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晏芷袖的眼神，宋绯立刻会意。

　　趁小孩愣神的一瞬间，几个大人按住手脚，张金丽轻车熟路将针筒里的药打进去。

　　等小孩意识到疼哭泣的时候，针已经打完了。

　　“好了好了，已经打完了，没事了……”张金丽从旁边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家长安慰小孩，嘱咐道，“观察三十分钟后再走。”

　　辛小夏帮忙收拾完东西，招呼道：“走了，吃饭吧。”

　　医生中午是不休息的，吃完饭就要回到诊室，宋绯很意外晏芷袖会来，跟在后面小声问她：“你吃了吗？”

　　“没吃，”晏芷袖回道，“看你们这边一群人，顺路过来看看。”

　　小隔间里已经吃完一轮，只有潘美欣一个人还剩一点，看到她们到来，往旁边挪了挪：“打完了？”

　　小孩闹得厉害，小隔间也能听到一点声音。

　　张金丽：“什么打不打的，我明明是个一个妙龄少女温柔护士姐姐，现在像个凶神恶煞的黑道打手。”

　　事实就是基本上每个小孩到张金丽手上都要哭。宋绯一时有些转不过来：“那应该叫什么。”

　　慢条斯理拆掉饭盒包装，用吃西餐的姿态吃快餐的张金丽矜持颔首：“接种。”

　　宋绯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区别在哪里？”

　　张金丽：“书面化，优雅。”她转头看向晏芷袖，声音放软：“晏医生觉得呢？”

　　“……”晏芷袖沉默了几秒，“没觉得。”

　　她想了想，直接道：“其实刚刚我是很想自称姐姐的，但是我怕小孩一出口就是‘阿姨’。”如果这样的话，晏芷袖宁愿直接被叫“医生”。

　　现在人都喜欢被叫年轻一些，叫姐姐比叫阿姨好，但是万一呢？

　　大人教得再好，小孩也会判断失误。

　　张金丽转向戚娟：“潘姐怎么看？”

　　潘美欣面无表情：“我已经是‘阿姨’的年纪了，被这么叫很正常。”

　　没有得到赞同的张金丽将愤怒化为食欲。

　　虽然不用亲自上手打针，但是宋绯有时候真的觉得，计免区就是个屠宰场。

　　——杀猪的那种。

　　张金丽是刽子手，她是下令的官员。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也就在心里想想。

　　上周周群已经通知了宋绯，下午医院本部要开会，如果她没时间去的话，也要找人替。

　　“那个……医院有个会你们下午谁有空，替我一趟？”宋绯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忘记问了。

　　张金丽下班就要上门随访，辛小夏便主动开口：“什么会来着？开到几点？”

　　“两点开始，不知道开到几点，估计就四五点吧，一个调查的培训。”宋绯也不清楚。

　　“又有调查？”潘美欣皱眉，各种类型的调查一年到头至少有个两三回，偏偏他们这个月还要迎检。

　　宋绯无奈：“被抽到了，也没办法。”

　　晏芷袖不太了解这些，就只安静地听着。作为最低一级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担负有卫生调查的职责。一般来讲，抽样是由上层抽取，一级一级分派直到具体的每家每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会联合居委会分派人员上门或是与居民约好采录。

　　“我儿子四点半下课……”辛小夏合算了下，“能早退吗？”

　　宋绯：“你看着溜吧，如果要领材料设备就拿一下。”

　　听到要领设备，辛小夏便道：“算了，不行我就让我老公去接，总不能让疾控那边自己送来吧。”那样畅春苑就有可能被记上一笔。

　　辛小夏丈夫也是个工作繁忙的，宋绯不太好意思：“下午打针的人应该不多，不然你们帮我登记，我去开会好了。”

　　“两点开始……”晏芷袖拿出手机看时间，提醒道，“现在快一点了。”

　　畅春苑离医院近，但宋绯最少也要提前半个小时出发。

　　“这么快？！”宋绯吃了一惊，赶忙扒饭，“我还没收拾东西，我去开会，你们下午帮我看一下计免。”

　　也只能这样了，到点的时候辛小夏再换班给下一个护士。

　　“大宋有车吗？”晏芷袖问。

　　“之前有电瓶车的，后来被偷，就没买了。”提起这个，宋绯还有些心痛，那车她还没开三个月呢，就没了。

　　晏芷袖点点头，吃完饭便施施然回了诊室。

　　午饭后的这段时间患者是最少的。来了几个患者都是潘美欣认识的，一进来就指明要找她，晏芷袖乐得轻松，百无聊赖地转了几下笔，起身去往计免区。

　　宋绯正在将上午的工作做一个简单的整理，因为着急要走，她没有坐下来，弯腰站在电脑前操作，旁边的椅子放着她的白大褂和背包。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出现一个阴影。

　　“晏……袖子？怎么了？有事吗？”

　　“还没忙完？”晏芷袖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是花花绿绿的表格，“我是想问一下，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哎？可是你不是三点才下班吗？”

　　晏芷袖点点头，眼带笑意：“宋医生，不紧张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绯又要结巴了：“你……你……”上午纯粹是给急的，再加上有那么多人在场，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好吧，我不该提这个。”晏芷袖摸摸鼻子。

　　宋绯分明看到，她嘴角未能完全盖住的笑意。

　　晏芷袖：“那个培训，不能早退，但是应该可以迟到吧？这边开车，十分钟就能到医院。”

　　“你真的要送我？”

　　晏芷袖点头：“我刚好有事要过去那边。”

　　两点多的时候，换班的医生就会来，就算晏芷袖早退，因为这个时间点病人不多，一个医生也能顶住。

　　晏芷袖：“不过主任问起来，你要和她解释。”

　　听到这个，宋绯立即拒绝：“算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可是时间快到了哦。”

　　“我打车去！”

　　“好吧，”晏芷袖这才说，“我想早一点走，非常需要宋医生帮忙。”

　　半个小时而已，这么着急吗？

　　宋绯不解，不过晏芷袖这么有所求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张金丽说的——晏医生这样的小仙女，就是该被供起来，想要什么，自有人双手奉上。

　　当时宋绯觉得她是被晏芷袖的脸迷了眼才说出这么智障的话来，但是相处久了，她慢慢的觉得，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了脸的原因，晏芷袖是一个非常会引导的人。

　　妖妃晏芷袖……

　　明明是穿着正经的白大褂，晏芷袖的形象却渐渐的和梦中那个妖娆妩媚的身影重合起来。

　　一想到梦中的场景，宋绯便不敢再多看晏芷袖一眼了。

　　她绝不要做亡国之君！

　　宋绯问了一下周群的意思，周群表示人到了听个大概就行。

　　“那，我等你吧。”宋绯重新穿上白大褂，不急着走了。

　　待晏芷袖走出计免区，宋绯才感觉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成功呼出来。

　　如果晏芷袖不说，宋绯还真难以意识到，她将晏芷袖区别对待了。

　　这很不好，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就这么多，大家处久了，总会发现。

　　这不是宋绯想要的。

　　晏芷袖会这么做，大概也以为自己是对她有意见。这才隐晦提醒自己。

　　宋绯心里有些复杂。她不想被晏芷袖这么误会，可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等到两点半的时候，晏芷袖果真来计免区找宋绯了。

　　“走吧，我车停在小区里。”

　　晏芷袖没有随身带车钥匙，得回家拿。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那不就是去见陈雪茹？宋绯当即摇头，表示自己会在楼下乖乖等晏芷袖。

　　“好吧，”晏芷袖耸肩，“反正也不差这会。”

　　“嗯。”宋绯垂眼，盯着自己捏着背包肩带的发白指尖。

　　等二人到达医院，宋绯还是不由得看了下时间。

　　两点四十五。

　　“你先下车吧。”晏芷袖打了个转。

　　宋绯站在路边看，她没有急着走，似是在找停车位。

　　培训是在医院的一栋办公楼里开的，连带这栋楼附近的停车位也被划为内部人员才可用。

　　晏芷袖的事是医院这边的？

　　宋绯知道自己这样胡乱猜测是不对的，可进培训室前，她还是忍不住从窗台上望下去。

　　楼下的晏芷袖和保安交涉完毕，得到一个内部人员可用的停车位。这会刚将车子摆正，打开车门迈下车。

　　像是感觉到了宋绯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

　　办公楼有九层，窗户还这么多，晏芷袖不一定能清楚。然而宋绯还是立即撤走，跑进会议室。

　　“宋绯！”

　　周群是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的，一看到人就小声叫：“来这边，动作别太大。”

　　领导可都在台上看着呢。

　　连连点头，宋绯无声落座。

　　心有余悸大概就是这种。明明不是什么坏事，宋绯还是再次有回到那个下午撞破晏芷袖和另一个女孩“好事”的惊悸感。

　　虽然晏芷袖没有明说，宋绯也能明白她的态度。

　　——大家都是同事，好好相处，安然过完这一段时期，多谢合作。

　　想到这里，宋绯问旁边的周群：“咱们医院大楼的工期是多长啊？”

　　“少说也要个两三年吧，”周群算了算，“已经修了一年多了，主体已经完成了。”

　　也就是说，晏芷袖留在畅春苑还有一年多。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看来她确实不能再这么对待晏芷袖了。至少这一年多是不行，她要努力克制。

　　莫名有些落寞，虽然没有认出自己，但大概在晏芷袖心里，自己已经是对她有意见的那种人了。

　　而此时，晏芷袖看着大大的“急诊科”标牌，停下脚步。

　　来往的除了病人，其他人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