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庆祥还在那边高兴地唠叨：“没想到沈家那边的人肯来。不过这是好事，到时候我让那几位从侧面提一下。”

　　宁小星：“嗯。”

　　沈至礼为什么要来？向她示威吗？告诉她即使你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就不怕她毒死他？

　　－－

　　开完会，沈至礼单独留下沈沉。

　　“晚上一起吃饭吧。”

　　沈沉：“我晚上有安排。”

　　沈至礼微微笑：“陪女朋友？怎么样，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沈沉面色微沉：“她已经知道了。”

　　沈至礼抬了下眉，捏了捏鼻根，略带着遗憾：“不太巧，我今天刚答应参加她的出师宴。”

　　很可能是未来的弟妹，本来多少有点示好的意思，现在看来像是在示威。

　　“那你现在可以再回绝那边。”

　　沈至礼笑容极淡：“那倒不必。或者，你想劝我拒绝？”

　　沈沉的长相更偏向母亲，而沈至礼，举手投足都有沈载厚的影子－－习惯了上位之人隐藏在教养外表下隐约的倨傲和□□。

　　沈沉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指轻叩桌面。

　　“不会。我之前已经知道她那边要请你，要劝你，肯定提前就跟你打招呼。”他直视着沈至礼的眼睛，“不过我以为你不会去。”

　　沈至礼眼中的笑多了一丝玩味：“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愧疚？”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沈至礼默了默，摁了下太阳穴：“这个话题之前提起过，没有再讨论的价值。沈沉，你是成年人，我更已经快是一个老人，这种观念上的问题，我们要学会求同存异。”

　　沈沉嘴角微弯，是一抹浅浅的冷笑。

　　“我没想说服你。法律上，你完全无辜，道德上，肯定也有很多人站你这边。可是，就像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你们在做决定之前，肯定也会预料到失败者要面临什么处境。是，宁峥是自己跳楼，没有人推他，可是他不是无缘无故就这样做。一个人半生心血被毁，无法再庇护妻儿，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不好的选择，你作为那个看不见的手，可以不同情他，可是没有资格嘲笑他太脆弱。”

　　沈至礼冷着脸沉默。

　　“好好的一个家毁了，我们是可以说每一步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是作为失败者，难道还不能为自己叫一声苦？要不然你要他们怎么做？承认自己弱，觉得自己活该？”

　　沈至礼靠到椅背上，面色阴沉。

　　多年来习惯了被人捧着，习惯了别人面对他时的毕恭毕敬，沈沉的话，多少有点刺耳。

　　“沈沉，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沈沉冷冷地注视着他。

　　“我们身上都有一半沈载厚的血，我也信奉丛林法则，换我是你，我也不会内疚，可是我会为了宁峥的选择遗憾。我不知道你和嫂子出于什么结合在一起，可是对我来说，宁宁那次差点儿死在我面前这种事，我绝不想再碰到。反正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是无条件站她那边。”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沈至礼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办公室沉重的门忽然被推开，有道白色的小人影飞扑过来。

　　“爸爸～～”沈秀箬扑进沈至礼怀里，一双小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我放学啦～”吧唧一声，沈至礼的脸上多了个小糖戳。

　　她是沈太太上了四十岁后生下的，下半年才上小学。沈至礼老来得女，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娇惯的不行。

　　沈至礼立即连鬓角的白发都变得生动起来。

　　“放学啦？”

　　“嗯。”小姑娘用力点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工作～”

　　沈至礼很认真地点头：“那当然了。爸爸要给箬箬挣钱花。”

　　说得好，有赏。

　　沈至礼另一边脸也被盖了糖戳。

　　沈至礼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眼角皱纹更深了。

　　目光掠过沈沉。

　　“叫人，箬箬。”

　　小姑娘偏过头，歪着脖子，小嘴一咧，露出整齐的小白牙。

　　“小叔叔好～”

　　沈沉笑，握了握她肉乎乎的小手。

　　宁宁小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在爸爸怀里撒娇吧。

　　小姑娘叫完人，又去“命令”爸爸。

　　“我要去你的办公室～快点走嘛～～”

　　“好，好。”沈至礼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黑发，抱起她。

　　“在我眼里，宁小星还是个孩子，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已经应下的事，肯定不会再改。你要不放心，我们一起出席。”

　　－－

　　沈沉回家时，直接去了宁小星那一层。宁小星正在做晚饭，抽油机轰响着，屋里有一点淡淡的饭菜香。

　　他特地观察了宁小星的脸色，没看出什么端倪。

　　“做晚饭？”

　　“嗯。”

　　他笑问：“有没有我的份？”

　　宁小星点头。

　　沈沉心下一喜，边卷衣袖边问：“要我做什么？”

　　宁小星摇头。

　　“没事。”

　　“真不用。快好了。”

　　厨房里，洗好的青菜放在一个洗菜篮里，外面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三道菜，用盘子扣着。

　　宁小星：“再炒个青菜就行了。”

　　沈沉点头：“那我先盛饭。”

　　“好。”

　　电饭煲一打开，一股米饭的清香扑面而来。沈沉拿了两个碗盛饭，身边，锅里的油热了，青菜下锅。

　　刺啦！

　　沈沉看着宁小星平静的侧颜，莫名觉得现在这一幕温馨又美好。

　　吃完饭，沈沉主动要求洗碗。宁小星争不过，只能由着他。

　　她站在厨房门边，欲言又止。

　　沈沉目光如炬：“想说什么？”

　　宁小星抿了抿唇，十分诚恳的：“你以前晚上很少回来吃。你要有事，就忙你的，不用特地回来陪我。”

　　其实的确是特地回来陪她。

　　“没事，我的时间可以自己控制，比较自由。”水笼头哗哗响，他将一个洗好的盘子放到沥水篮里，“对了，联系潘琳没有？”

　　“嗯。她告诉我应该做哪些准备，还说，让我自己直接跟郑嘉仁谈。”毕竟也算认识，即使找潘琳，还是要向郑嘉仁汇报，鉴于她俩的私人关系，怕郑嘉仁误会两人中间有猫腻。

　　郑嘉仁？

　　这个名字让沈沉想到了那场相亲宴。

　　“那跟郑嘉仁谈过没有？”

　　“还没有。”沈沉一向行动迅速，宁小星莫名有种偷懒被抓包的感觉，“等下我就联系他。”

　　所有碗筷洗好，沈沉关掉水笼头。

　　“要我陪你去吗？或者，我先跟郑嘉仁谈一下。”

　　说实话，宁小星有轻微社恐，的确觉得很紧张。可是这一步迟早要跨过去，郑嘉仁至少还有过一面之缘，不算完全的陌生人。

　　沈沉尊重宁小星的意见，没有大包大揽。

　　“那也行，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宁小星点头：“好。”

　　安静了一会儿，沈沉先挑起话题。

　　“出师宴，沈至礼也会来。”

　　宁小星的手指用力扣着门框：“今天师父跟我说了。”

　　她比他想象中平静。沈沉斟酌了一下。

　　“其实他……并不是想示威。”

　　“我不想提起他！”尖锐过后，宁小星像脱了力，声音低下去，“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触了雷。

　　沈沉忙安抚宁小星：“他答应时并不知道你已经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所以他应该只是想向你示好。我只是实话实说，真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

　　宁小星深深的看着他，眼圈一点点变红。

　　“他要真是有心害我家，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可是，他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若无其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接受他的示好？家破人亡的那个是我，不是他！沈沉，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你告诉我啊，如果他没有错，是不是就是我爸妈活该？”

　　沈沉上前几步到她面前，轻触她的脸。

　　“对不起，我以后不提他了。”

　　宁小星仓促后退，转身。

　　“我去联系郑嘉仁，你回去吧。”

　　她飞快回卧室，阖上门，任沈沉如何敲门都不开。

　　宁小星坐在床沿边，飞快点着手机，给郑嘉仁发微信。

　　她不能再恐惧社交，要振作，要努力，要好好赚钱！

　　可是，沈家是一艘巨轮。爸爸在世时，也不过只一艘小船，撞上就粉身碎骨。而她现在，根本只是一片浮叶。

　　现实真是令人沮丧。

　　好在郑嘉仁不像宁小星想象的冷漠，她的消息没有石沉大海，反而很快得到回应。宁小星打字时，手一直在抖，最后，郑嘉仁约她明天上午去公司见面祥谈。

　　宁小星在床边坐了很久，才打开卧室的门。

　　客厅里，沈沉还没有走。听到开门声，他坐在沙发上偏过头。

　　四目相对。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

　　两人俱是一愣，然后，沈沉冲宁小星招了招手。

　　宁小星在他身边坐下。

　　“我刚才，不是替他说话。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宁小星点头。

　　她刚才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是她在迁怒沈沉。

　　或许，等到她那一天变得更强大，才能更从容地看待这些事。

　　－－

　　和郑嘉仁约的是上午十点，宁小星特地掐着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在会客室里等待时，她的心跳不由加快，砰砰地要跳出来似的。

　　她掐着左手虎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用怕，不用慌。宁小星，荒废的光阴，一点点拾起来就行。

　　十点钟，郑嘉仁准时出现。

　　“对不起，小星，我又迟到了。”

　　宁小星局促地站起来：“没有，郑先生，你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

　　郑嘉仁像上次那样，随和中带着一点骄矜。

　　“太客套了。我们还是叫名字吧。”

　　郑嘉仁有很好的谈话技巧，即使宁小星稍有拘谨，谈话也一直十分顺利。

　　最后，郑嘉仁把潘琳叫进来。

　　潘琳一脸严肃，煞有介事的：“郑先生，你知道我和小星的关系，我是不是避嫌比较好？”

　　郑嘉仁笑得意味深长：“熟人好办事，小星的需求你更容易理解。反正你都要在她后面做狗头军师，站在公司立场，我又何必再浪费一个人力。”

　　惨遭“扒皮”，潘琳双手合十拜了几拜：“老板果然是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郑嘉仁得意一笑，站起来：“行了，有事向我汇报。”

　　出了会客室，回自己办公室，推开门的一瞬间，郑嘉仁脸上堆起笑容。

　　“不好意思，让小舅舅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