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回到家之后, 步翎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柯廷飞往床边坐下，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女主人的面孔。

　　他总是不太放心。

　　这一次湘湘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他思来想去一撑床畔起身, 却被拉住了手腕。

　　“笨狗你去哪里？“

　　柯廷飞回眸，看见他的女主人一手撑着头，侧卧在榻上看着他。

　　步翎的眼睛亮亮的, 像是夜幕上的星子, 此刻大约是困的, 打了个呵欠，眼神光多了点迷离的味道，显得比平时要温柔：“你要一早就是我的式神就好了, 现在才觉得, 你还蛮值得信任的。”

　　“我……”这马匹拍的猝不及防，柯廷飞倒是挺受用的, 他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的坐了回去：“算了，回头再说。”

　　“你有什么话想问？”步翎懒洋洋的问：“给你个机会问吧, 别憋坏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柯廷飞撇了撇嘴, 他认真的看了步翎两秒，低声道：“那个湘湘，是在我之前的你的式神吗？”

　　步翎点了点头。

　　柯廷飞想起了他之前所见过的步翎的梦境, 忽然觉得许多东西都不必再问了，问了大约也就是在揭翎神的伤疤。

　　“没了。”他摸了摸翎神头发轻声说：“你睡吧。”

　　步翎却没有闭眼，她低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之前在想, 如果万一不能回去，就在这个时代待着……其实也挺好的。”

　　“什么？”柯廷飞一怔。

　　“跟你一起, 就挺好的。”步翎说：“不过你大概不乐意吧，毕竟你是个正常人，我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柯廷飞皱眉：“我都听不明白，你别说了。”顿了顿他道：“我也不是非要回去，你是你的式神，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如果要待在这里，我就陪你待在这里。”

　　“也是。步翎失笑：“你回去是不是又要变成狗啦？”

　　“别提这个。”柯廷飞脸色一黑。

　　变成狗就不能跟他的女主人这样相处，说实在话柯廷飞自己心里并不乐意。

　　这下好了，他和步翎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俩主仆一心其利断金呢？

　　第二天一觉睡醒，步翎发现她的狗式神睡在床上，两手成圈的抱着她，她更好，舒舒服服的躺在柯廷飞的胸前，八爪鱼似的搂着对方。

　　步翎眨了眨眼，没有像上次一样超大反应，发了会儿呆又磨磨蹭蹭的躺了回去。

　　别说，这本狗的怀抱还挺暖和的。

　　她又躺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今天还有一档子事，看了一眼时间慌忙爬起来，脑袋瓜子直接磕在了柯廷飞的下巴上。

　　两人各自“哎哟”一声，柯廷飞倒觉得还行，步翎捂着脑袋缩到一隅瑟瑟发抖去了。

　　“你没事吧？”柯廷飞颦眉摸过去，伸掌在他的女主人额头上用力揉了揉。

　　“嘶嘶嘶你轻点儿！”步翎叫的更惨了，柯廷飞道：“你这儿肿了好大一个包！”

　　“你下巴是铁做的吗！”翎神大声控诉：“这么硬！”

　　“我浑身都硬着呢。”柯廷飞没好气儿说：“千年前打架那会儿我还用脑袋撞过不周山。”

　　“服了你了，哎哟我头晕……”翎神哼哼唧唧。

　　柯廷飞感到一阵揪心道：“算了，你躺着吧，家访也用不着两个人，我去就行了。”

　　“你这笨狗一个人行不行啊，又不会说话！”

　　“用得着说话？”柯廷飞反问。

　　步翎一想也是，全部整睡着了，在进那位重男轻女的老母亲梦境里恐吓一顿就齐活了。

　　她应该给她的式神多一点信任。

　　“那你快去快回！”她抿着嘴唇道。

　　“嗯，你想吃点什么，我搞定了回来给你带。”柯廷飞道。

　　“云吞面！”步翎道：“上次你给我带的，我都没吃着！”

　　柯廷飞：“谁让你不吃！”翎神冲她鼓了鼓腮帮子，柯廷飞极快的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步翎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床出门。

　　她直奔了娄名区小学。

　　正值课间，一群矮个子的小学鸡在操场上打打闹闹。

　　步翎翻上围墙，一眼就看见了程燃的女儿芸芸，小丫头扎了两个羊角辫，正闭着眼睛蹲在花坛边数数。

　　看样子在玩捉迷藏。

　　她数完数起身开始找，找了一圈没有结果，不禁有些懊恼。

　　忽然，她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有一个小朋友躲在假山后面。”

　　“还有一个小朋友藏在教室里哦。”

　　……

　　芸芸很快就将人找了个七七八八。

　　“还有谁没找被找到啊！”

　　“步步，步步还没被找到呢！”

　　芸芸东张西望：“步步每次都藏的好难找哦。”

　　步翎也没瞧见这个叫步步的孩子，不禁耸了耸肩：“这个姐姐也帮不了你了。”

　　芸芸道：“谢谢姐姐啦，但是姐姐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呀？”

　　步翎道：“因为姐姐是大人呀，会很多你不会的东西。”她顿了顿道：“姐姐跟你爸爸是同事哦，你爸爸也很厉害。”

　　提到爸爸，芸芸低下头，揪着衣服上的蝴蝶结。

　　“可是爸爸跟妈妈老是吵架，妈妈还说爸爸大概会不要我们。”

　　“不会的。”步翎说：“爸爸妈妈吵架是因为他们都太在意彼此了，你爸爸是很忙，但是他忙着帮助别人，其实他一直都很爱你。”

　　“那妈妈还总是生他气。”

　　“你妈妈也很伟大。”步翎说：“非常伟大。”

　　步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芸芸说这些，她想或许在十年以后那样子的芸芸也不会记得那么全的过去，但是她还是很自作多情的说了。

　　十年后的程燃那么可怜，如果一切安然无恙的度过，芸芸可以完好的留在他身边，没有任何芥蒂才是最理想的吧。

　　那个叫步步的小孩子实在是藏得太好了，现在所有的孩子都去找她了，步翎便不打扰他们玩耍，溜出了校园。

　　柯廷飞这趟家访看来挺成功，徐婉婉第二天照常去上学了，看见他和步翎还主动打了招呼。

　　“你说这小姑娘还挺腼腆。”步翎说：“每次跟咱俩一打招呼就脸红着跑了，怪好玩儿的。”

　　柯廷飞：“你昨天洗头发用的什么洗发水，味道没前天那个好闻了。”

　　步翎：“……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对不对？”

　　柯廷飞：“……”

　　一切都看似相安无事，日子一天天逼近期末考，某一日，步翎收作业的时候发现徐婉婉的作业本上有胶带粘着的痕迹，她留意了一下，发现徐婉婉的手臂上有些青紫块儿，只是她总穿长袖掩盖的很好。

　　步翎趁着可见询问徐婉婉，徐婉婉却言辞闪烁，让她别问了。

　　“步老师，我没事。”她认真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卧薪尝胆，等到我考上一所好学校，就可以摆脱现状，扬眉吐气，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步翎觉得青春期的女孩子大概心思都很敏感复杂。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

　　晚上煮汤的时候她跟柯廷飞说了这事，柯廷飞不以为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的筒子骨：“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步翎把他试图伸进锅里的爪子拍开：“我没有想太多，我那叫合理推测！校园霸凌哎！”

　　柯廷飞摸着被拍红的手背道：“那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明天去问问她。”

　　步翎不信道：“我都问不出来，你能问出来？”

　　柯廷飞眼巴巴道：“你让我尝一下那大骨头，我明天就给你问出来。”

　　翌日，柯廷飞去找了徐婉婉。

　　徐婉婉显然没料到柯廷飞会单独并且主动找她，有些受宠若惊，她背着手紧张的站在沙坑旁边，小声道：“柯老师……”话还没说完，她脸又红了。

　　柯廷飞道：“听说有人欺负你了？还撕你作业本。”

　　他还想着要怎么问才能问出翎神问不到的内容，谁料他刚一出口，徐婉婉就哭了起来，边哭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

　　原来这所实验学校里有一半的学生都是校方子女，因为家中有钱，根本不在乎成绩如何，学校也不在乎升学率，只当给他们提供一个自由的活动场所。

　　就如步翎猜测的一样，他们在这个自由的活动场所里无聊了便需要寻找一些玩物，而这些政策招生入学的普通学生就成为了他们的玩物。

　　柯廷飞沉默着听她哭诉完。

　　“柯老师，你千万别说出去。”徐婉婉擦着眼泪，结结巴巴道：“我其实……其实自己已经想通了，你就算想要保护我，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校方子女全部管束住，我已经想通了，我只要再忍一年，等我毕业了我就自由了。”

　　“忍一年？”柯廷飞侧目看她。

　　“对，我可以的。”徐婉婉望着他道：“柯老师只要有您在，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克服……”她忽的咬紧了嘴唇道：“柯老师，我毕业之后还能回来找您吗？到时候我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您说……”

　　柯廷飞没往深了想，只一心想着回去跟步翎汇报，随意的应了一声。

　　徐婉婉欣喜若狂，用力的朝他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柯廷飞叉腰正思索着这事儿要怎么跟翎神说，忽然，他灵敏的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身后是一堵墙，隔着一面墙他分明听见那个人逗留良久，在他发觉的瞬间夺命狂奔。

　　柯廷飞纵身翻墙而出，疾行去追逐那个影子。

　　那影子跑的没他快，没两秒就被他逮住，他将那人翻过来刚要吼，却忽然愣住了。

　　“步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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