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掐着自己的胸口, 终于缓过来了那口气。

　　楚问之把她带回了鱼宫，就不再管她了。

　　唐悦躺在床上, 脑子有些昏沉。

　　她坐起来, 从芥子中拿出灵泉, 一口一口的灌着。

　　灌一口，少一口。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 苏水玉的那部分意识都没醒来。

　　唐悦忍不住想，是没醒来还是根本苏水玉的意识根本不存在？难道是她假想的东西？

　　仿佛苏水玉整个人都不再存在似的, 从某个时刻开始, 在她脑海里的那抹意识迅速的消失了。

　　唐悦不知道这是为何，心中隐隐有些焦躁。

　　楚问之想让她嫁给别人，猜来猜去大概都是那么几个人选, 后世来看, 作为黑龙的白音，和楚川还有一个凤凰。

　　楚川她认真想了一下，猜测了他的身份。

　　他既然是制药公司的大佬，这大荒妖界, 会炼制丹药的，熟知各种药理，那八九不离十就是玄武了，上次在她殿门外看到了的那个灰衣少年，有可能就是楚川的前身。

　　但也是楚川曾经跟他说了下过去关于人鱼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会对着自己撒谎？

　　事实和他说的根本就是大相径庭。

　　唐悦问自己，想嫁给别人么？

　　不想，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如果说硬是要嫁给一个人, 她想和瑶光在一起，尽管眼前的瑶光对她，并不温柔。

　　她喜欢北姜的温柔和包容，喜欢她偶尔的不同寻常，也喜欢她现在这副冰冷的模样，也许自己在瑶光那里确实是不一样的，她要真这么冷酷，怎么可能在几千年后喜欢上唐悦呢？虽说性情大变，也不再冷冰冰的，那至少在后世的北姜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是个依仗。

　　唐悦松了口气。

　　正瞌睡着，立马有人送来了枕头。

　　慕容瑶光来了。

　　楚问之那边已经差不多给定下了婚事。

　　是一条黑龙。

　　择日定好良辰吉日，就要嫁出去了。

　　白虎族内没有女人，于是楚问之让慕容瑶光去陪着唐悦打理东西。

　　唐悦愁眉不展。

　　慕容瑶光在旁边给她叠新娘衣服。

　　唐悦用眼角余光瞥着她，瑶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唐悦猜不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唐悦准备了撒娇大法。

　　她扯慕容瑶光袖子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一僵，浑身不再动。

　　慕容瑶光微垂着眼睛看她。

　　唐悦也不怕她这眼神杀，迅速的在眼眶中积聚起泪花，她小声的说：“我不想嫁人。”

　　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用力过度，她的声音有些嘶，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悦耳。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嫁人？

　　唐悦明白了她这三个字的含义，喉咙有些哽咽，“我还小，我……我娘亲还没同意呢，瑶光，你能不能去求一求父亲，让他不要把我这么快给嫁出去？”

　　瑶光对着她摇头。

　　她向来话少，对人也不热情。

　　唐悦便激她，“我以前听娘亲说，男女成亲后时要躺在一张床上的，而且，还要扒光衣服。”

　　“你……你不是说……不是说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么？你让我不要给我娘亲，父亲看，只能给未来的夫君看……当时你也看了呀。”

　　慕容瑶光神情一滞。

　　唐悦说：“男孩子和女孩子可以成亲，那女孩子跟女孩子，可以成亲吗？”

　　“我很喜欢你，我不想跟别人躺在一个床上，不想跟其他人□□相对……瑶光……”

　　唐悦轻轻的说，“你……你可以带我走吗？”

　　“你这么厉害，你是个大将军了，父亲器重你，他肯定会同意的，他那么疼爱我，也会让我过的幸福快乐的。”

　　“瑶光……”

　　“瑶光……”

　　唐悦声音细弱蚊蝇，卑微又忐忑，她垂下头，说，“瑶光，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求你带我走？”

　　“你，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

　　空气中的那几分燥热因子似乎在快速的朝两人拢聚，唐悦的声音嘶哑，憔悴，怯弱，跟以往慕容瑶光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除了长相、声音，其他东西都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

　　唐悦似乎感觉到慕容瑶光的呼吸微微重了点。

　　慕容瑶光眸光紧锁着低下头柔弱的唐悦，问：“你说喜欢我？”

　　唐悦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她似乎在思考，在慕容瑶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之前，用力的点了点头。

　　“喜欢。”

　　她有些害羞似的悄悄红了脸。

　　现在的南春，并不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

　　如果等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时，还会喜欢自己么？

　　慕容瑶光不知道。

　　“那你喜欢我什么？”

　　唐悦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比第一次还要长，良久后，她在慕容瑶光的注视中，坚定而孤注一掷的抬起头，闭着眼。

　　“我……第一次在见到你和慕容君浩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跟其他妖族不一样呢，你对我并没有那么热情，还冷冰冰的，但是……但是我就控制不住的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你身上。”

　　“像娘亲话本里的那样，富家小姐对着穷书生，一见钟情了，我觉得，我对你，可能也有一点一见钟情。”

　　唐悦捏紧自己的手心，在慕容瑶光毫无情绪的目光中，深呼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吻在了她的嘴角。

　　那一吻，轻柔又忐忑，似乎害怕慕容瑶光的拒绝，只是轻轻触了下，飞快的退后一步，低着头，她不敢看瑶光此时的表情。

　　也许慕容瑶光是厌恶的。

　　她可能因为生气而拂袖。

　　唐悦屏住呼吸，等待着慕容瑶光的发落。

　　然而慕容瑶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仿佛那个吻，她毫无所觉。

　　她拿起了刚叠好的新娘服，让唐悦穿上。

　　唐悦不会穿，慕容瑶光就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她才上前一步，将唐悦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唐悦已经开始发育了，之前还平坦的胸部现在喂微微鼓起，身上也开始泛着人鱼特有的味道，清新、异常好闻。

　　慕容瑶光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让唐悦穿上以后，自己静静的打量着她。

　　唐悦底子在那里，作为人鱼的优势也在，虽说现在憔悴了些，但依旧不减她的美丽，婴儿肥已经褪去了大半，现在脸颊清瘦，眼神氤氲着一股雾气，胶原蛋白在她柔弱又苍白的脸蛋上，更显出三分清丽和软糯，令人从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抹怜惜。

　　她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唐悦穿上了凤冠霞帔，被大红色印得脸上稍微有点绯红，她由下而上的小心觑着慕容瑶光的脸色，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慕容瑶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她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唐悦有点懵逼。

　　她不知道自己的再三示弱有没有效果，因为眼前的瑶光虽然可能是北姜的前身，但……现在的她，让唐悦猜不透心思。

　　也许是现在的她城府很深。

　　苏水玉还没有绝望到极致，所以桃花妖死亡的阴霾并没有让她难受的时间太过于长了，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开始新的篇章。

　　桃花妖现在是死了，但是将来迟早会与她见面的，所以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略微减少了一些。

　　但她表现出来的跟心里想的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自从慕容瑶光说了那句“我知道了”以后，从未出现在她面前，离楚问之定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意味着唐悦要穿上嫁衣嫁给小黑龙。

　　白音也是小黑龙，那……楚问之指定的是谁？

　　没过多长时间，几个女人从殿外走进，将唐悦全身上下给拾掇了下，穿上嫁衣领着去了上了白虎的背脊上。

　　白虎化成原型，将盖着红盖头的唐悦驮载身上，楚问之等人就站在鱼宫内，看着白虎跳出鱼宫，朝着外面的峡谷跑去了。

　　再穿过那片森林，小黑龙就在森林前面等着。

　　黑龙一族等了一上午一下午，没没瞧见里面有妖出来，忍不住脱了喜服怒气冲冲的去找楚问之。

　　质问他是不是舍不得自己女儿？

　　楚问之一脸莫名。

　　“不是已经走了吗？”

　　唐悦出嫁的那一天，牌面不是很大。

　　就鱼宫内的妖看着，其他妖族只知道楚问之嫁女南春，但都没收到吩咐前来恭贺的意思，就没必要再过来讨嫌。

　　但……一个大活人连着白虎族人都在峡谷消失了，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黑龙是最开始就投诚的妖族，原本以为楚问之器重他们将女儿嫁过去，没想到竟然这么戏耍他，纷纷表示不干了，自己玩蛋去吧。

　　楚问之的倒台，来的太快以至于所有妖族始料未及，连楚问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

　　西海玄武、南海蛇王、大荒其他妖族，卷土重来，先是一把涅槃之火少了白虎族人的老巢，随后集齐早就已经心生怨怼的众妖重聚在鱼宫外。

　　鱼宫内有结界。

　　上一次，聚集在鱼宫外，里面是自己封闭了通道的人鱼，众妖愤怒之情连带着在大荒上被杀之后的冤魂一举破了鱼宫结界，而这一次，是白虎族人，楚问之。

　　那个自称要在大荒当皇帝的楚问之。

　　楚问之斩杀于手下的妖族不计其数，他身上站满了各族的妖血，以至于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脉络都是肮脏、污秽的。

　　众妖守在鱼宫外，宫内白虎一族不得出来，弹尽粮绝。

　　第四日，慕容瑶光出现了。

　　与她一起的，还有人鱼苏水玉。

　　苏水玉穿着一身白衣，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慕容瑶光的身后，躲避着众人探视的目光。

　　众妖纷纷猜测可能是苏水玉策反了慕容瑶光，他们看着慕容瑶光轻轻的那么一挥手，鱼宫的结界破碎了。

　　那裹挟着庞大又令人恐惧的能量在经过她的手那么轻轻一推，将这重结界彻底的推翻了。

　　困扰众妖的结界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所有妖族都不敢再前进一步。

　　慕容瑶光没出声，但她强大的力量摆在那里，众妖除了凤凰、玄武，谁都没有随着慕容瑶光的步伐而走进去。

　　凤凰、玄武、黑龙，皆是被策反的。

　　他们心生怨恨，对楚问之的不满早就浮于表面。

　　半年前的各地‘起义’，是楚问之派慕容瑶光去搞定的，具体怎么搞定的，楚问之问过，但慕容瑶光那种一嘴巴抠不出来两句话的人，自然是不会告诉怎么镇压的经过。

　　那时，楚问之已经开始忌惮她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慕容瑶光从通道中进去时，楚问之站在当初人鱼组长站立的那个地方，迎面看着走来的几个人。

　　青龙半妖、人鱼、黑龙、玄武、凤凰。

　　差不多都到齐了。

　　楚问之目光充满了血丝。

　　他冷冷的看着慕容瑶光，声音冰寒刺骨：“你背叛我！”

　　慕容瑶光并没有看他，而是将唐悦轻轻往前一推。

　　唐悦急促的看了她一眼，不敢直视不远处直对面的父亲楚问之。

　　“南春，你不是有很多疑问么？”

　　“去问问你父亲吧，你父亲一定会为你解答的。”

　　唐悦急得快哭了，“瑶光，瑶光……”

　　楚问之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彻底明白了。

　　慕容瑶光后悔了。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青龙一族被灭，人鱼一族除了南春，她的女儿，就再无人鱼了。

　　人鱼族长，长老，同族，是死在慕容瑶光手中的！

　　楚问之布满血丝的眼神中陡然出现了一抹狰狞。

　　他当然乐意看着慕容瑶光与他的女儿南春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