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锦瑟华年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两百章 巧遇205
“她大约也已经定好了日子预备发动,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送入人家控制的地方去?她借口时气不好感染了病疾,此时若是进宫对太上皇有利无害,婉言辞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都在悬崖边缘,岂是太上皇想拉就能拉回来的?”
得到了这样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的一路上,凌波着实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由安上门进了重明门,立刻便有小宦官带着肩舆迎了上来,凌波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上去。六月的天气已经是酷热炎炎,尽管头顶打着伞,旁边又有人轻轻打扇,自己更不用走路,但这一路上她仍是出了通身大汗。直到来到王贤妃的淑景殿,换了一身衣服,又由早就在这里等候的太医诊过脉,她方才缓过神来。
淑景殿距离南海池不过一箭之地,即便是炎夏,池上仍有凉风阵阵吹来,即便比不上太液池边上的天然阴凉,却仍让人感到阵阵舒爽。此时此刻,她便舒舒服服地歪在殿后临水阁子的一具凉榻上,望着那水面出神。旁边的王贤妃则是早就知机地避开了去,将这块最好的临水之地完完全全让给了凌波。云娘则是倚靠着不远处的一根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池中的一尾尾锦鲤。
一整个下午,凌波便都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中度过。既没有人来求见,也没有人打扰,就连宫女送茶送点心也都是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头一次沉浸在这样的静谧中,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好似飘荡在林间的清泉中,简直忘了这是世界上最污浊最幽暗的地方。就在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十七娘,这个地方应该很合你的心意吧?”
瞥见那一缕明黄色的衣袍,凌波立刻支撑双臂想要坐起来,结果肩头却多了一只手。面对那股并不大却很坚决的力量,她不敢直接抗拒,只好摇头苦笑道:“舅舅,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恭敬了?”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需要守什么规矩?”看着那张微微胖了一圈的脸,李旦忍不住笑道,“朕可不会输给裴郎,所以已经调了四个最善于烹制孕期饮食的厨子来,还有四个有经验的宫人,正好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芳湄性子婉淑,和你一定合得来,也可以照应你一阵子。”
凌波只觉心中咯噔一下。云娘的话已经从李旦这里得到了证实,那么岂不是说不日之内必有大变?她强忍心中疑惧,欣然点了点头:“贤妃娘娘一向待我极厚,我这一回住在这里,只怕要搅扰她了。”
“芳湄膝下并无子女,五郎和四娘六娘都是她抚养长大的,如今四娘六娘都已经嫁人,五郎也已经封王外居,有了你陪她说话,她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搅扰?”说到这里,李旦微微一顿,这才慨然长叹了一声,“你冰雪聪明,朕的深意你必然能够领会一二。事到如今,朕能做的只有这些,只盼他们也能够想到如今这一切的来之不易,莫要轻易毁弃了这好日子。”
凌波进宫的这一天,罗琦也风尘仆仆地带着裴伷先的“家书”和口信赶到了长安城。一进城他就直奔平康坊永年县主第,结果却得知了凌波入宫小住的消息。没奈何之下,他只得转往左羽林军营,足足在外头等候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这才见一身戎装的裴愿匆匆出来。知道裴愿身有公务,他连忙将裴伷先嘱咐的话转达了一遍,这才递上了封了口的书信。
裴愿随手将书信贴身藏了,然后便点了点头:“你转告爹爹,让他放心,信我一定会送到,其余一切我和小凌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人吩咐过,我此来就不必回去了,就留在长安城听大少爷的指令。”
对于父亲的这种安排,裴愿着实有些意外。然而只是略一思忖,他便有了主意。凌波的入宫让他少了一份后顾之忧,但是如今家里还住着他的弟弟和弟妹,若是不小心也会让人有机可趁。想到家里还有从庭州带回来的几十个家将,他便吩咐道:“那你回去整合一下我带回来的那些家将,然后秘密在长安城内找一处宅子,把二弟和紫陌一起转移出去。记住,一定要做得小心。”
尽管从裴伷先的态度中就能看出长安城局势险恶,但罗琦没想到居然要这样布置后路。尽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离开军营之后,他还是颇有些踌躇。这要是把人留在长安城,万一遇到什么大规模的兵变还是躲不过去,他是不是该劝说裴范干脆躲到城外去?
要知道,至今为止,无论哪一次兵变都只限于京城之内。
然而,他回到平康坊找到裴范和紫陌,本以为要大费唇舌地劝说,谁料这一对小夫妻却一口答应悄悄搬走。尽管他觉得这其中颇有些蹊跷,但仓促之下顾不得那许多,便匆匆忙忙挑了几个家将出去布置了。
罗琦这一走,裴范连忙关照了紫陌几句,随后便悄悄从后门离开。自打来到长安城之后,他就没有真真正正做过什么事情,他那些经商的天赋更是没法施展——毕竟,作为洗马裴氏这样的大世家子弟,他在庭州的时候负责西域商路不要紧,但在关中这样的地方亲自经营商家,无疑是自降身份。这一年多下来,他竟是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累赘。
跳上一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放下前头的车帘,他便对车中的人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车中人淡然一笑:“很简单,二公子陪我去见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徐瑞昌的妙计
长安城中豪宅处处,正对皇城的通化坊便是住着好几位高官。这天傍晚,通化坊西南隅的一处大宅子却是闭门谢客,上下仆役皆得严令,书房所在的小院十丈之内不许有人。那间宽敞的书房之中此时却只有三个人,两个不速之客跪坐在苇席上安之若素,而主人却是烦躁地在房间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怎么也无法做出决断。
“魏公向来有高义之名,兴许会觉得如此做法有违正道,但你需知道,这和构陷大有不同。所谓构陷者,捏造事实予人罪名,而如今魏公要做的不过是趁其势未发而揭露,其中大有不同。”
“可是我并非公主一党,试问我怎么会知道她要谋逆的事!”
“这很简单,崔湜窦怀贞等人慕魏公高义,想要代公主笼络于你,所以便告知了起事之日。魏公忠心耿耿不忍社稷遭难,于是乎直陈于上,这岂不是最好的理由?”
魏知古闻言气结,不由恶狠狠地瞪着那个俊朗的年轻人,愈发觉得那桃花眼很是刺眼。默立了片刻,他便眉头一挑讥诮道:“你不过是小小的太乐令,居然却插手如此秘事,就不怕我向太上皇禀告,治你离间皇家骨肉之罪?”
“魏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徐瑞昌略略一欠身,面上毫不动容,“魏公方直天下皆知,公主招揽数次皆不能动,倘若上这样一道奏疏,岂不是向天下宣布魏公乃公主一党?再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魏公抱负远大,难道就坐看政令紊乱天下遭劫?陛下昔日力挽狂澜,倘若如此明君尚被人废黜,魏公今后还能遇到一个可以让你尽展方直的明君么?”
“你……”
魏知古顿时有些哑然。回到主位坐下,他忽然瞥见了那个和徐瑞昌同来的年轻人,这才想起自始至终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自己更是忘记询问此人身份。想到刚刚那一番对答,他顿时满身冷汗,几乎下意识地问道:“徐大人,和你同来的这位少年才俊,你就不介绍一下他么?”
徐瑞昌侧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魏公恕罪,我一时疏忽忘了禀明。这是昔日裴相国侄孙,如今秦州裴都督家的二公子,也是左羽林中郎将小裴大人的胞弟。魏公应该知道永年县主已经被太上皇接入了宫中,单单是这么一件事,足可想见太上皇的态度。魏公更应该知道太上皇对裴氏一族的信赖,所以,当此之时若不能当断则断,魏公无疑是失却了最好的机会。”
魏知古神情大变,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范。他曾经和裴愿有过数面之缘,此时便看出眼前少年和裴愿很有几分相似,料想徐瑞昌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鱼目混珠。沉思片刻,他便站起身缓步走到裴愿跟前,一字一句地问道:“裴二公子,令兄乃是太上皇亲授中郎将,他真的是心意已决?”
裴范一直仔仔细细地听着徐瑞昌和魏知古之间的对话,惟恐漏掉了任何一个字。此时魏知古直截了当这么一问,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魏大人,家兄虽是中郎将,但其上还有左羽林将军常元楷,而且右羽林军也大半握于将军李慈之手。再加上太平公主已经把手伸进了左金吾卫,如此一来,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若是真的等到局势糜烂方才动手,家兄岂不是成了万劫不复的罪人?”
见魏知古仍有些犹豫,他索性便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魏大人应该知道家兄早在数年前就和太上皇及陛下结缘,而且深得太上皇信赖。但魏大人大约不知道,家兄和当初尚在潜邸的陛下相交莫逆,更有兄弟之谊。”
“我记得,永年县主和已故上官昭容交情深厚……”
“大义在前,私情为后。”裴范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却在那里暗自祈祷嫂子若是知道了不要责怪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悄悄瞥了一眼徐瑞昌,见对方依旧是面带微笑,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看上去仿佛只是花瓶似的人物。于是,在魏知古追问之前,他便一股脑儿把徐瑞昌在路上的那些话全都抛了出来。
“陛下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有一度意气消沉,当时皇后便请大嫂出面。大嫂和陛下在东宫西池边闲话了很久,陛下终究再度振作。魏大人,我那大嫂向来是自知自省的人,否则若是她当初在上官昭容死后便选择发难,兴许真的能够凭一己之力左右立储之事。当此之际,大嫂在太上皇身边,若是有事更可居中转圜,这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魏知古虽然刚直,但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细细琢磨着徐瑞昌和裴范两人的话,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当下他便又追问了一应细节,待到徐瑞昌将所有安排和盘托出,他更觉心中悚然,隐隐约约更有些庆幸。
看样子天子早有定计,变乱不可避免。若是此时此刻自己不识相,只怕事后也必遭清算。这短短几年是大唐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段时日,张柬之桓彦范等人都死了,魏元忠也死了,韦后一流更是死了……只要事成,青史之上他也能留下美名,何乐而不为?
事情既然已经谈成,裴范便主动留在了魏宅之中,而徐瑞昌则是再走了一趟平康坊永年县主第,然后留下了一封书信。待到罗琦安排好了一切回来,他却发现裴范不见了,追问紫陌无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禁气急败坏。直到这时候,门上方才送来了这样一封信。盯着那封套上的落款,他的眼睛渐渐流露出了一丝杀气和火光。
徐瑞昌?那个曾经是凌波身边“男宠”,之后又攀上了高枝的桃花眼?莫非是这家伙干的好事?
尽管很想直接撕开信封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但思量再三,罗琦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攥着那封可恶的信,他直奔紫陌的院子,把这封信拿到了对方跟前。出乎他的意料,一向咋呼呼的紫陌此时却是面色沉静,而且丝毫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这是人家送给大哥大嫂的,我怎能越俎代庖私自拆开?”
“可是二少爷失踪了!”
“二郎只是去做需要他做的事情。你若是真的着急,还是赶紧去找大哥或是大嫂吧。”
罗琦闻言顿时气结。他和紫陌原本就不对盘,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他竟是没法对她大叫大吼。气急败坏地一跺脚,他转身就冲出了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马厩,拉出一匹马就急驰了出去。匆匆赶到左羽林军营,他却愕然得知裴愿受太上皇召见如今不在。此时此刻,原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只觉得气血上脑,若不是记得这是军营,他恨不得一拳砸断那拴马柱。
于是,他便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宫城延禧门前乱转。要不是他自陈是裴家的人,只怕早就被满心警惕的卫士给抓了起来。饶是如此,无论他如何赔尽好话,愣是没有一个人肯让他进去,也没有一个人肯为他通报。再足足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等来了一个见过几面半生不熟的人,连忙脚下生风冲了上去,一把将人拦了下来。
“高大人,我有要紧的事情要求见我家那两位,你可否为我通报,或是让大少爷或是县主出来一下?”
高力士好半天才认出这是裴家的人,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古怪:“县主如今在淑景殿安胎,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能进后宫?这大太阳底下的叫她出来就更不可能了。至于小裴大人……我倒是听说太上皇兴致勃勃地拉了他去景福台散心,谁敢打扰了太上皇?再说了,你家那两位如今都在宫里,会出什么大事?”
“这……我家二少爷失踪了!”
百般无奈的罗琦见高力士不信,只得咬咬牙掏出了怀中的信交给了高力士——死马当做活马医,他记得凌波和高力士似乎交情不错,再加上裴伷先又是铁板钉钉的帝党,将这封信交给高力士料想也不会有错——然而,信交出去的一刹那,他仍是有些后悔。不管怎么样,那上头毕竟是有落款的。
“那么烦劳高大人将此信转交我家大少爷或是县主。”
高力士只是瞥了一眼便将信揣进了怀里,满口答应了下来。然而,回转身从延禧门入了皇城,七拐八绕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立刻掏出那封信,毫不犹豫地拆开了封皮。他实在很疑惑,徐瑞昌那个小白脸究竟想要干什么?
然而,这不看还好,将那寥寥几句话看完,然后琢磨了再琢磨,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他终于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这下子终于有些慌了。一股脑儿把信笺塞进了封套中,他急急忙忙朝某个方向冲去。
那一对小夫妻晚些看到这个不打紧,但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天子李隆基有个准备。那个该死的徐瑞昌居然事先没有任何通知就做出这样的安排,那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第二百三十章 最后的任务
尽管信笺上那个称呼让李隆基很觉得诧异,但是,既然是高力士郑重其事亲自送过来的,他仍是仔仔细细展开来看了。只是扫了第一眼,他就陡然间感到一阵心跳,待到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随手将信笺折好重新放入封套中,他却烦躁了起来,站起身踱了好一阵步子,他方才对高力士问道:“你确定没有其他人看过这个?”
“陛下,之前我拿到的时候封泥尚未动过,是我看那个罗琦面色古怪方才拆开来看的,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看过。”
见李隆基微微点头,高力士不禁想到了某个自作主张的家伙,肚子里顿时窜出了一股火气。然而恼火归恼火,他乃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人,孰重孰轻还是清楚得很,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徐瑞昌这法子固然是阴毒,但从大局上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真要是逼得太平公主不惜一切代价发动逼宫,到头来又会变成当年的那一幕。
十年之中先后三次逼宫,那血流成河的场景谁会忘记?
“徐瑞昌……徐瑞昌!”李隆基忍不住念叨了两遍那个名字,心里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感慨。尽管满朝文武人数众多,但大多数人都是走的阳谋大道,少有人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用这样的阴谋小道,然而,当日他一口拆穿那个宫人元氏的身份,还不是某种不足为人道的考量?尽管有十成把握,但若是到最后却落得一个兵戎相见两军对峙,却并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
他要的是一个繁盛的大唐,而不是一个满目疮痍的长安。
“你设法去见见十七娘,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说到这里,李隆基稍稍犹豫了一会,旋即又加上了一句重若千钧的话,“你可以转告她,不论发生什么事,朕都不会负了裴氏,也不会负了她。”
高力士连忙躬身答应,上前将那封信重新揣入了怀中,他便由后门出了武德殿。
有道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诺千金,但这世上说话最不可信的同样是天子,即便是他相信李隆基此时此刻说这话时情真意切句句属实,但谁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归根结底,谁让裴愿那小子偏偏有缘法,娶了一个好妻子,又能博得李旦李隆基父子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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