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黎明破晓时分。

　　姜梨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

　　德国的, 来自她那位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电话打过来那会她正在睡觉。

　　床头柜的手机嗡嗡嗡震动个不停, 姜梨被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吵醒。

　　挣扎着半坐起身, 她睡眼朦胧的摸过手机, 看也没看是谁，语气不太好，“韩归你他妈......”有毛病吗。

　　后面半句话被她咽了回去。

　　——“是梨梨吗？”

　　电话那头的人几乎和她同时出声。

　　语气听起来挺小心翼翼的, 还隐藏着那么点儿小欣喜跟小期待。

　　姜梨面无表情拿起手机看了眼。

　　是不知名的越洋电话。

　　虽然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有自我介绍，但是姜梨那没睡醒并且尚处懵逼状态的脑子也不知怎么的, 哗的一下就反应过来——哦，看来这就是她那位亲生父亲了。

　　姜梨躺回床上，用还没睡醒带着鼻音的声音慢吞吞说：“对不起, 您打错了。”

　　还不等那边说话，她又装模作样的“喂”了几声，举起手机放远了些，无辜嘟囔道：“信号怎么这么差啊。”

　　说完，她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啪”的一下就挂断了电话，跟触电似的把手机扔的老远。

　　姜梨侧头, 沉默的看向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手机, 抿着唇心情有点闷。

　　太突然了。

　　一大早上还没醒过神，那位从来没出现过的，最近才活在陈雅姜振兴口中的亲生父亲就发来问候。

　　现在想想她刚刚那番举动简直像个傻逼，彻头彻尾的傻逼。

　　那位亲生父亲既然能打过来电话, 说明手机号是陈雅给的，她还和人说打错电话了。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谈恋爱会导致智商下降？

　　姜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才五点半。

　　今天要去学校，继续睡也睡不着了，她干脆翻身下床，捡起手机丢回床上，晃悠着脑袋进了浴室。

　　简单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姜梨扫了眼，是韩归。

　　自从稀里糊涂早恋之后，韩归就时不时打电话来骚扰她，美曰其名：男女朋友就是要腻歪才行。

　　语气还特他妈理直气壮。

　　不过除了电话骚扰变多了外，在学校的时候，他们相处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普通的、和谐有爱的革命同桌相处模式。

　　五点多就被吵醒是真的不太美好，姜梨打着哈欠给男朋友回了个电话。

　　韩归也不知道在干嘛，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起床了？”他的嗓子有点沙哑，估计也刚起床，“今天想吃什么早餐？”

　　在一起两个星期了，要非得说有什么变化，除去放假时不时的电话轰炸，那也就剩每天的免费早餐了。

　　“都可以，”姜梨穿上校服外套，把书桌上的试卷塞进书包，声音还带着困意：“想喝豆浆。”

　　“许记的豆浆？”

　　姜梨用橡皮筋绑了个马尾：“嗯，谢谢。”

　　韩归笑了下：“谢什么，为女朋友服务。”

　　“回头补偿你，”姜梨随口道：“我出门去学校了，先挂了。”

　　“等会，”韩归叫住她，玩味的重复：“补偿我？你打算怎么补偿？”

　　“......”姜梨才发现自己那话的歧义，耳尖红了红，故作淡定道：“送你十套五三。”

　　“行了我挂了，学校见。”姜梨红着耳尖挂断电话，拎起书包出门。

　　走出小区拦了辆的士，报了九中地名，姜梨闭上眼，争分夺秒的开始补觉。

　　-

　　教室里，韩归已经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的在睡觉。

　　姜梨站在门口看了会，没出声。

　　这场景有点像她刚转学来九中的时候，那天姜梨一推开教室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明目张胆打瞌睡的少年。

　　她那会心里第一想法是什么来着？

　　——狗屎缘分，妙不可言。

　　姜梨抿唇笑了下，静静走了过去，弯下腰凑近他的后脑勺，用食指戳了戳，“韩同学，起床啦。”

　　黑漆漆的脑袋动了动，韩归半抬起头，耷拉着眼皮，眼底还带着点不耐烦，那点不耐烦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鸦黑色的眼睫毛颤了颤，他眼底多了些温度，懒洋洋直起身子，一把捞过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斜斜的抱坐到腿上。

　　韩归挑了挑眉，淡声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教室座位前后空间不算大，他们是最后一排，本来算的上挺宽的地方在姜梨斜坐在韩归腿上的时候变的狭窄，两人身体严丝合缝。

　　姜梨不太自在的动了动：“放我下来。”

　　韩归没理她，“早餐给你买了三明治和豆浆。”

　　“韩归！”姜梨没好气的抬高了音量，脸上微红，又羞又恼警告道：“你的爪子给我收回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虚虚握在她的细腰上，指尖轻轻摩擦过腰际，小拇指隔着校服戳了下她的肚子，轻飘飘的力度，却带着股燎人的火气，直冲上脑门。

　　韩归懒散的“啧”了声，慢悠悠的收回爪子，漫不经心说：“你好像长胖了。”

　　“谁长胖了，”陈子琛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在自己位置上，头贼兮兮的朝后探，“小仙女，是你长胖了？”

　　姜梨轰的一下红了脸，面无表情看着韩归，“闭嘴，还有，撒开你的狗爪子。”

　　“咦，”韩归放开她，掀起眼皮扫了眼没眼力见儿的陈子琛，声音凉飕飕的：“关你屁事。”

　　陈子琛脊背一凉，悻悻然摸了摸鼻头，“当我没问。”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到了，九中晨读一般是四十分钟，走读生可以申请不参加晨读。

　　姜梨囫囵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翻出今天晨读要用到的英语课本，心不在焉跟着朗读。

　　下课后，姜梨拧开水瓶想喝水，空空喝了好几口，发现保温杯里一滴水都没有。

　　姜梨放下水杯，慢吞吞站起身。

　　韩归抬了抬下颚：“怎么了？”

　　“嗯？”姜梨眨眨眼，随口回了句，“没什么。”

　　韩归半眯起眼，盯着她看了两秒，漆黑的眼，眼底有点不爽：“没什么？”

　　姜梨愣了愣，笑了一下：“没什么啊，你怎么了？”

　　“呵，”韩归嗤了声，站起身给她让路，语气忽然冷淡下来：“你去打水吧。”

　　姜梨低了低眼，睫毛轻轻颤动两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拿着手机和水杯走出去了。

　　楼梯拐角处，姜梨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捏着手机，拨通了早上那个越洋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梨梨？”男人犹豫了下，轻声问。

　　姜梨垂眼，视线看向楼梯下方，楼梯间空荡荡的，晨读下课后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隐约传来了学生们在走廊里嬉戏吵闹的声音。

　　姜梨沉默了几秒：“是我。”

　　“梨梨，我就知道是你，”那边传来一声椅脚摩擦过地面的巨响，随后是男人激动的声音：“你妈妈说你过两天就来德国了，是吗？”

　　过两天就来德国了，是吗？

　　姜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略带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陈雅还真是迫不及待想丢掉她。

　　“梨梨？你在听吗？”男人小声嘀咕，“难不成又是信号不好了吗？”

　　那头的人以为姜梨听不见他说话，开始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

　　“看来等女儿过来得重新买个好手机。”

　　“陈雅不会虐待我宝贝女儿了吧，怎么手机都不给买个好的......”

　　“真是的，有机会得找陈雅好好说说。”

　　姜梨怔在原地，耳边的手机传达着她那位亲生父亲一句又一句不满的情绪。

　　心里某处，奇妙的柔软了下来。

　　好像，有个这样的亲生父亲，也不赖呢。

　　眼角忽然有点痒，姜梨回过神，抬手碰了碰，却摸到一道湿润的泪痕。

　　随手抹了一把，姜梨张了张嘴：“我在。”

　　......

　　姜梨是红着眼回到教室的，这会儿也快上课了，大家都坐在自己位置上预习，没人注意到她。

　　她抬头看了眼，韩归不在位置上。

　　刚才他似乎是生气了，让开位置的时候脸色冷淡的不行，一如初见时候的臭脾气。

　　韩归这人骨子里有股狠劲儿，偏偏性子又薄情寡义的不行，在意的东西太少了，情绪藏的还深，很难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淡淡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姜梨叹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坐下。

　　没一会，上课铃响了起来，韩归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姜梨侧头看他。

　　少年神色冷淡，浑身散发着一股久违的“别惹老子”气息，顶着张天寒地冻的脸目不斜视看黑板，像是要把黑板看出多花似的。

　　姜梨抿唇，试图打破沉默：“你生气了吗？”

　　“没有，”韩归依旧盯着黑板，淡声问，“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姜梨低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这件事，虽然生日那天，她和他说过陈雅准备给她转学，但不知道为什么，韩归好像没把这当回事。

　　是不在意吗？还是什么。

　　姜梨不愿往这处想，可性格使然，她只想的到这一种可能性。

　　如果韩归不在意，那她说出来，会不会得到他一句冷淡敷衍的“我知道了”？

　　最后，姜梨浅浅笑了下。

　　——“打水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甜文！！！！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