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之所在的公司是一个初创型的财务公司，两位老板加上三位员工，其中两位实习生，一位老会计，总共就五个人，男老板是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不爱说话，喜欢板着脸，从事财务工作有些年头了，专业又有些古板，不擅长交际，女老板恰恰相反，文化程度虽然不及男老板，但是人脉很广，自身交际能力又很强，两个人一拍即合。不过虽然他们表面融洽，其实背地里都是互相防着。

　　而衡之大体概括一下自己的工作就是：工资低，事情少，没压力。

　　衡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招两个实习生，难道是因为实习生便宜吗？毕竟老会计的公司是她们实习生的两倍多。

　　每天上班下班，没有打卡，所以她和另一个实习生踩着点上班，上班的时候大多也是闲着，但男老板每天还是会想尽办法让她们多加会班再回去，下班的前十分钟，总是会交代一些事情下来，让衡之她们很无语。

　　不知不觉都到了年底，初创的小公司可能就是好在，业务不多，放假放的早，虽然男老板精明的以补假的理由让她们在周末双休的时候上了几次班。男老板可能是迫切的想回家，小年的前两天就放了假，大家收拾好办公室，全部回家了。

　　其实所谓的办公室其实就是四室两厅的居民房，男老板住在这里，女老板偶尔来一次，男女共用的厕所一直是衡之心里过不去的坎，门把是坏的，里面没法反锁，一开始衡之是想憋着回去上，后来根本就忍不住，只好用水桶挡着，上个厕所都是提心吊胆的，她想要辞职的想法一直蠢蠢欲动。

　　某个夜晚，衡之没有按耐住对郑斯年的想念，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虽然她尽可能的用冷淡的语气问郑斯年过年前要不要见一面，但是她的话却出卖了想见他的想法。

　　郑斯年说好。

　　衡之很纠结，到底是自己在C市等郑斯年回来，还是让郑斯年回来后去找自己。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收拾回家，这一次让郑斯年主动吧，她也累了。

　　除夕夜那天，衡之发了一条朋友圈，郑斯年点赞，却没有找她。

　　衡之始终想不通，什么时候郑斯年变得这么胆小了，还是他一直都很胆小，只是她没有发现？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见不见面，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被抛弃的是衡之，而不是郑斯年，郑斯年在这段感情里掌握了主导权，他把衡之一步一步引进深渊，然后自己逃了。

　　王辰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了。

　　王辰和郑斯年都是好看的男生，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同，哪里不同，衡之也说不出一二，她和王辰很早就见过一面，高中同学的朋友，之后也无交集，过年的时候，大家约出玩，见了面，又认识了。

　　从见面到确定在一起，不到两个星期。衡之喜欢王辰带来的安全感，这是郑斯年没有的，可能王辰更喜欢她多一点，所以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大自己的任性。

　　王辰带她回家见父母，他的父母喜欢她的乖巧和懂事，但私底下也会和王辰说不要找读过太多书的女孩子。她会打麻将，技术也不烂的那种，赢了王辰叔叔一百块钱，开心的分了王辰一半。

　　衡之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懂事的乖乖女，只是不想让父母担心，假装会照顾自己而已，其实她是一个需要人疼爱，脾气又不小的公主。

　　王辰几乎是放弃之前在另一座城市所拥有的人脉和关系，跟着她去了C市。

　　衡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有关郑斯年的东西整理好放在书桌的柜子里，然后照常每天准时上班下班，而王辰刚到C市就找到了新工作，两人相处的很好，但也经常吵吵闹闹，郑斯年就不同了，永远是她在吵，他在沉默。

　　这一年的五月，郑斯年的专业证终于考过了。

　　衡之查完他的成绩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想给他发条信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什么立场去说。

　　王辰还是发现了柜子里的两寸照片，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戳破，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衡之知道柜子被动过，因为照片被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她扔垃圾的时候看见了，可是王辰不说，她也假装不知道，继续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既然他愿意装傻，那她也跟着装傻就好了。

　　七月，衡之拿了毕业证，同时满了二十二岁。

　　王辰说：“我爸妈想要我们结婚，年底领证最好。”

　　“我才毕业，我不结婚。”

　　“是不结婚还是不想结婚？”

　　衡之沉默。

　　王辰坐在沙发上，语气平淡：“你到底在想什么？”

　　“别装傻了，照片都撕了，问我在想什么？说我渣女也好，说我冷血也罢，成年人的感情不要当真，不是爱就非得在一起，我爱我前男友，他也爱我，为什么我们还会分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现实就是如此吧，阻碍太多，他不够勇敢，我也不够勇敢。”

　　王辰情绪有些失控：“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衡之眼泪一直在流，她说：“你对我好啊，和你在一起，我会感觉到快乐，快乐到我可以暂时的忘记他，可是一到了夜里，我就特别想他，特别特别想，你和我说结婚，我就害怕，我一旦和你结婚了，我和他就再也不可能了。”

　　王辰冷笑一声：“你真厉害，厉害到让我明明知道你心里有人还拼了命的对你好，我用尽心思讨你开心，我父母也那么喜欢你，对你好，我还妄想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没想到这么久，我还只是个备胎。”

　　“对不起。”

　　“那就分手吧，你自由了，你可以不用一边愧疚我一边爱着他了。”

　　“你父母那边呢？”

　　“我会和他们解释，你什么都不用管。”

　　“好。”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说完王辰摔门而出。

　　凌晨十二点，衡之打了一个电话给郑斯年，很久才接。

　　她问：“你要不要和我重新在一起？” 郑斯年不会知道这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郑斯年沉默了一会，问：“你怎么想？”

　　“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工作很忙，有时候顾不上你。”

　　“你还爱我吗？”

　　“爱。”

　　“我知道了，休息吧，晚安。”

　　衡之擦干眼泪，然后收拾了客厅，洗了个澡，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照常上班。

　　衡之觉得日子还很长，她也才二十二岁，还年轻，以前因为郑斯年离开了，心里难受所以想找个人代替，而现在发现谁也代替不了，那就别再伤害别人了，也别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时间久了就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周末的时候，一杯果汁一部电脑，她可以一天不出门，追各种剧，玩游戏，消遣无聊的时间，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再做一顿饭，喝一罐柠檬味的汽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在逐渐淡忘一些东西，很多和郑斯年之间的美好，她开始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心底，还是有一个人。

　　不知不觉，新年就到了。

　　家里的长辈开始为她安排各种相亲，推荐不少男生的微信，她一个没加，但是加她的倒是不少，约出去见面的一一都拒绝了。

　　吃了晚饭后她去楼下公园散步，然后给郑斯年打了个电话，第一个没有接，第二个也没有接，第三个才接。

　　她直奔主题：“我要相亲了。”

　　“家里在催吗？”

　　衡之没有回答，而是问：“还准备在那边待多久？”

　　“不太确定。”

　　衡之听见这句话，有些激动的问：“当时不是说待三年就回来吗？”

　　“这边如果发展好的话，可能会一直在这边工作。”

　　“那我呢？”

　　郑斯年沉默。

　　“你如果回来，我们现在就结婚。”

　　郑斯年还是沉默。

　　衡之哽咽着说：“你别后悔。”然后挂了电话。

　　出了节，郑斯年主动找了衡之。

　　电话里郑斯年沉默许久，然后问：“你愿意来X市吗？”

　　衡之冷笑反问：“你觉得你值得吗？”

　　“我爱你。”

　　“爱几块钱一斤？”

　　郑斯年没说话。

　　“一个连自己未来都决定不了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陪在父母身边的机会，千里迢迢去找你？你有多爱我？我又得有多爱你才敢这么奋不顾身？抛开你给我带来的伤害先不说，你连答应我三年就回来的事情都可以变卦，我怎么去相信你会爱我一辈子？我已经感觉到了你没有那么爱我，或者你根本就不爱我了，只是我不想承认，所以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找你复合的时候，你用什么工作太忙顾不上我的烂理由拒绝我，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呢？你玩游戏有时间，你打篮球有时间，到我身上，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骗我自己你还爱我，难道你也骗自己，你还爱我？”衡之擦了擦眼泪，说：“当我知道我们彻底分手的时候，我真的特别难过，我就觉得没有人会再爱我，你走了我的世界都塌了，我一个人，用没有你的日日夜夜，重新建筑了一个不会有你的新世界，我已经在慢慢的忘记你，放下你，请你不要突然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和我说你还爱我，爱不爱，你心里没点数吗？”

　　郑斯年说：“我真的爱你。”

　　“这么自私的爱，我也不想要了，不要再联系了，也不要说复合，谁再找谁复合就是孙子。”说完衡之便挂断电话。

　　她一边翻找郑斯年送的礼物一边落泪，其实和郑斯年聊到最后的时候，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崩溃，她非常的清楚，现在不管有多难过，郑斯年都不会知道，异地恋不就是如此吗？原本一个拥抱一个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们却用这么多天的冷战和分手来画句号。

　　整理、封箱、寄快递，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犹豫，郑斯年那封承诺书和两人的两寸合照，被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些像是跑了八百米，衡之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尽可能的把眼泪憋回去，她真的不想哭了，她真的失望了。

　　不看手机不回消息，电脑里一直放着喜剧电影，桌上还放着外卖盒，角落里成堆的垃圾，衡之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回应她的是电影里的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