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严九玄是回来了，但陆知渊依旧没有动静。叶泠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起他宫外的事，严九玄却难得严肃地对她说：“陆知渊那边的计划出了点问题，所以过年他也不一定赶得回来。”

　　叶泠泠脸色一白，满目担忧：“什么问题？很严重吗？”

　　严九玄这样一贯不正经的人都罕见地严正起来，她不由得有了些不好的猜想。看她吓得脸色苍白，严九玄又安慰起她来：“倒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大事，只是之前已经谈好的一位突然反水，开出更好的价码，想让我们妥协。他知道我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才敢这么大胆。”

　　他们一边往回走，严九玄一边跟叶泠泠解释：“因为这计划太大，从织婉16岁那年我们就开始一步一步策划，到今天，布局已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半点差错。”

　　“可他开出的条件，又是我们难以接受的，所以陆知渊单刀赴会去了。”

　　叶泠泠攥紧了手里竹篮的把手，犹豫了一下，问道：“到底是什么条件啊？如果不是特别过分的话，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我知道你担心陆知渊的安全，可这件事是他反对的，也是他主动提出去会会那老东西的。”严九玄说，“他要我们分七个郡给他，以后独立为王，这还不算过分吗？”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头，别人纷纷效仿，那再多十个大魏的疆土也不够他们分的。”

　　他把利弊摊开了讲，叶泠泠倒也听懂了，只是还免不得担心陆知渊的安全。这时候他们已经并肩走到了门口，正好撞见走出来的陆织婉。

　　“严九玄？”她怔了怔，“事情办好了吗？我哥呢？”

　　“进去说。”

　　三个人走进内室，叶泠泠抢着倒了茶，严九玄很自觉地从她手里接过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把刚才说给叶泠泠听的话讲给了陆织婉。

　　他只说了个开头，陆织婉就一脸冷凝地抬手制止：“我清楚了，你不用说了。”

　　严九玄舒服了叹了口气：“哎，跟你说话就是轻松啊，不用详细解释，累死了。”

　　端着茶杯的叶泠泠：“？突然被cue？？”

　　陆织婉神色凝重：“黄庭这人很难缠，一开始我看出了他目的不纯，只是苦于无人可用，便暂时答应了他的条件，只是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不该手软。”

　　“你也别太担心，陆知渊这次就是去解决这件事的。”严九玄看了看桌子，挑了块新做的点心，“诶，这个好吃，是新做的口味吗？”

　　“牛奶小方。”叶泠泠说，“星影特地给我做的，你吃什么吃？”

　　“……”严九玄差点呛住，“叶泠泠，你有没有良心？！我把你家陆知渊从生死边缘救回来，吃你一块点心都不行啊！”

　　叶泠泠“霍”地一下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严九玄：“……”

　　他感受着身边陆织婉投过来的严厉目光，想死的心都有了：啊啊啊，怎么就说漏嘴了！

　　（二）

　　“陆知渊是受了些伤，但是已经救回来了。我手下的大夫已经把他救了回来，这倒是不必担心。”

　　严九玄长长地舒了口气，坦白道：“我真的劝过他了，我说你伤势未愈，要不解决那老东西就由我去，可是他说，黄庭这件事是他的责任，所以必须他来解决。”

　　“可他还受着伤啊……陆知渊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叶泠泠气得要死，“什么责任都要往身上揽，不看看自己的身体到底受不受得了！”

　　陆织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泠泠，你也不要着急，我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

　　叶泠泠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他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她一贯自私又怠惰，难得这样担心一个人，想不到对方还真的以身赴险境。陆织婉眼看她担心，叹了口气，安抚道：“放心吧，他有分寸。”

　　严九玄说：“是啊是啊，他打不过难道还不能溜吗？陆知渊那轻功，他要跑谁能拦得住？”

　　不管他们怎么说，叶泠泠仍然有些闷闷不乐。环境的骤变本来就让她有些惶恐不安，更何况严九玄带回来的还是有关陆知渊的坏消息。眼瞅着年关在即，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陆织婉便把置办凤栖宫中新年布置和年货的事情交给了她。

　　手里有了事情，忙上忙下的，叶泠泠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总算被冲淡了不少。她去膳房要了一篓鲜活的黄鱼，想了想，又嘱咐他们给娴语宫送半筐过去。

　　“虽说是新分来伺候我的，也总不好亏待了她们。”她说着，转头下意识想叫欢欢，却只看到月朦温柔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接着吩咐道，“一人挑一支银簪赏下去吧，就从我的妆奁匣子里拿。”

　　“哪里用得到您的，皇贵妃早就备好了。”

　　月朦说。

　　叶泠泠说：“还是婉婉想得周到。”

　　她拒绝了月朦帮忙的请求，自个儿拎着一筐鱼慢慢往回走。途经御花园的时候，正好在一间亭子里看到了许如晴，她正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看到叶泠泠也很是惊喜：“姐妹！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听说你搬到皇贵妃那里去住了？”

　　叶泠泠点头：“嗯，去过年。”

　　许如晴惊了一下：“宫中不是有新年宴吗？”

　　叶泠泠想了想，又说：“新年宴那天，我和皇贵妃可能会生病。”

　　“……好的。”

　　她与许如晴谈了些琐碎小事，便拎着竹篓起身告辞。如今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许如晴忙着照顾她的菜园子和孩子，也没了从前那么多走动的时间。

　　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为了安全，欢欢她们都已经提前出宫去了，那她也应该问问陆织婉，有关许如晴的事情。

　　（三）

　　“良嫔？”

　　陆织婉凝神想了片刻，问叶泠泠：“我记得你和她关系好像不错？”

　　叶泠泠点头：“对，唐瑶瑶搞事那次，她帮了我好多忙。”

　　“我知道了。”陆织婉温柔地说，“她名下养着大皇子，这会儿就出宫是不可能的事。放心吧，到时我会派人护她周全的。”

　　严九玄在一旁看她领回来的黄鱼，吩咐星影做菜：“小一些的都挑出来，做成油炸的椒盐味；大一些的要么清蒸要么红烧，总归不要炖汤，不然太可惜。”

　　陆织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这挑食的毛病可一点都没改。”

　　严九玄说：“我有钱吃得起，干嘛要委屈自己吃那些不喜欢的？”

　　叶泠泠：“我仇富，你再说我拔刀了。”

　　“你是不是有点叛逆了？”严九玄翻翻白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家那些海船生意，陆知渊都挂了一大半在你名下。叶泠泠，你现在可是大魏的女首富！”

　　有严九玄插科打诨斗了几句嘴，叶泠泠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她指挥着凤栖宫的小宫女把黄鱼抬到厨房去，并摩拳擦掌地跟过去，说是要创新几道菜式出来。

　　她一消失在房间里，陆织婉立刻变了脸色，转头眼神冷冽地望着严九玄：“到底出什么事了？”

　　严九玄神情冷肃，沉声回答：“晋南城守卫昨日鹞鹰传信，说深夜将军府有火光闪烁，并且有爆炸和喊杀声传出。”

　　“人呢？”

　　“暂时还未可知。”

　　陆织婉脸色发白：“我哥哥的伤本来就没好……严九玄，你去晋南城找他吧！”

　　严九玄摇摇头，在陆织婉严厉的目光下解释道：“晋南城全城封锁，说是要肃清，具体肃清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现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我也担心陆知渊的安危，但是却怕现在去打草惊蛇。若是两日后仍然没有消息传来，我会亲自赶往晋南城！婉婉，你别急！”

　　“……两日后。”陆织婉喃喃道，“那是新年啊。”

　　（四）

　　在叶泠泠半吊子的指挥下，靠着星影的悟性，还真的整出了几道创新菜式，其中就有一碟酒糟黄鱼，味道十分特殊。

　　大年三十的宫中宴会，叶泠泠和陆织婉很敷衍地请了假，找的借口是生病。狗男人最近似乎有了新宠，末世女淑嫔，所以并不把她们俩放在心上，很随便地就准了假。

　　叶泠泠忙忙碌碌，帮着星影上了几道菜，然后端上来那只埋了火炭的铜火锅和几碟片得极薄的羊肉，和许如晴送来的、还沾着露水的新鲜蔬菜。

　　窗外风雪凛冽，似乎过了正午没多久，天就暗了下来。陆织婉吩咐宫女们去把灯笼挂起来，风雪里便多了几盏暖光。叶泠泠穿着厚厚的斗篷，站在门口等了半天。雪落了一肩，远处的灯火中仍未见到人影。

　　她叹了口气，拂掉肩头落雪，正要往回走，冰冷的空气里却陡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叶泠泠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紧张起来，回头望去，眼前有道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她就被一个带着风雪和鲜血、却无比温暖的怀抱拥了进去。

　　陆知渊趴在她耳边，小声地念了句：“泠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