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便那么一说。”燕薇苦笑了一下，“看来，你们兄弟的关系不太好？”

　　“不是所有兄弟之间都能像你和你大哥那样的。”温晁举杯喝了一口燕薇点的红酒。

　　“……呵……我跟大哥，的确是从小关系就很好呢。我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母亲又去世得早……还好有大哥对我始终温柔相待，不然我恐怕得像某些人一样成为心理变态的暴力狂了……”燕薇心中想到了自幼缺乏关爱的冷秋艾，他曾经对自己的某些暴力行为可真是恐怖……“后来因为爸和大哥相继出柜，离开燕家去了美国，我怨恨他们抛下我不管，性情这才冷了几分……说真的，生活在条条框框那么多的燕家，多亏有大哥的存在，我的童年才还算能有些轻松欢乐的时光。我想，这一点你我或许有相似之处。”

　　“……我们有什么相似之处？”温晁听得有些莫名。

　　“你的故事呢，我听小晓讲过一些，自己也看过一些……”

　　“……什么？！”温晁不禁愕然——原来燕薇对自己的过往竟是有所了解的吗？！那他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在这边闲聊？！

　　“稍微了解一下自己这个有些特殊的新员工，有那么奇怪吗？”燕薇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着，“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于我而言更是遥远时空中的故事……我所真正接触过的只有现在的你，所以现在的你是何模样，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刚才想说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温家独子，那你该承担多大的压力呀，你还能不能整天吃喝玩乐拈花惹草呢？从这个意义上讲，不管你大哥和你关系如何，他的存在本身就帮了你一把吧？”

　　“……我才不需要他帮！我以前又没那么喜欢吃喝玩乐！都是被小晓培养成吃货的！”不过温晁不能不承认，对于后者，也就是拈花惹草，他还是很喜欢的……

　　“虽然爸一直跟我和大哥说家业我们以后平分就好了，不过我想燕轩阁的老大终究只能有一个，而大哥又是长子……”燕薇并没有评论温晁的话，而是继续说起了自己的事，“所以家业主要由他继承也是应该的。因为和大哥感情好，虽然我对此偶尔有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轻松。虽说爸对我们两个都很严，但就因为我不是长子，其实爸对我更宽松些……比如说吧，我们燕家之前有很多严苛的家规，像考试不得第一名就要挨打什么的……对了，我记得在你们那个世界的姑苏蓝氏也有很多家规……呵，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我看到那里的时候真的被熟悉的感觉包围了……”

　　“之前也听你哥提起过燕家家规，”温晁忍不住打断他，“真的有很多条吗？和云深不知处的不知道哪个更多些？”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燕薇笑着摇头，“我实在是太忙了，你们的故事我只是读了个大概，到底他们有多少条家规，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没法多留意。不过我看，即使真没他们的多也不会逊色多少！”

　　“……忽然想起小晓这个丫头跟我说过，其实我们温家的祖训说不定有很多，只是我这学渣没背过而已……哼！整天就知道挖苦我！”

　　“哈，你是学渣，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恰好就是传说中的学霸。”燕薇笑道，“接着刚才的说吧……就因为那些严苛的家规，我和大哥都只有铆足劲儿地拼命学习，成绩也就一直名列前茅……不过刚才说了，只名列前茅可不够，爸可是要要求我们门门课都每次拿第一呢。但是，事实上对我，偶尔得个二三名，不是太差的话爸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是他对大哥却从来都是严格执行家规……你说，到底是该我羡慕大哥能更多继承家业呢，还是他该羡慕我能活得轻松些？”

　　“………”温晁沉默了。

　　“也因此，大哥的性子被培养得循规蹈矩，不仅谨慎，而且面对爸时甚至有几分怯懦……而我呢，以前其实相对来说还算挺开朗的……我想，这不仅得益于爸对我的相对宽纵，更重要的就是因为大哥对我实在太好了吧？都说严父慈母是最佳组合，他对我就宛若一个慈母呢。”

　　“哦。”温晁感觉被秀了一脸恩爱。

　　“到大哥跟我说他不想继承家业，想去学音乐的那个时候……其实我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我也发现自己比他更有经商的兴趣与天赋，所以我觉得我们能各得其所是好事；不过，却又有些怪他把所有重担子全扔给了我……再到后来他出柜，我更是生气愤恨，便与他决裂了好几年……直到我也爱上一个男人，并可以为了他暂时把责任放到不是胜于一切的位置，我才终于懂得了他和爸……事实上，大哥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对我温柔相待的大哥呀……我与令兄温旭虽只有一面之缘，”燕薇忽然话锋一转，把话题从自己转向了温晁，“却能感觉得出他也是个十分温柔和善之人。他和我哥一样喜欢艺术，更给了我一种亲切感呢。”

　　“………”原来，就连燕薇也觉得这两个人的气质颇有相似之处吗？

　　“所以我十分好奇……”燕薇凝视着温晁，神情严肃了几分，“这样一个对所有人都温和相待的人，怎么可能独独对自己的亲弟弟例外呢？？你和他莫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到底是他对你不好，还是……你一直在拒绝他？！”

　　“………”温晁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温旭对自己本也是很温柔的。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抗拒甚至辱骂兄长，这才把温旭越推越开，终至于彻底推远。

　　“你说，我这么优秀……”燕薇难得自卖自夸了一回，“当初我大哥就算忌惮我也是应该的。可是他并没有。在他没决定要去学音乐的时候，会觉得和我平分家产是理所当然的。那，你大哥又会忌惮你吗？”

　　“……你什么意思啊！！”温晁“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恼怒，“你意思是我就是废柴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燕薇却是重新笑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当哥哥的心情罢了——你看，面对我大哥时，我是弟弟；但面对成锦和成绣时候，我就是哥哥。也许是因你没当过哥哥，所以你不明白面对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时那种怜爱的心情。哪怕那个小弟弟他和我有利益冲突——就如同我和二叔曾经水火不容，和成锦成秀之间的关系也就十分微妙——但仍然忍不住要发自内心地关爱他呢。何况你大哥和我大哥一样志不在家业，你和他就更加并无冲突可言了。”

　　“……你觉得，抢家产才算是利益冲突吗？”温晁忽然也认真了几分，“你说我大哥根本不忌惮我，我并不会觉得高兴。因为那证明我对他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没有威胁。我倒宁愿……我也有地方是值得他嫉妒的……”

　　“………”燕薇忽然就明白了——某些看不见的也计算不清多与少的东西，比如父母的关爱，才是对一个人相比财富与地位更加要紧的存在。

　　话已至此，燕薇觉得自己也没有多的可说了，之后的时间便只是聊一些更加轻松的话题。

　　而此刻，燕成锦则正在跟父亲聊一个有那么些严肃的话题，“爸，你既然想要重建燕盛……让我也回去帮忙吧！”

　　“……你在燕轩阁不是干得好好的吗？”燕苟对此有些不赞同。他很清楚，当初大儿子是被自己逼着学了建筑设计专业，也是被自己给逼进了建筑行业。后来自己一入狱，燕盛一垮，他就改了和红酒销售相关的工作来做。那才是他真正的兴趣和特长所在。“现在你那边的职位和待遇都很不错……你以为你现在到燕盛，它还能是当初那个在建筑业赫赫有名的燕盛吗？虽然我是挖了些燕盛的元老过去当股东，它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刚注册的起步公司。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知道啊！我才不是要去坐享其成！我就是想帮上爸你的忙啊！小绣不是也在那边帮忙吗？”

　　“他和你不一样，他做设计的天赋向来都很高，志向也向来在此。”

　　“……哼！反正你就是嫌弃我没他聪明！”燕成锦嘴一撇，“不要我拉倒！”

　　“……你真的那么想去吗？”燕苟凝视着大儿子，“你过去了，工资恐怕只能是现在的一半。”

　　“……一半吗？”燕成锦犹豫了。对他来说，世间最要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钱不够用……虽说自从父亲出事之后他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掷千金了，可是在那不久燕薇就招了他到燕轩阁，而且除了正常工资之外还给了他高额零花钱，所以燕成锦还是基本没过过苦日子……

　　当然，燕成锦知道不可能一辈子要堂兄的钱，燕薇的本意也只是给他一个过渡期，所以渐渐地，他靠自己的工资也够生活以及消费降低了N个档次的娱乐了。

　　到了如今，燕成锦很清楚父亲是要重新白手起家，更加不可能像当年一样除了给自己发工资还给零用钱。现在本该是自己赡养父亲的时候了——虽然要做到似乎还有点困难……

　　“没关系，我不怕！”一番思索后，燕成锦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那好。”燕苟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你就和当年一样，来当燕盛的副总吧。”

　　“嗯！”燕成锦也绽放笑颜，重重点点头。

　　不过对于任命副总这件事，燕苟并不能完全独自确定，是要跟其他董事会成员商量的。

　　“燕总，不是我说你！”董事会中立刻就有了不一样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偏心！当初你就不顾你小儿子的天赋坚决不让他踏足建筑行业……好不容易现在你接纳了他到新的燕盛，又说你大儿子也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职业方向，可是怎么到头来还是想让他一来就当副总？？他能胜任吗！成绣的职位才是首席设计师呢，你归根结底还是想把燕盛交给燕成锦的是不是？！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能心服口服地跟着一个不够专业的领导呢？？”

　　“绣儿固然是天赋超群，但其实锦儿他也很聪明的。”燕苟笑了笑，“他以前不过是把太多的心思花在了如何玩乐之上……你看，我之前逼了他一把，他那个项目不就完成得不错吗？”

　　“就算是还过得去，最后中标的还不是成绣的设计！终归还是成绣设计得好多了！”

　　“然而绣儿当初可是搞了阴谋诡计才中了标！”燕苟的神情陡然间变得严肃，“就因为他虽然聪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歪心思一大堆，我之前才坚决不让他染指燕盛！虽说这些年他早已改过自新，不过……从高中开始，他就怀疑我因为他母亲因生他而死而记恨他，与我离心离德……所以虽然后来我一直在努力修复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与他至今也不像和锦儿之间那么亲……没错，也许我的决定是带有感情成分吧。老李啊，你也是父亲，你说说看，你到底是喜欢更聪明的儿子，还是更喜欢和自己始终一条心的儿子呢？”

　　“…………”老李沉默了。

　　“不过其实目前说谁是未来燕盛总裁这种还言之过早。”燕苟又重新淡淡笑起来，“锦儿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有些好逸恶劳也是事实。今后他与绣儿就各凭本事吧。再说如今公司规模还那么小，发展困难还那么多，真的需要操心那些遥远之事吗？总之，凭锦儿这些年在燕轩阁学到的管理经验，再加上之前我逼他学的那些建筑设计专业知识，我相信他现在当副总会比以前更够格。”

　　“……好好，我知道了。”

　　之后，也没有其他人再对燕苟的决定提出异议。

　　第二天，燕成锦就正式向燕薇提出了辞职。

　　“成锦你在新的燕盛要好好加油。”燕薇只是带着祝福的笑容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虽说我不懂建筑，但要是有在管理方面不清楚的问题，还是可以随时和我商讨。”

　　“嗯嗯！谢谢燕薇哥！你这些年真的教了我很多呢！”燕成锦在燕轩阁工作了三年，就从一个销售小组的主管升到了整个销售部的总监，这当中固然有他自己的努力，但和燕薇的悉心培养也是分不开的——还有别的哪个员工能得到他努力从百忙之中抽闲进行的那么多事无巨细的指导呢？

　　随后，燕成锦就去跟自己昔日的同事一一告别。

　　当告别到温晁那里的时候，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燕盛？”

　　“……啊？！”温晁傻了——他还以为燕成锦一直很讨厌自己呢！难道自己其实工作一直干得很好吗？！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得意起来。

　　“……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见温晁一脸惊讶，燕成锦双颊掠过一丝微红，“因为我到了那边也需要助理啊……重新和一个新助理磨合很麻烦的！至少你把我爱喝的爱吃的东西的口味都记住了是吧！”

　　“………”温晁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重点——重复吩咐一遍食物的口味能有多麻烦呢？

　　“哦！你一定是舍不得温逐流！”燕成锦忽作恍然大悟状，“那就随便你啦，我只是那么一问。”

　　“……这倒不是。”温晁笑了笑，“其实上班时间本来能打照面的机会也很少啊，最多就中午一起吃个饭。可是每天晚上都能一起吃饭的，不用那么粘吧？”如今的温晁，已经越来越接受两个人是独立的个体，都需要自己独立的空间，“你既然想我跟你过去，我就跟你过去呗。”

　　“……真的吗？！”燕成锦一瞬间有些惊喜，“……不过，毕竟事关你自己的职业发展道路，不要那么仓促决定比较好吧？你想去建筑行业吗？我看你压根儿不懂，还是跟我一样搞吃吃喝喝比较合适……我是因为爸在那边啦，不然我心里其实还是更偏向于搞和红酒相关的……但是没关系！等把燕盛搞好之后，我还可以去做别的创业！你看燕薇哥多厉害，手下又是网游公司又是酒楼的……我迟早能成为下一个他！”

　　“……哦，那祝你成功。”温晁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这位纨绔公子能达到这个宏伟目标……“对我而言倒是无所谓。不反正是打杂吗？”

　　“你也不可能一辈子打杂啊！”燕成锦难得宛若一位可靠的前辈，语重心长（？）地进行教导，“很多人当高管的助理就是为了有更便捷的机会能学到管理和专业知识……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这样吧，建筑设计那么复杂的东西我现在也没法教你，你过去了，我尽量把你往管理方向培养，以后就不用事事都我亲力亲为啦。”

　　“……好。”温晁心中是有些惊喜的，但并未太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说到管理，温晁一直觉得自己还是算有基础的……自己的志向，也的确不是永远当个小喽啰呀！

　　“对了，我走之前准备请燕薇哥好好吃顿饭……你和我一起去请吧！”

　　“……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

　　“我怕我会请不动……”燕成锦苦笑了一下，“换了平时他肯定不会拒绝我的！但就是自从他大哥燕蔷回来了吧，我看他恨不得下班时间随时跟他大哥黏一起……唯独对你不同！他那天不也请你吃了顿晚饭吗？我觉得他最近挺关心如何解决你的问题……听说是小晓拜托过他，说她刚解决完一个大问题需要休息哈哈！而且她还忙着琢磨自己怎么稳定和温旭的关系呢……所以如果你也去，燕薇哥应该就会同意了！”

　　“……我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行吧，那就一起去请吧。”虽然温晁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果真，当燕薇听说了燕成锦的请求，破天荒犹豫了一下，“……成锦，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把大哥也叫上？”

　　“……哈哈哈哈哈！”燕成锦大笑起来，“你果真是兄控！”

　　“……大哥常年在美国，难得回来一趟……”燕薇有些尴尬地笑笑，“我的确想尽量珍惜能与他相处的时间……而且，其实你们也是关系一样近的堂兄弟，却显得疏远生分，正好趁此机会多相处一下。”

　　“好吧好吧！”燕成锦笑着点头。

　　“……那，你们家庭聚会，我应该就不用去了吧？”温晁插嘴道。

　　“……不，既然成锦邀请了你……小温，不如你把温逐流和令兄也一起叫上吧。”

　　“……逐流也就算了，叫温旭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