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去哪里洗的，宋瓷也不知道，只是他换了一身太监服回来，而原来的那件已经不见了。

　　宋瓷不想操心这些事情，她乖乖地看着卫黎进了门。

　　青天白日的，他反手将门锁上，宋瓷竟是察觉到了一股局促感。

　　卫黎身上的压迫性太强了。

　　“好了，将军你先睡会儿吧，”宋瓷从床上站起来，她不安地搓了搓衣角，低着头：“我……晚点有事情要和你说。”

　　“你要说什么就现在说，”卫黎怎么可能愿意宋瓷离开，他看着她，道。

　　“您休息好了再来吧，”宋瓷是绝对不敢现在说的，现如今卫黎也没休息好，等会儿若是发怒，她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看着宋瓷吞吞吐吐的样子，卫黎原想逼她说，但是忽得想起来虎任先前同自己说的话，便软下了调子，缓缓地抓住了宋瓷的手，道：“罢了，我不逼你，我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宋瓷的手温软，他缓缓地捏着她手心，专注地看着她。

　　宋瓷愣了愣，卫黎还有什么要说？

　　“我先前……是有些生气你对我的不信任，但是我现如今明白，信任不是短时间可以铸就的，而我们，时间还长，”卫黎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的耳后根微微泛红，甚至不敢去看宋瓷的眼睛：“我可以慢慢等着你对我信任，将心中不安的秘密告诉我，我也会，一点点地，告诉你，淼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我，”卫黎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瞧着宋瓷，带着些不好意思，以及笨拙的承诺，“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但是我发誓，我会永远永远地对你好，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宋瓷愣了。

　　她没想到，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卫黎，心中竟是憋着这么一番话的。

　　他一直在等她，等着将他的心意告诉她是不是？

　　宋瓷的眼眶湿润，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既然将军先提了，那宋瓷，也就直说了，将军，在您走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久，觉得……那日只是我们冲动了，事后冷静地一想，其实我们，并不适合。”

　　卫黎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有消散，他想象着宋瓷的回应。

　　娇羞的，温柔的，害怕的，他都想过。

　　唯独没有现在的样子。

　　宋瓷看着卫黎，眼眶微红，重复了一遍自己口中的话，道：“将军，我们，不适合。”

　　卫黎慢慢地松开了手。

　　宋瓷的手突然被松开，蓦然一空，她恍惚地低下了头，手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卫黎脸上全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宋瓷。

　　宋瓷抿了抿唇，她轻声又坚定：“将军，我们分开吧，您现如今伤也好了，也可以离开了，那天，只是我们冲动了，其实您若是静心想一想，我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宫女，您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卫黎要气炸了，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火。

　　否则会吓到小宫女。

　　“不可能？你现在和我说不可能？”卫黎站了起来，他压着嗓子，气息不稳，胸膛剧烈起伏。

　　宋瓷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她有些怕现在的卫黎。

　　卫黎盯着宋瓷，而宋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宋瓷看着他的眼神，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卫黎想要打她。

　　但是没有。

　　卫黎缓缓地走近了宋瓷，他走的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衡量着什么。

　　宋瓷被逼着不断后退，她略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不知道现在的卫黎的反应。

　　“宋瓷，告诉我理由，你要和我说，你那天的反应都是做出来骗我的？”卫黎轻轻地道：“你在耍我？”

　　若是宋瓷一开始就拒绝，那么卫黎也不会怎么样，他不会逼迫宋瓷，毕竟她不喜欢他。

　　但是，现如今来一句不合适，亲了摸了说了喜欢之后，再来一句不合适？

　　卫黎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恶劣，只是因为小宫女乖巧温柔，他从来寻不到发作的机会。

　　现在——

　　“你不管你哥哥的死活了？”卫黎心中憋着一把火，在一点点地炙烤着他，烧的他失去理智。

　　他看着宋瓷，想，为什么只有我那么难过呢，明明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把我的心意捧给了你啊。

　　宋瓷泪盈盈地看着他：“还希望将军念在，宋瓷救了你的份上，可以继续帮我寻找哥哥的信息，若是您到时候有了涉及那件刺杀案的所有人的身份，请……知会宋瓷一声。”

　　如果有宋彦的眉目，宋瓷会回头通知宋家派人过来。

　　她护不住的，宋家可以。

　　她现如今已经走到了骑虎难下的地位，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卫黎。

　　咬了咬唇，宋瓷继续盯着卫黎。

　　卫黎一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就在宋瓷以为他要直接无视她的时候，卫黎笑了。

　　他道：“我欠你的那条命，还没还给你吗？西南门外，若非是我，你早就生不如死了。”

　　见卫黎居然提到了西南门，宋瓷脸色蓦然惨白，她被拉回到了当时的记忆，痛苦绝望，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光。

　　而现在，救她的光开始用那件事情刺激她了。

　　宋瓷苦笑了一下，她摇摇晃晃地行了个礼：“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告退。”

　　她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落在了地面上。

　　地面上晕出一颗深色的水珠。

　　卫黎站着没动。

　　宋瓷却是慌忙地逃了出去。

　　卫黎低下头，瞳孔微微一缩。

　　小宫女哭了。

　　是——因为没法救哥哥哭，还是因为，和他离开才哭。

　　卫黎不是傻子，他并不觉得那日宋瓷的欢喜是装的，但是她如此轻而易举地提出什么都没发生过年，还是让他出奇地愤怒。

　　这不是什么亲近之人的信任不信任，这是……

　　因为某个原因完全放弃抹杀了他。

　　卫黎目光幽深，这段时间，宋瓷到底发生了什么？

　　——

　　小泥鳅离开了之后，还心有余悸。

　　而看见追玉阁内张天师已然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道：“师父，您可回来了，我这些日子都是陪着小姐姐的，刚才回去见到了卫黎将军，那眼神……”

　　他打了个寒颤，道：“师父，您说，不会出事儿吧？”

　　张天师不在意地一摆手：“卫黎我还是懂的，他只要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人，不会沉着脸生气的，上次瞅他那样，怕是说重话都不会。”

　　见张天师如此笃定，小泥鳅心下安定了不少，道：“那成，那徒儿先回去休息了，师父您这里还有事情吗？”

　　“去吧。”张天师道。

　　小泥鳅兴高采烈地回房了。

　　而没等他睡着，只是刚合了个眼，他就觉着屋子里传来一股杀气。

　　小泥鳅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屋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床前一道黑影让他心中一惊，脊背发凉，他嘴一张，下意识地就要喊出来。

　　“别叫！”来人捂住了他的嘴，然后阴沉地道：“你要敢叫你就完了，本将军不过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是卫黎！

　　小泥鳅做梦也没想到一身杀气的人会是卫黎，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脑子里转过了诸多想法，有担心宋瓷，有担心自己的，最后定格成了三个字——

　　玩大了！

　　都怪师父，出的什么馊主意，说是和宋瓷走的近一点，刺激一下卫黎的榆木脑袋，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现在好了，刺激倒是刺激了，榆木脑袋要把他的猪脑袋割掉了。

　　“将……将军……您说。”小泥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些日子，宋瓷和你在一起是吗？”

　　“是……”果然是来找他算账了啊！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有没有其余人，来找过她？”

　　思来想去，卫黎猜测，有人和宋瓷说过什么，吓得那个笨蛋改变了心意。

　　先找小泥鳅问问。

　　小泥鳅却误以为卫黎是在问他对宋瓷做过什么，连忙道：“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发生啊！每天我们只是一起收拾药材而已！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他怕卫黎不信，将张天师交代的都说了出来，道：“是师父吩咐我这么做的！说将军您自己看不透自己对宋瓷姐姐的心意，得别人刺激一下才行，说如果您醋了，就明白对宋瓷姐姐的感觉了，我只是个按照命令办事的！”

　　小泥鳅闭着眼，不敢去看卫黎的反应。

　　而卫黎那端却迟迟没有反应，小泥鳅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却瞧见了浓重的阴影里，卫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小泥鳅心一凛，道：“将军，你怎么了？”

　　“原来你们，都看得出我喜欢她吗？”卫黎愣愣地说了一句，然后道：“这段日子，没人来找过她是不是？她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什么？”小泥鳅一脸迷糊，“没啊，没人找过她，她也没说过什么，姐姐平日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的，但是，我看得出，姐姐一直很思念将军，我一直叫她留在追玉阁内休息，她都不愿意，坚持回去，昨天好容易才劝下来的，我猜想，姐姐是在等将军回来。”

　　卫黎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他颓然地翻下床，而后道：“你师父在哪里？”

　　刚刚出卖了张天师的小泥鳅愣了愣，他下意识地以为卫黎是要找张天师算账了，支支吾吾地道：“将军，我师父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不懂自己的心意嘛，他没什么坏心思的。”

　　“行了，我不找麻烦，别抖了，快说。”卫黎语气有些不耐烦。

　　“就在偏院炼丹药。”小泥鳅飞快地道。

　　卫黎没理他，身子离开了这里。

　　而他一走，那股压力便消失在了房中，小泥鳅松了一口气，然后“骨碌”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拉开门，见门外太阳高挂，但是已不如正午时间热烈。

　　不知道何时了。

　　他一时间犹豫的很，不知道是去找宋瓷还是去看张天师。

　　卫黎那副样子，吓人的很，宋瓷现如今没事吧？

　　小泥鳅犹豫了下，选择先去观望下张天师那里的情况。

　　毕竟卫黎在，师父也在，若有不对，到时候也控制地住。

　　他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

　　卫黎并未将张天师怎么样，他面色阴沉地坐在了张天师面前，注视着他忙碌。

　　“得了得了，别垮着脸，你是又遇上事儿了？”皇帝那边又出了问题，且又开始催促张天师，向他要那什么长生不老药了，他得做出点东西糊弄一下。

　　现如今事情多，忙得很，又遇到了一脸阴沉的卫黎，张天师有些头疼。

　　卫黎有些难以开口。

　　他素来不喜欢将自己的私事往外说，现如今却要告诉喜欢取笑他的张天师，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是张天师目光老辣，他一眼就能看出他喜欢宋瓷，甚至让小泥鳅这样搅和，虽是有些可笑，但是……

　　也不是没有用的。

　　卫黎看着张天师，半晌，憋出一句话道：“你早就看出我喜欢宋瓷？”

　　张天师忙着配药方，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愣，手也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打量卫黎。

　　卫黎的脸色古怪，见他看过来，不自然地别过脸。

　　张天师细细品味卫黎口中的话，什么叫做，早就看出我喜欢宋瓷？

　　这臭小子反应过来了？

　　张天师两眼一眯，笑着道：“怎么？你这是过来感谢老夫？你说你和你爹，真是一脉同出，当年你爹追你娘，也是这般，榆木脑袋，不过你比你爹好些，你爹真的……比你还笨。”

　　“可是她说，她不喜欢我，说我们不该在一起。”在张天师得意洋洋的时候，卫黎低着头，闷闷地憋出了这句话。

　　“什么？”张天师和在外偷听的小泥鳅都是一愣。

　　宋瓷不喜欢卫黎？

　　这不可能！

　　张天师和宋瓷接触不深，但也能察觉到她对卫黎的好感，而小泥鳅更是印象深刻。

　　提到卫黎，宋瓷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小泥鳅扬声道：“宋瓷姐姐每每提起将军就会笑，才不是不喜欢你！”

　　“臭小子偷听？”张天师道：“滚进来给我煮药！”

　　小泥鳅连忙走了进来，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将军您是不是误会了？宋瓷姐姐真的是很喜欢您啊，她……真的是喜欢您！”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可要说宋瓷不喜欢卫黎，这不可能。

　　卫黎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开心。

　　而张天师蹙眉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现如今这情况，卫黎已然不知道要如何做。

　　虎任给他的消息是，宋瓷那里没有任何人接近，就连安公公都没找她，小泥鳅也说宋瓷很正常。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皱着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想不到啊，”张天师听完，惊叹了一句。

　　“有什么问题吗？”卫黎愣了愣，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想不到你居然那么快就和人家小姑娘确定了，”张天师有些意外：“我寻思着你怕是还得再等两月才能反应过来呢。”

　　卫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