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秋本来沉浸在擦刀中，听到这话抬起头，正要和青老算账，却张了嘴又闭上。

　　她叹息一口气，换了自己要说的话，重新开口：“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说？”

　　青老笑意加深，摇了摇头：“我没有身体不舒服。我寿命到了头，一下子就成了鬼修。身子今天一大早都送回去了。现在是新生，浑身都有劲。”

　　谷秋应了一声：“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我身为塔主还能给你拨点东西。”

　　青老什么都不缺。

　　在锁妖塔里，他有吃有喝有住，偶尔还可以陪着塔主一起出差。平时的工作内容很有意义，照顾那群凶兽的伙食能让他和凶兽有所沟通，并不寂寞。

　　青老的上司就一个谷秋，其他谁也管不了他，谁也惹不到他。

　　不论锁妖塔内外，谁见着他认出了都要给他两分薄面子。

　　他唯一的需求大约就是：“锁妖塔内的工作实在繁忙。我想要个助手。要是等我今后哪一天想辞职当个散修，也可以放心离开。”

　　谷秋想了想，觉得这个难度不大。

　　锁妖塔的工作人员本来就是按照这样的流程选定培养，然后等上个乐意走了，下个再接上，算是后继有人。由于塔主更换时常会较为仓促，所以很多时候青老这样的存在，可以让塔主更好适应锁妖塔的日常。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青老想要一个接替者了。

　　“你要是有看得上的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去见一见。你要是没看得上的，我下回出门给你挑一挑。”谷秋这样说。

　　青老得到了回应，已经十分满足：“全看塔主的。”

　　谷秋点点头。

　　这件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让谷秋觉得自己平日里太忽略青老。

　　“习惯真是可怕。”谷秋说出这话还有点怅惘，“转眼就那么多年了。”

　　被这么一打岔，她原先想要拎出来说的事情反倒是像被刻意略过了一下。

　　即使青老忽然变成鬼修了，要算账还是要算的。

　　谷秋惆怅完毕，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再度将刚才要说的话给提了出来：“我这段时间做了不少的梦。梦到我小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学刀。”

　　青老知道谷秋要算账：“嗯。”

　　谷秋被这个“嗯”弄得失笑。好像她刚才仅仅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话里的意思青老一点没听出来一样。谷秋把魔龙给提了出来：“我梦到了黎南宇。”

　　青老点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时常关注他。在人类的青年时期，晚上总是容易做一些比较特殊的梦，这都是一个正常现象。”

　　谷秋：“……”

　　比较特殊的梦是什么意思？

　　青老你这个话里好像内涵的意思比我这个话里更加多一点。

　　她梦里那时候还没有开始学刀，还是个孩子。

　　谷秋对青老这个比装聋作哑还过分的反应很不满意，将自己的刀往地上一伫：“青老。”

　　青老应了一声：“在。”

　　谷秋看着青老：“你应该知道我话里是什么意思。”

　　青老点头：“是。”

　　话到了这个地步，再插科打诨都没有用，不说反而惹得塔主生气。青老明白这一点，将推车推在了谷秋的面前，给她当桌子用。

　　早餐的香味弥漫，松软的蛋糕香气扑面而来。

　　“塔主习惯了一个人。从学刀一直到成为塔主，再到现在维持着塔内的一切。”青老这样说着，“人有退休，有老去，有自我的新生。塔主您也可以有。锁妖塔自古至今，塔主并不是永恒不变的。”

　　谷秋之前还有别的塔主，她之后也会又别的塔主。

　　流水的凶兽，不变的仅仅是锁妖塔而已，并不是塔主。

　　青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清楚，问谷秋：“他对您而言是不一样的，对么？”

　　谷秋视线落到了自己面前的蛋糕上。

　　看起来很好吃，比干柴的鸟肉口感好上千万倍。

　　她将自己的刀放好，冷着脸伸手拿起小勺，就着手推车尝了一大口的蛋糕。

　　将蛋糕彻底吞咽下去，她才回着青老的话：“是，他对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的凶兽很多，形形色色，各有不同。

　　这世上让谷秋走上锁妖塔塔主命运的家伙只有一个。

　　“我留在锁妖塔有他的原因，但到了现在，早就已经不仅有他的原因了。”谷秋抬头看向青老，“这儿是我的责任，是我如今真正存在的意义。”

　　要不要脱离塔，这是她决定的事情。

　　青老心中叹息，知道这么多年的固执心态，不是一天两天晚上的梦可以解决的。而且也确实，塔主想要出去就出去，想要留着就留着，又不会有什么更差的事发生。

　　他表示：“我知道了。我不过就是想要给您一个小小想契机。”

　　谷秋埋头继续吃起了蛋糕：“你就是太闲了，我下回给你带个小孩来带。”

　　青老：“……”

　　谷秋这么一说，细想一下觉得自己想法炸裂好。

　　她吃两口想两下，还在中间穿插着自己正儿八经的询问：“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不男不女和男女同体也不是不可以？种族有要求么？寿命呢？要不要特意功能的？”

　　原本想要随便塔主的青老觉得有点不太能随便：“男女都可以，太过特殊的就不要了，容易加大工作量。像刑天这种整天迷路的肯定不成。特异功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要能学着做菜，不挑食。”

　　谷秋这么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做菜才是青老最大的本事。

　　就凭着这个本事，全塔上上下下就算越狱来和她打一架，都不会选择去对付青老。

　　谷秋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会做菜，不会惹事，能减少工作量的最好。”

　　青老立刻点头：“您说的是。”

　　将要寻助手的事情记下，谷秋解决完自己的早饭，这才从办公室中央的椅子上起身：“好了，接下去安排一下表演场地。在下次考核前三天进行表演，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青老应声，随后不打扰谷秋，带着手推车离开了。

　　谷秋没再和青老去计较契机的事情，望着青老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一方面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排斥着两次的梦，另一方面是……青老今天的变故，到底还是给了她一定的冲击。

　　……

　　锁妖塔的这一天，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天。

　　不安稳因素黎南宇走出了房间，按着自己金锁投放出来的地图，准备逛一逛整个锁妖塔，并且解决一下自己表演节目这种难题。

　　他为表现自己认真的态度，将自己半黑半白的头发扎了起来。

　　头发一旦不披散，他身上的生冷凌厉气息更加浓厚了一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惹的龙。再加上他那一脸属于龙族的强大气场，还有习以为常的疏冷态度……

　　认真是真的认真了，只是更像是要出门干掉某只凶兽的。

　　他白皙脖子上的金锁晃了晃，倒是将他身上的这些气息带上了一点别的意味。当然，当事龙是半点没有这点意识的，他大部分的常识都是空白的。

　　怎么样算是表演节目？

　　黎南宇不是很了解表演节目代表了什么意思。

　　从字面上来理解，是要表现演示一点什么东西，然后给其它凶兽看。时长要超过十分钟。从常理来解释，大部分凶兽应该会选择表演自己擅长的东西，并且将时间拖到十分钟。

　　他，黎南宇。

　　擅长什么？

　　擅长打架，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了。

　　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黎南宇迈开了脚步，在塔内行走。

　　同楼层，迎面走过来一名凶兽。

　　这名凶兽脚步轻柔，八条腿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一见着黎南宇立刻就退到了路边，完全不敢妨碍到黎南宇行走。

　　黎南宇走到这只凶兽身边，停下了脚步，侧头。

　　这凶兽长得实在不好看，黑漆漆毛绒绒，还有一点红色渐层，被黎南宇关注到后还颤了颤自己的口器，显得胆子非常小。

　　黎南宇开口：“刑天……”

　　凶兽细声细语却快速回答了这问题：“十五层，第六个房间。”

　　黎南宇没想到问第一个凶兽就能问出答案，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只凶兽：“那穷奇？”

　　凶兽立刻回答：“一百二十层，第八个房间。”

　　锁妖塔竟有那么多层？

　　黎南宇见这个凶兽都知道，便都问了：“相柳、蛊雕、白狐？”

　　凶兽：“七十四，第三。六十六，第五。九十九，第九。”

　　黎南宇点点头，将这几个房间都给记下了。

　　凶兽八条小脚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想走，又不太敢走。

　　黎南宇：“谢谢。”

　　魔龙非常有礼貌，问完还道谢，道谢完转身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凶兽悄然松了口气，飞快拔腿就跑，半点不敢再在走廊停留。走归走，她心里还有点好奇：魔龙问这些凶兽房间号干什么？

　　串门么？

　　可是看着好凶！

　　是要打架么！

　　凶兽脑中各种想法翻滚，心里好奇，可胆子又小，完全不敢出跟上去看。

　　被好奇的魔龙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穷奇。

　　穷奇看着脾气炸裂，脸红脖子粗，头发还根根炸起，其实心思细腻，智商奇高，不然也不会能扛到最后和玄武一对一去争夺冠军。

　　聪明凶兽比较好沟通。

　　黎南宇到了穷奇房间门口，面对着双开门的入口看了半天，随后伸手敲了敲。

　　门大开，穷奇朝外探头。

　　穷奇一看到黎南宇，本能往回一缩，直接打算将门关上。他太聪明了，一看到黎南宇就猜到这魔龙没打什么好主意。

　　但穷奇到底还是没想到，黎南宇力气比他大太多，硬抵住了门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的门不一样？”

　　穷奇：“……”

　　是他错了，他差点忘了黎南宇还是可以和刑天正常沟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