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谢遥处理完事情后回到房间时，沈淮正强忍着睡意等他。

　　谢遥推门而入看到亮着的烛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立马就皱眉：“你该休息了。”

　　沈淮茫然地点点头，然后又揉揉眼睛：“你现在这么忙啊……果然自己当家做主还是不一样。”

　　“我现在？”谢遥轻轻反问一句，上前给生活上基本就是残废的沈淮更衣，“难不成我以前不忙？”

　　“确实不忙啊……不，我是说，应该不忙吧。”沈淮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打着哈欠往谢遥床上躺，“我睡了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就闭着眼装睡，谢遥先是一愣，然后又无奈地半蹲在床边，凑到沈淮耳边：“你说我不会撒谎……其实你也不怎么会。”

　　沈淮立马不服气地睁眼：“谁说的？！回回都被我骗的人是谁？”

　　“那是因为你说瞎话，跟你撒谎又没什么关系。”谢遥理直气壮地反驳，还有闲心给沈淮把了一会儿脉，“沈伯父没让医修陪着你？”

　　“哦，他说去给我找青山真人去了，说是最好的医修才有保障。”

　　谢遥：“……”

　　青山真人的确是目前最厉害的医修，只是许多年前就出去游历，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想到沈父居然有本事能找到青山真人。

　　沈淮偷偷看他神色：“真人这么厉害，不能让他白来一趟啊！你看你有没有什么伤需要看的？”

　　谢遥立马看了他一眼，沈淮无辜地眨眨眼，他只好默默地把被子给沈淮盖好：“我能有什么伤？”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不是因为鬼王的事……”沈淮不勉强谢遥直接告诉他，但他就是不高兴谢遥为什么只瞒着他一个人。

　　“许久没那么打过了，有些不适罢了，再加上确实有些旧伤，不过都习惯了，要是突然好了，我说不定才会不习惯呢。”谢遥倒是无所谓，这些伤又不妨碍他平时做事，再说星骨被剔是不可逆的，就算让最好的医修来治也只能是让他休养。

　　沈淮便翻个身催他走：“那好吧，我睡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依旧是不想让谢遥走的。

　　他畏惧黑暗，沈淮觉得有些羞耻，作为一个大男人，就算他从前娇惯了一些，也不会怕黑啊！

　　怎么现在稍微暗一点他就十分不安了，沈淮闷闷不乐地想着，说不定他心智真的回到**岁的孩童了。

　　失忆害死人啊。

　　谢遥默默等沈淮彻底睡下了才放下手中一页未翻的书，他没有直接熄灯，而是放了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在沈淮身旁，才吹灭蜡烛离开。

　　荒芜之地的夜很安静，准确来说，是他这里很安静。

　　魔修知道他不喜闹，那些闹市歌坊都离得很远，若是不用灵识，谢遥从这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线。

　　走近了才听到喧闹声，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对荒芜之地造成太大的影响，这些没心没肺的魔修显然不知道他深夜还在努力处理事情，自己一个个玩得十分开心。

　　谢遥居然有点微妙的不满，这些魔修现在跟幽冥界也混熟了，晚上中原人跟着他们一起玩，莫名有一种三方友好交流的感觉。

　　他在一旁默默看着，鬼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

　　如今的鬼王神色冷淡，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篝火：“我查到一点东西，你有兴趣吗？”

　　2

　　“我追查了一段时间，这些人根本没想着掩饰，他们一开始就接触到了君戚，先是暗示他不能把身份跟我直说，然后又一步步让我逐渐知道他是缺失的那一块轮回。”鬼王冷静地捏碎了手中的石头。

　　谢遥眨眨眼，选择安静地听他说。

　　“真是奇怪啊……从那么早开始，这些人就知道一切，我和君戚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我恢复记忆是因为一次围城之战动了手帮忙，因为灵力不够只能用鬼王之力，才想起了之前的事。君戚恢复记忆就更有趣了……只要我恢复了，他就能恢复。”

　　“……再后来君戚跟我吵架，我因为心绪不宁，你别这样看我，你是蛮荒主，应该知道心绪不宁对自身灵力的影响有多大。”

　　蛮荒主跟鬼王是双生，就算鬼王的灵力是阴冷的，但也含有暴虐，主人的心情直接影响了灵力的多少。

　　说白了就是心情不好就能开大。

　　“……总之我知道了轮回的事情，那就更有趣了，我知道后不久，君戚就能知道，还能被他们煽动……这是为什么？”

　　鬼王看向谢遥。

　　谢遥：“……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之前跟这两个人都不熟啊。

　　鬼王嗤笑一声：“因为那些珠子！因为天道！”

　　茫茫黑夜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微弱的光将鬼王的神色映得更加阴森冰冷。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也遇到过珠子，我便追着查了，你猜怎么着？这珠子简直无孔不入！从昆仑山，到后来我被恶鬼胁迫……再到君戚的死，几乎每一件事情都在这珠子的掌控之中……或者说，在天道的掌控之中。”

　　“但……”谢遥仔细一想，“这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你要为谁开脱？”鬼王狠狠看向他。

　　谢遥只是微微挑眉，不理会鬼王带刺的话，冷静道：“按你这么说的话，这珠子的目的不应该是阻止天地倾塌吗？因为你也说了，君戚不死，无人能补全轮回，轮回不全，这天地根本撑不下去。那为什么，这珠子又三番两次来刺激我？沈淮的失踪，还有我那位未婚妻，这些都是在刺激我蛮荒血脉的觉醒。”

　　“可必须要有一个蛮荒主才行……”

　　谢遥笑了一声：“可我并不是真正的蛮荒主啊，因为这个名头，我遭受的追杀还不够多？我一旦觉醒，绝对不可能阻止天地倾塌。”他只会拉着那些人一起陨落。

　　鬼王皱眉，谢遥的确不是原本的蛮荒主，他不觉醒，那这些珠子的意义就没有了，他觉醒了，以谢遥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以德报怨阻止天地倾塌。

　　那这些珠子到底是要阻止，还是要毁灭？

　　谢遥看了一会儿鬼王的神色，这才缓缓笑道：“也许珠子的确跟天道有关，但它想要的并不是君戚去补全轮回。谢楠跟时知星都是重活了一次的人，他们上一次已经经历了一次天地倾塌，但是却不知道珠子的存在。谢楠不知道也就算了，时知星也不知道的话，只能说明这珠子跟他的立场不同。”

　　所以时知星想阻止天地倾塌时，背后却有乌乌泱泱一大批珠子给他添乱。

　　“……这珠子，想要我和君戚决裂？”鬼王皱眉，摩挲了一下君戚在时给他买的剑穗。

　　他不用剑，但君戚却莫名喜欢给他买这种小玩意儿，之前他从未找到机会带上过，如今才翻出来挂在玉佩上面。

　　滑稽又怪异。

　　谢遥回想了一下谢楠跟施龄透露出来的东西：“君戚屠杀南方，这才是那群珠子想要的。你和君戚决裂，上一世没有我，君戚没有迁怒去荒芜之地被牵制住，所以你控制不了他。而这些珠子挑衅我……大概是想让我成为加速进程的人，那两人没有跟我说我日后会怎样，但我想了一下，若是我之后帮了中原，他们肯定不是这样的态度。”

　　“……这就是天道的打算吗？用一个又一个的人当作牺牲品来换取天道想要的？”鬼王看了一眼那些欢声笑语的人，“我才不会如它所愿。”

　　“可还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谢遥见鬼王转过来看他，才缓缓继续道：“沈淮回来了，而我也无法丢下荒芜之地，君戚补全轮回……这些珠子明明能够让我们按照它设定的路走，为什么中间又生出那么多事？天道至高无上，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计划被破坏？”

　　可事实就是被破坏了。

　　这些珠子想要的东西都没有达到，谢遥因为来了荒芜之地所以想着要跟中原合作，君戚因为蛮荒主的打扰迁怒荒芜之地，反而被他牵制在这里补全轮回。

　　就连施龄都说这一世发生的事情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那么天道作为统治者，怎么会允许他们这样改变？

　　“既然天地已经倾塌了，为什么还能重来一次？我不信这是巧合，传言时知星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加上他确实重生了……”鬼王有些想不明白，“天道不想让时知星知道，又怎么会给灵力让时知星回溯？”

　　时知星的能力可是直接来源于天道。

　　“这就是我说奇怪的地方。”谢遥倒不怎么担心，“目前看来，除非是我想不开自杀，也就没人能改变现在的情况了。”

　　苟延残喘，谢遥已经可以猜到这些珠子不久后一定会有反扑。

　　毕竟辛辛苦苦策划这么多年，被一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君戚破坏了计划不说，还有一个最不应该失去掌控的蛮荒主从一开始就走上了神奇的路。

　　谢遥想了想，他要是天道，可能会被气死吧。

　　3

　　沈淮醒后就开始寻找自己的小伙伴，但谢遥早早就去了书房处理事情，他探了个头，轻轻嘿了一声:“我醒了。”

　　谢遥点点头:“这边有吃的。”

　　沈淮便坦然地坐到他旁边吃东西，时不时还看看那些魔修的字:“有点丑。”

　　谢遥瞥他一眼:“半斤八两，你忘了你现在写字也是胡写一通？”

　　“……”沈淮不服气地拿着纸走到一边，决定用事实打这个现在时时刻刻都能嘲笑他的挚友的脸。

　　然而一炷香不到他就疲惫了，心虚地把纸揉成一团丢到谢遥的桌子上。

　　谢遥:“……”

　　“你跟灵剑……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谢遥无奈地上前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无聊了？”

　　沈淮认真想了想:“还好，只是我回来就对你比较熟悉，所以你不理我我就不高兴了。你别管我，我闹一会儿就不闹了。”

　　谢遥:“……”

　　“你可真是……”谢遥被沈淮的直白打败了，哪有人一边闹还一边对他说不用管的？

　　“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沈淮随口抱怨，“我睡着睡着就醒了，还看不到人。”

　　“嗯。”谢遥向来不会瞒着沈淮这点小事，就将他跟鬼王说过的事讲给沈淮听，然后又看了一会儿他的神色:“你失踪到现在失忆……说不定都是因为我，我猜得出来你应该也是被控制了，对不起，我当时没有看出来。”

　　你其实是……看出来了的啊。

　　沈淮狠狠吸了吸鼻子，幻境里清清楚楚展现了他发脾气时谢遥在一旁复杂的神色，还有他对沈淮多次的试探。

　　可是沈淮不能说，也无法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骗他，甚至到了最后，他还在骗他。

　　谢遥什么都没说，但他心中什么都明白，哪怕到了现在，他都还能看着沈淮说出抱歉，说是因为他。

　　可谢遥做错了什么？

　　蛮荒血脉不是他想要的，那些珠子也不是他所造的，长安雾病、被攻城，这些事情有哪一样是他所做的？

　　就因为跟他有关，就成了他的错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谢遥，那些都不是你的错。”沈淮看着他，认真固执都重复这句话，“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谢遥却只是一愣，然后慢慢笑了:“到了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

　　谢遥可以毫不在意地说他恨谢家、不管怎样他都要毁了谢家，就算从谢家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将一个有可能会成为蛮荒主的人扼杀在萌芽时期，作为世家，这就是他们的责任。

　　但他对不起沈淮，沈淮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却因为他的蛮荒血脉而被珠子控制，沈家因为此事几百年不得安宁。

　　而他这么多年却找不到真相，就算知道沈淮会回来也只能瞒着沈家，他解释不清楚，也不敢解释。沈家的为人他太清楚不过，他们绝对不可能会让他以星骨交换沈淮回来。

　　那时候谢遥只是不想让沈家觉得沈淮欠了他的，后来他才觉得，如果沈淮的失踪就是因为他，那他以星骨交换真的很值得，毕竟他用不上。

　　可沈淮不应该遭此一劫，他始终对不起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