司归根结底都是资本的世界。谁有钱，谁就当爸爸。尤其是以风险投资为主的环通资本，有钱就扼住了公司的咽喉。这类合伙人通常被称为老大背后的老大。

　　大家都凑在老板办公室前。透过磨砂玻璃，张心柔看到办公室里坐了一众高层，部门经理级别的都只能站在最外层。那个新来的合伙人和老板并排坐着，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漫不经心地靠在老板椅上，痞痞地转着椅背。

　　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里超级有钱的二世祖，不可一世，玩世不恭。

　　介绍完后，他伸手和老板握了握手，露出他手腕上古典昂贵的手表。他站起身，朝高层们招招手，算是初次见面打了招呼。高层们都站了起来，礼貌拘谨地朝他行礼。

　　这下，走道上的人们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女人们欢呼雀跃着，互相兴奋着，“超级帅！”

　　只有张心柔，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

　　“新老板”双手插兜，透过磨砂玻璃寻找到她，朝她笑了。张心柔整个人都凌乱了。

　　金申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穿得这么人模狗样，还投巨资在人类的世界里当老板。他是不是疯了？还是妖怪当腻歪了？

　　老板送金申出来。走道上的人让开了条路，又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金申，仿佛都能把他吃了似的。张心柔心情复杂，她很想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但公司里众目睽睽，她实在是不敢问，也不方便问。她怕眼神泄露了秘密，只好低头沉默地躲在了人群外。

　　金申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

　　张心柔犹豫着，还是举起手来朝他说：“嗨。”她手掌乌黑，全是沾上还没来得及洗掉的碳粉。

　　金申点头轻笑。老板刘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秃头男人，他上前来笑道：“怎么？金总，你认识小张？”

　　金申和张心柔对视一眼。他道：“不认识。只是看她长得漂亮，打声招呼而已。”他语气戏谑又带着层火焰的热气，撩得张心柔小脸一烫。

　　刘雄上下打量着张心柔，漂亮是漂亮，但她既不识抬举，又不讨人喜。第一次见合伙人，还弄得一手污脏，真是又蠢又笨。

　　人群见新老板独和张心柔打招呼，都八卦质疑他们俩竟然认识，却没想到新老板这么直接，看她漂亮就来和她打招呼，也是够嚣张了。

　　刘雄朝张心柔斥道：“还不快去洗干净！”

　　张心柔看看老板，又看看金申。周围有些同事在窃窃私语，小英站在她身边也不敢多说什么。姜怀远从屋里挤出来，皱着一张肥脸朝张心柔吼：“还不快去，不嫌丢人！”骂完张心柔，他哈巴狗样的朝刘雄和金申点头，示意送他们离开。

　　张心柔脸滚烫起来。被老板和上司骂，也不是头一回了。但不知道为何，今天当着金申的面，她格外的窘迫害臊。她白皙的小脸红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下了。她带着点脾气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去卫生间洗手了。

　　金申默默看着她走远……

　　他一笑，对刘雄道：“姜经理看着年轻，还挺有威严的。中午吃饭，带上他吧。”

　　刘雄不反对。

　　姜怀远开心地差点蹦起来。他可真是能干，新老板一来就对他另眼相待。新老板给他脸，那就是看得起他，他得表明忠心。他特别真诚地对着金申笑。

　　金申也回望着他。他漂亮的微笑里带着邪恶的喜悦。那喜悦来自于狩猎的快感。只是这区区人类，不懂而已。

　　……

　　加班回到家，已是夜里九点。张心柔疲惫地换好鞋，丢下包瘫在了沙发里。金申穿着休闲，精干的身材依旧十分吸睛。他屐着拖鞋去冰箱拿酸奶，路过客厅时随意地瞄了眼张心柔。

　　张心柔看着这头妖怪，他现在是越来越适应人类的生活了，她大声“咳”了一下。

　　金申回头，叼着酸奶，问：“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张心柔道：“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双人沙发被张心柔占了，金申乖乖坐在了旁边新买的单人沙发椅里。他吸着酸奶，问：“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要去我的公司当老板？就算你要去那当老板，咱们好歹是室友，你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吗？”搞得她今天像个傻子一样措手不及。而且，还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金申道：“我不知道那是你公司。我又没去过。”

　　他心虚地喝了口奶。他想，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想变成有钱人。你又不愿用我的钱，那为了改善我们共同的居住环境，当然只有当你老板，帮你升职加薪这一条路了。

　　张心柔心里有气，只是她不愿说出口。她气金申看到她被刁难，竟然都没有帮她。但她知道，她越生气，越是她自己没出息。张心柔郁闷道：“我就不明白，你一个妖怪，你成天待在人类的世界里干什么？”

　　金申耸肩：“我喜欢呀。”

　　“那你哪来的钱去环通资本当老板？有那么多钱，你还需要到我这里来租这小破屋吗？你买下我们整个小区，买十个我们这样的小区都够了！”

　　张心柔声音炸毛。金申来她公司当老板，她就很生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金申不能告诉她，他需要在她身边隐藏妖气苟活。他也不想说，去环通当老板是因为看不惯她总加班挨骂被人欺辱。

　　待她冷静了些，他道：“我本来就有钱。有钱就该当老板，难道去当孙子？”

　　张心柔被怼的无言以对。也是，是她自己仇富心理太阴暗。她气他一个妖怪挥金如土，过得这么潇洒自在。而她自己，省吃俭用，却只能是个永远的社畜。金申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想怎么花钱，都是他个人的自由。是她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还在干涉质问他。

　　只是，他蹲在椅子上喝酸奶的模样太中二。张心柔想起上午见他时，他坐在老板椅上转着椅背，那时贵气强大的气场。这真是同一个人？张心柔摇摇头，她真得花很多时间来适应，这头妖怪已经全面占领她所有生活空间这件事。

　　张心柔伸腿踹了下他椅子，椅子转起来，他像头傻猫一样美滋滋地吸着酸奶，全然不介意。张心柔问：“你以后真就是我老板了？”

　　“恩。”金申带点得意地点点头。

　　张心柔瘪嘴。以前，她总觉着自己是人类，又是房东。他就算是妖怪，那这到底是她的主场，她总有点优越感的。但现在，他变成了她老板。两人地位来了个180°大翻转。以后，她是不是得老老实实巴结伺候他了？

　　张心柔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她不是很心甘情愿，问：“那，你以后会罩着我的吧？”

　　看她小心翼翼又委屈不满的模样，金申哂笑出了声。他清了清喉咙，“那得看你表现。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我可以提拔你当老板助理。”

　　张心柔脸一垮，骂：“滚！”

　　她懒得和他废话，抓起包起身进屋。金申屐着拖鞋跟上来，他问：“助理看不上？那或者，你更殷勤点，我发发善心，考虑让你当……老板娘？”

　　张心柔回首，扶着房门对他皮笑肉不笑。金申明白，他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喊缚咒了。他投降地举起手，转身回去了。张心柔想，他那样一头傻猫，喝个酸奶都能沾得自己一嘴，这样的人真能领导得好环通资本？她摇头叹气，心想这公司多久会被他玩垮，她是不是得早做打算，早点跳槽另谋出路？

　　“金申？”张心柔喊。

　　金申回头，张心柔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他不喜欢看她过得这么辛苦，“干嘛？”

　　“你的钱，不会是偷的抢的，或者用法术变的吧？”

　　金申嘴角一勾，“要是我被抓进人类的监狱，你会来探监吗？”

　　张心柔想了想，道：“不会。我会假装我从来不认识你。”说完，她关上了门。

　　金申想，这个漂亮女人还真是绝情。他捏扁手里的酸奶盒，远远地一抛，丢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