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家族聚会以混乱结束。

　　回去的路上，晏家一家皆是默然无言。

　　事情似乎就这么轻巧地翻过去了。

　　晏芷袖的性向，家里老一辈的虽然难以理解，但有晏明季陈雪茹二人在前，他们不会多说，最多私下议论几句；年轻一辈的，对这个多少有些理解，也就是惊讶一番，而后照常相处。

　　难得有个脑子拎不清的，就这么愣头愣脑冲出来。

　　临睡前，陈雪茹目送晏芷袖回了房间，犹豫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住跟进去：“袖子，你……你还有和她联系吗？”

　　“嗯？哪个？”

　　“就……就那姑娘，叫……叫郦寄瑶。”

　　晏芷袖摇头：“早八百年就分了，哪还有联系。”

　　“那……那别人呢？”陈雪茹欲言又止，“有没有喜欢的，可以固定下来的？”

　　晏芷袖无声摇头。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好好休息。”陈雪茹叹了口气，失落走出去。

　　一回客厅，见晏明季还自顾自地按手机，不由得有些恼火：“看什么呢，你就不着急？”

　　以前，他们担心晏芷袖找个女孩回来，现在，他们怕晏芷袖找不到一个女孩回来。

　　“这事着急也没用啊，”晏明季把手机递给陈雪茹，指了指上面的页面，“你觉得这个有用吗？”

　　“相亲？”陈雪茹仔细看过，“好像可以试下，现在的年轻人，嘴上说着自由恋爱，到最后哪个不是相亲才结婚的。”

　　有了方向，陈雪茹立即行动起来，发动自己的交际能力，探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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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长假这几天，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就诊量可以排到年度最少的前十。

　　偶尔有几个患者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来看看有没有开门，见到大门敞开，医生护士站在药房对他齐齐行注目礼，都是激动开心的。

　　“我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们真的开门，”病人欢天喜地交了挂号费，无需排队便进了诊室，“国庆这几天，应酬太多，吃坏肚子了……”

　　“这几天来看肠胃的人挺多的，”晏芷袖随意和病人闲聊，“国庆节……办婚礼请客的很多吧？”

　　“是啊，大家都空嘛，能来参加。”病人看向晏芷袖，“你们还要上班，辛苦了。”末了，病人又笑道：“虽然吃坏肚子了，但总比上班好。”

　　“哈？”晏芷袖一愣，继而笑道，“我要是不上班，你就只能忍着了。”

　　“也是，你们真不容易，别人放假你们还要上班。”

　　拿了处方，病人还不走，问道：“晏医生几岁了？是刚毕业吗？”

　　“毕业好多年了，快三十了。”

　　“看着不像，脸看起来好小，”病人笑了笑，“晏医生有对象了吗？”

　　“没有，”晏芷袖挑眉，“打算给我介绍？”

　　“本来还想说，如果晏医生结婚，我肯定要说声恭喜，”病人略微不好意思，“那要不然我给你介绍对象？”

　　“不用了，这太不好意思了，才分不久，我现在不太想谈。”

　　“分了？那真是太抱歉了。”病人耳根微红，“晏医生这么体贴，医术也高，肯定会有一个喜欢的人的。”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说瓢了，我是觉得，晏医生不必难受，不喜欢的分了也好。说不定有一个喜欢你的人，一直在等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这话好听，晏芷袖笑着谢过他，“希望我能找到那个人。”

　　如果这句话放在荷尔蒙躁动的青春期，晏芷袖相信会有很多这样的人。

　　——好相貌加好成绩，能为她赢来不少爱慕的目光。

　　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步入社会了，就要现实，这种年少的慕恋回忆起来酸甜酸甜最美好，要是真的把人拉进柴米油盐，说不定就变成怪味道了。

　　哪有人还会一直记得回忆里的那个人，念念不忘呢？

　　郦寄瑶……这个人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了。

　　晏芷袖现在回想一下，那段恋情给她带来不少东西，却也让她清醒。

　　她不是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但好像忽然之间，周围人都在用审查的目光打量她——有对象吗？

　　就如晏明季说的，现在的晏芷袖生活态度是真的消极，过得比陈雪茹还要无趣。

　　难得想记录点什么，晏芷袖打开朋友圈，刚打了个生活，便停下。

　　她忘记打s了，变成了横祸。

　　隐隐觉得不吉利，但还是想着赶快打完这行字，发了条朋友圈。

　　【生活的全部就是早起上班吃饭下班睡觉。】

　　刚发出去，就得到不少同行的点赞。

　　三天的假期太短，有些干脆就没假期，整个国庆长假还要上班，对此深有同感。

　　“袖子，”袁仁贵过来敲了敲诊室的门，“晚上要吃什么？要不要一起订外卖，有减免。”

　　“订，你们吃什么？”

　　“你过来看咯。”袁仁贵刚想手机给晏芷袖，忽而想到，“我可以截图发群啊，你等下。我真是机智，居然能想到这么聪明的办法。”

　　“……”晏芷袖顿了顿，提醒道：“主任也在群里。”

　　现在是上班时间。

　　袁仁贵沉默：“……”

　　而后，他又想到新办法：“我重新拉个群。”

　　袁仁贵动作迅速，很快就开了新群上传截图。

　　张金丽：【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聚会了吗？】

　　辛小夏：【订外卖而已，淡定。】

　　袁仁贵手滑，把张金丽也拉了进来。

　　【看起来挺好吃的。】张金丽打完这句话，又迅速发了一大堆美食图片上来。

　　【国庆期间在家里吃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给大家加餐，祝大家有个好食欲。】

　　白乐珠：【突然觉得自己点的都不是吃的。嗨呀！吃俺老孙一棒！】

　　白乐珠迅速发了一大串图片，和张金丽开始战斗，作为发图的人，袁仁贵也加入战斗。

　　张金丽：【你们很闲吗？一个个在这边水群。】

　　白乐珠：【就没几个人来，早知道就让大宋排一个人的班了。】

　　辛小夏：【大宋说不定在哪儿逍遥呢，我之前和她闲聊过，国庆去森林公园爬山喝茶了，挺悠闲的。】

　　白乐珠：【天，这简直就是我梦里的老年生活！】

　　袁仁贵：【+1，再加个还有头发，牙齿齐全。】

　　偶尔看几眼群里的聊天记录，晏芷袖另一边开着网页，看新闻磨时间。

　　群里的话题变来变去，最后是国庆这几天去做了什么。

　　白乐珠：【总的下来，我觉得还是看人，不管玩什么项目，都要排好长的队，天气又热，特别难受。】

　　辛小夏：【可是没办法，只有这几天有空陪孩子，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她也是和丈夫带了孩子去游乐园玩。

　　张金丽：【临州那边还是热？都十月份了，秋天怎么还不到。】

　　晏芷袖：【快到了，等下雨，下雨就凉了。】

　　袁仁贵：【下雨基本靠台风，临州没有秋天……】

　　张金丽：【我这边看天气预报，下周临州好像要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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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八号，天气晴。

　　临出门前，晏芷袖还特意透过窗台望向外面，但见金灿灿的阳光铺满高楼外墙，不远处商贸中心的玻璃墙面反射刺眼的白光。

　　最高气温三十四度，还是带把伞吧。

　　今天虽然是周日，但因为国庆长假，这一天还是工作日，但即便如此，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来就诊的患者还是只多不少。

　　很多患者都是从老家赶回来的。

　　到中午的时候，晏芷袖才有空歇一下。

　　“还好小宋安排了三个医生，要不然真是要死了。”小隔间里，丁继全慢吞吞地舀着汤，感慨道，“我还在里面看病，外面就忽然吵起来，说是排到他，我一看，是叫号的时候没来，死活要我先给他看。”

　　“让他等会，要不然让他去别的医生那里，这有什么好吵的。”宋绯随口道。丁继全年纪大了，看诊仔细，耗时向来比较长，如果是熟识的患者，都是知道的。如果赶时间，大可选择其他医生。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赶时间，一定要插进来，”丁继全接着说，“还好那个患者挺理解的，让我先给他看了。结果一进来，叨叨絮絮说了半天，把家里人的病症全问了。”

　　孟怡惊了：“还有这种事？脸皮也太厚了吧。”

　　蒋丹皱眉：“老丁，下次再有这种，让他去补挂号费。”

　　后面那么多人，医生哪有时间在一个人身上耗那么久，对待个别病人太好，对其他病人来说就是不公平。

　　“都是小毛病，”丁继全也有点烦，“他要说我总不能赶人吧。急死我了也只能听下去。”

　　蒋丹直接道：“下次再这样，你就叫护士，我们帮你赶人。搞什么，后面的人都等着……真是的。”

　　丁继全吃完饭，便有些精神不济，宋绯担忧道：“老丁，要不然你先回去吧，下午人不会很多的，换成早晚班，你晚上再来。”

　　丁继全是真的累了，国庆几天没有太多患者，猛然间节奏这么快，他有点适应不了。

　　“去吧，先回家歇会，”晏芷袖劝道，“下午有我们在呢。”

　　丁继全有些犹豫：“下午有个认识的病人说要过来，就是那个调查的，我都联系好了，我要是不在不好。”

　　慢性病调查已经全面开始，宋绯把抽中的居民给各个医生护士过了一遍，先看看是不是有熟识的，配合度高的，先联系他们过来。

　　那张名单丁继全圈的户数是最多的。

　　“他会理解的，你把名字告诉我，到时候我来。”宋绯说。

　　整个调查的统筹计划，由宋绯负责。

　　“咱们明天就开始抽血，”宋绯做安排，“尽量把人数控制在十几二十人左右，不要超过二十人。”除了调查调查免费抽血的，还有其他正常患者是要做检查的，而这些正常的血样，是在十点前送到医院的。

　　宋绯：“收血样的是九点或者九点半过来，在这之前，我们要把血样收好，标签贴齐，做好登记。”

　　她话音刚落，孟怡就惊呼：“这么赶。”

　　宋绯点头：“我们预约患者抽血，尽量安排在非计免日，如果每次抽血都能到达目标人数，一个月肯定能完成。”

　　“今天就约二十个，你们约了几个了？”宋绯拿了张新表做统计，先从熟识的患者下手，后期的难啃的再慢慢磨。

　　丁继全约了四户，戚娟两户，其他护士加起来三户。

　　晏芷袖，零。

　　宋绯转向晏芷袖：“你没有认识的吗？”

　　“有一户，”其他人都有，就晏芷袖一无所获，被宋绯这么用审查的目光一看，晏芷袖也不由得有些脸热，“但是她说回了老家，要过几天才回来。”

　　加起来勉强过半，宋绯不太满意。

　　孟怡叹气：“我一打电话过去，人家就跟防骗子似的，我说了两句就挂了。反正就是不参加。”

　　蒋丹望天：“我说我是社康的，她就问我是不是查户口的，说了半天，还是拒绝了。”

　　中午时段，居民要吃饭午睡，不宜打电话。

　　宋绯和丁继全预约过来的居民做完问卷，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始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宋医生，我们这边现在在做一项慢性病调查，这个调查除了要完成相关问卷，还有一次免费体检……”

　　晏芷袖收拾了包下班，透过玻璃门看宋绯一户接一户打过去。

　　放下电话，宋绯发现眼前多了一杯水。

　　“辛苦了，休息下吧，嘴巴不干吗？”晏芷袖的头发这两个月没有去剪，侧边的头发蓬松，稍长的已经垂落到脖子。

　　她趴在柜台上，双手垫着下巴看宋绯，嘴唇红润，露出点玉白的牙齿，眼睛弯弯，专注地看着她。

　　宋绯的心脏不正常地停了一几秒，而后重重落下，血液汩汩，还留有回音。

　　“谢……谢。”宋绯拿起水杯。

　　不凉不烫，刚好适合入口。

　　“我下班了，明天休息，”晏芷袖看她喝了水，和她道别，学着粉丝打call，“加油，大宋冲鸭！”

　　一杯水下去，接连被拒绝的火气也缓解了很多。

　　“再见。”宋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