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的损伤已经无法逆转，他这副身体，已经灯枯油尽了。”

　　“他若是醒来，尽量顺着他的心意，不要刺激他，也不要向他透露他目前的身体情况……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他背着药箱正要离开，却被苏瑾激动地拦住，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是不是你的药害了羽雾！你说啊！”

　　“我告诉你，羽雾要是去了，你们！黎栊，冷谦誉！害了羽雾的人，你们统统都得陪葬！”

　　林医生垂着眼帘，难堪地沉默着。

　　“苏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

　　“苏……苏瑾。”床上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苏瑾松开林医生，扑上前去抓着厉羽雾的手，凑过去微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厉总，怎么了？”

　　“放过……黎栊，他，不知情……”

　　“冷家……你斗不过，别……和他争。”

　　苏瑾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抽泣着点点头：“好的厉总……”

　　厉羽雾微微转动了一下头，“看”向了林医生。

　　“林医生……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林医生站在床边微微俯身，字斟句酌启口：“厉先生，我记得很早之前我就劝过你，不要这样对黎栊……”

　　“当然，我不相信报应这一说。作为医者救不了你，纯粹是我的失职。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不奢求你的原谅。”

　　厉羽雾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说得对，并没有报应这一说，不然也不会，只剩下我一个……”

　　苏瑾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一阵苦涩。

　　还有我在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

　　送走林医生后，厉羽雾又陷入了漫长的沉睡，身形变得消瘦得可怕，呼吸也越发微弱。

　　苏瑾完全不敢离开他半步，睡觉也在厉羽雾卧室打了个地铺就凑合睡了。

　　他睡得浅，大半夜被厉羽雾发出的声响惊醒了。

　　“阿栊……是你吗？”

　　苏瑾赶紧起来，只见厉羽雾茫然地坐在床沿。

　　“怎么不开灯，好黑啊。”

　　苏瑾赶紧打开卧室的灯，见厉羽雾依然是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

　　“灯开了吗？”

　　苏瑾心知厉羽雾已然不清醒了，强笑着安慰他：“灯坏了。”

　　厉羽雾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扯了扯苏瑾的裤子小声问：“我怕黑，你能……抱着我睡吗？”

　　苏瑾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向孩童一样天真的厉羽雾。

　　“当然可以！”

　　这一晚，苏瑾被厉羽雾牢牢拥在怀中，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刺到了他的眼睛，他才触电般睁开眼睛。

　　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厉羽雾已不知所踪。

　　苏瑾从床上弹起来，呼喊着厉羽雾。

　　“羽雾！厉总！！”

　　他顿时乱了阵脚，吓得六神无主，拉过仆人一一询问，都说没看见厉少。

　　正当苏瑾准备调出别墅的监控找人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瑾！”

　　苏瑾转过头。只见厉羽雾穿着浅色运动衫，下身只简单搭了件牛仔裤，笑得很灿烂的样子，活脱脱大学里的校园男神。

　　苏瑾的心猛地漏跳了半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厉羽雾的模样。

　　“厉总你……能站起来了？眼睛能看见了？”

　　厉羽雾现在这样，反倒让苏瑾觉得头皮发麻。他的脑海里无端飘过这四个字：

　　回光返照

　　厉羽雾见苏瑾迟疑，上前一把拉住他：“走吧！阿栊快下课了，我得去接他！”

　　苏瑾一脸错愕地被他拉着出了家门。

　　司机已经将车开出来，苏瑾对他说：“今天我来带着厉总就好了，你下去吧。”

　　他将厉羽雾安顿在副驾，为他系上安全带。厉羽雾侧过头看着他礼貌一笑：“谢谢你！”

　　苏瑾的脸皮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脑子像是糊了一团浆糊，不敢看厉羽雾的脸，强迫自己专注开车。

　　苏瑾想，他这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天。

　　虽然厉羽雾说要接黎栊下课，苏瑾却不敢真的带他去找黎栊。思来想去，把他在大学城附近的商圈放了下来。两人停好车，牵着手像寻常情侣一样逛街。

　　厉羽雾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个摊看看那个摊看看。苏瑾只能跟着他在身后，看着他一路买买买。

　　逛得差不多了，他们在街角的饮品店坐了下来。

　　苏瑾喝着咖啡托着腮，看厉羽雾兴致勃勃摆弄着这些小玩意。实在是难以将眼前这个童真未泯的大男孩和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厉总联系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厉羽雾变成什么样他都爱。

　　“苏瑾你看，戒指。”厉羽雾拿着一枚刚刚在小摊上买的廉价金属戒指，炫耀似的拿到苏瑾面前，“黎栊送我的。”

　　“黎栊，送的？”苏瑾一头雾水。

　　“你忘了？”厉羽雾不满地看着他，“就是那次我在n国出差，黎栊在小摊买的。”

　　当年他刚入厉氏，被父亲打发去做个小职员，上司不知道他是厉少爷，对他呼来喝去，他的处境也比较艰难。

　　那次他在n国出差，黎栊听说便偷偷买机票来找他，还装成是巧遇，碰上厉羽雾在酒吧喝闷酒喝得烂醉如泥。

　　两人虽然是京城的少爷，但在异国他乡，家人也都刻意苛待，高端的戒指是买不起的。

　　于是黎栊去小商贩那里买了款式简单却别致的戒指，晚上偷摸给厉羽雾带上。

　　厉羽雾当时还有残存的意识，因为一心想报复腾源枫，对黎栊的态度极为恶劣，仗着酒醉就把戒指扔了，说看不上这廉价的东西。

　　黎栊只是咬着下唇，跟自己信誓旦旦说，以后自己有钱了，一定要给他买最贵的钻戒。

　　当时厉羽雾嗤笑一声，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

　　而现在，厉羽雾看着指尖的戒指陷入沉思。

　　他想到当初被自己丢掉的戒指，丢在哪里了，不记得了。

　　这枚戒指，就跟黎栊这个人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回不到自己身边了。

　　明明都是alpha，信息素融合不到一起，但每一次都能安抚住自己荒芜的内心。

　　他真的喜欢过南霜吗？现在想起来，这二十年的记忆里，多半是黎栊的身影。

　　“黎栊还没下课吗？”厉羽雾突然问。

　　苏瑾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帮厉总打给电话问问。”

　　他点开和黎栊的对话框，指尖颤动了许久，还是没有拨出去。

　　反正拨了黎栊也不会接，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黎先生说在学校社团还有事，不能来找厉总。”苏瑾深吸一口气，扯了个谎。

　　“这样啊。”厉羽雾一脸失望，“那我们走吧。”

　　他手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只觉腺体处剧痛，眼前一片漆黑，腿部也十分无力，手一松人直接倒在地上。

　　一旁的人都被他吓到了，打电话准备叫救护车。苏瑾拦住他们：“没事的，只是脚没有力气跌倒了，没有病。”

　　苏瑾深知厉羽雾讨厌医院，不想死在医院，救护车可叫不得。

　　他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厉羽雾叹了口气。轮椅还在车上，也只能背着他走了。

　　他认命地把厉羽雾背起来，向着停车场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