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几处，额头上满是汗，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看向这里。

　　她的目光仅在顾行深和霍彦东身上逗留片刻，然后完全定格在唐誉身上，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累。

　　“唐誉！！！”

　　“怎么会这样……”

　　自从睁眼看到顾行深的刹那双眼复明起，她似乎就开始不惧怕血液了，之后她不确定又自己试过几次，虽然还是会有些恶心，但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失去意识萌。

　　－

　　小乔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能够看到唐誉受伤，如果她真的能看到了，为什么没有晕血……

　　毕竟现在的情况容不得顾行深多想，所以他很快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霍彦东身上。

　　虽然顾行深一直说自己的手没事，可是，明显可以看出由于僵持太久他握枪的手已经在颤抖。

　　小乔从悲伤之中缓缓抬起头，突然从顾行深手里把枪夺过来，站起身子，刷得指向了对面霍彦东。

　　“霍彦东，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还要从我身边夺走多少人才满意！”

　　她手里的枪准确地指向霍彦东的心脏，她哀伤愤怒憎恨的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

　　顾行深无法置信地看着她，“小乔，你的眼睛……”

　　对面，霍彦东眸子里的错愕一闪而过，接着，他微微敛下眸子，低低笑了一声，“呵，原来如此。”

　　顾行深的炸死，他虽然不确定，但早有猜疑，可是，眼前站着的质问自己的小乔，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也在方才那一刹那间全都明白了。

　　原来，他竟然是栽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

　　原本的不甘在此刻也只化作了复杂难解的心绪……

　　霍彦东的神情慢慢变得轻松起来，似乎不屑与她对手一般，“据我所知，你三年前就失明了。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能看到的，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是你的亲生父……”

　　“闭嘴！”小乔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对于小乔的态度，霍彦东不以为意，“难怪洛风会背叛我，居然能拉到龙彦那个怪胎合谋，SA集团的矛盾和决裂也只是将计就计的假象吧！用失明降低我的警惕，故意透露你的身世，一步步瓦解人心，扩大内部矛盾，甚至还会跟我谈心扰乱我的心神，一步一步把我逼到死路……”

　　“真是精彩，不愧是我的女儿……”

　　“你说够了没有？”小乔扣动扳机渐渐开始用力。

　　霍彦东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丫头，除非你有把握自己的枪快得过我，否则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顾行深急怒，“小乔，回来！”

　　如果他的手先前没有受伤，或许还有把握跟霍彦东一拼，可是现在的处境明显是对他们不利。

　　霍彦东在军火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不管是技术还是这种情况下精神力意志力，小乔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目前这个情况，看霍彦东的态度，他迟迟没有动手，似乎还有转机，现在最好不要轻易惹怒他。

　　小乔回头看着焦急的顾行深和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唐誉，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霍彦东脸色蒙着一层阴郁，“为什么这么想杀了我？”

　　小乔厉声道，“到现在你还装蒜！妈妈难道不是你杀的？”

　　霍彦东的脸色一沉，随即冷声道，“那又怎样？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从没把谁看在眼里，尤其是你，更没有资格！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凭什么杀我！”

　　小乔近乎疯狂地嗤嗤笑着，“比起忍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变态，我宁愿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她太过激动，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可能会伤害到身后的顾行深。

　　如果她不存在，那么他要怎么遇到她……

　　霍彦东果然被激怒了，脸色恐怖得吓人。

　　而小乔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一句句控诉着他，“你不惜亲手把自己的弱点抹杀，你以为没有弱点的人就是强者了吗？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太懦弱了，你没有自信得到她，更没有把握保护她，才会用这种变态极端的方式选择逃避！你连接受失败和拒绝的勇气都没有！霍彦东，你就是个懦夫……”

　　霍彦东全身颤抖着，那神情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呵，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残忍的一句真相了。

　　他一直以来都不敢承认和面对的真相。

　　他这辈子杀人无数，但是杀得最后悔最错误的人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而随之而来的报应便是众叛亲离，身边没有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纵使权势滔天，家财万贯，也难得一人心，难得一份情，即使活着也像是死了……

　　得知小乔的存在的那一刻，他是有过激动和惊喜的，他想着自己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而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到来不是为了救赎他上天堂，而是为了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霍彦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看向身前无比仇视地用枪指着自己的女孩。

　　她跟他那么相像，她遗传了他的决断和狠辣，隐忍和坚韧，可是他知道，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因为她生长在阳光之下。

　　“丫头，你过来。”霍彦东的声音低低的。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小乔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不进反退后几步。

　　“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霍彦东似乎猜到她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小乔神情一怔，接着咬了咬牙，刚想上前，却被顾行深拉住，“别去！”

　　小乔递给顾行深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果断上前几步。

　　霍彦东见她走近，竟然试图伸出手碰触她，被她灵活地避开，“你到底想怎样？”霍彦东看着她，“也不想怎样，只不过是想要你……叫我一声父亲。”.

　　“你做梦！”小乔毫不犹豫地怒骂。

　　连顾行深也很意外，不明白霍彦东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显小乔已经彻底炸毛忍不住了，还好他估算这会儿其他人应该快要找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沈乐天带着连漪的人一起赶来。

　　沈乐天飞快地跑了过来，“唐誉！该死，怎么会弄成这样！”

　　顾行深总算松了口气，“快送唐誉去医院！”

　　唐誉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沈乐天根本没有功夫多想，担忧地看了小乔和顾行深一眼。现在霍彦东已经被包围了，谅他也插翅难飞，于是急忙将唐誉带走。还好山脚下提前就叫好了救护车。

　　虽然已经被团团包围，但霍彦东的神情依旧是有恃无恐的。

　　反倒是他们，气势汹汹赶来，此时此刻却因为霍彦东的笃定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有人都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十几把枪对准着他。

　　霍彦东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轻轻地扭住自己外套上一颗精致的纽扣，“知道这是什么吗？只要我轻轻一按，整个悬崖都会被炸碎！”

　　所有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已经有人开始害怕地往后退。

　　霍彦东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小乔，“丫头，如果不想所有人都给我陪葬的话，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乖乖听话？

　　叫他父亲？

　　小乔怒极反笑，“呵，父亲？你配吗？”

　　“霍彦东，你怎么敢跟我提出这种要求？从我出生起，你没有照顾过我一天，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你的出现对我唯一的启发就是，原来宫志明那样的混蛋是我的父亲这个事实并不是最糟糕最可怕的事情。我从不指望你给我父爱，你却连我的母爱也夺走！父亲两个字，你认为你担得起？”

　　霍彦东一句都没有反驳，只是有些怔忪地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残阳，“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

　　“一！”

　　霍彦东猛然一转身，速度极快地开了一枪，射向企图从他身后偷袭的人。

　　“二……”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乱动了。

　　“三。”霍彦东看着她，摸了摸那颗纽扣，似乎是准备下一刻就要按下去。

　　小乔撇开头，脸上的神情满是屈辱和不甘，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父亲！！！”

　　霍彦东听完，突然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然后猝不及防地抬起枪。

　　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枪响之后——

　　小乔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接着，是身体坠落的闷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什么时候，顾行深从身后冲了过来，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宽大的手掌密不透风地捂住她的眼睛，挡住她的视线。

　　枪声过后，她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本以为是自己中了枪，可是身上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挣扎要推开顾行深的手，可是他却如何也不松开。

　　“小乔，别看……”

　　伴随着顾行深那句“霍彦东自杀了……”

　　小乔还来不及惊愕，便彻底虚脱失去了意识。

　　－

　　“居然自杀了……”

　　大家似乎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全都心有余悸。

　　“快去查看那个炸弹！”有人出声道。

　　于是大家开始手忙脚乱的查看尸体，处理伤员，查探炸弹。

　　“他到底把炸弹藏在哪儿了？”

　　“连漪姐，这纽扣有什么机关？好像挺高科技的！”

　　“想死吗？别乱碰！”

　　连漪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去检查那个纽扣，以前她跟着哥哥学过拆弹，不过同样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顾行深淡淡扫了眼那颗纽扣，“不用看了，那真的只是一颗纽扣。”

　　大家听到这话都是惊愕不已。

　　“什……什么！？骗人的？”

　　“靠！太狡猾了吧！刚才差点没把吓死！”

　　“难怪他会选择自杀！原来根本就没有炸弹！他是知道自己死定了！”

　　“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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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行深默默地抱起小乔，往山下走。

　　虽然所谓的炸弹并不存在，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其实霍彦东完全可以用这个威胁他们放他走，可是，他竟然只是用来威胁小乔叫了他一声“父亲”。

　　或许，临死的前一刻，他已经在忏悔。

　　299 王者归来①

　　“啊——”.

　　小乔惊叫一声猛得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凌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声枪响依旧在脑海里盘旋，惊恐挥之不去。

　　“小乔，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乔才抬起埋在手掌心里的脑袋累。

　　顾行深本来在隔壁唐誉那里，听到声音之后行色匆匆地赶过来，不及他赶到，她便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扑到他怀里，缩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

　　“不怕不怕……”顾行深坐到床沿，轻抚着她的后背，搂着她单薄的身体心疼不已，“抱歉，我该一直陪着你的！”

　　“顾行深……萌”

　　“嗯？”

　　“他……真的死了吗？”

　　“嗯，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自杀？”

　　“大概他自己也因为杀了你母亲而感到愧疚，所以最后忏悔自杀。”

　　“愧疚？忏悔？那种人……会吗？”

　　顾行深叹息一声，“小乔，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没有谁生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很多时候，都有太多身不由己……”

　　其实，一开始顾行深捂住小乔眼睛的时候，是不打算告诉她霍彦东是自杀的。

　　因为担心她知道霍彦东这一行为会心软和痛苦。

　　但是，最后一刻他还是说出了真相。

　　尽管霍彦东坏事做尽，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至少最后那一刻他选择结束自己给小乔新生，是作为一个父亲在世间做的最后一件事。

　　与其让小乔以为霍彦东那一枪是准备杀她，不如让小乔知道真相，心里多存一份爱和温暖，而不是变得更加冷漠和难以信任别人。

　　小乔瞅着顾行深，他居然会帮霍彦东说话，这无疑让她很惊讶。

　　“顾行深，为什么你要帮他说话？你不恨他吗？他甚至自杀了让你没办法亲手为家人报仇！”

　　“我确实恨他入骨，年少轻狂的时候甚至恨不得让他也尝尝失去所有的痛苦。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已经悲哀到无需别人动手，他就已经是一无所有最悲哀的人。”

　　顾行深顿了顿，“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认，对于他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这一点，我是心存感激的！如果不是你，或者现在的我也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报仇工具，从很久之前起，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已经重过了复仇……”

　　“顾行深……”

　　第一次听到顾行深说这么煽情的话，小乔怎么可能不感动。

　　她用那双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瞅着他，顾行深无法自制地俯身亲吻她的眼睛，难以形容三年之后终于对视上她的眼眸的激动。

　　“什么时候能看到的？”

　　“得到你死讯的时候，大概是受得刺激太大了，不仅眼睛复明了，好像也不晕血了。看来是你的置之死地，让我后生了！”

　　顾行深拥着她，有些激动，“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现在想来，一定都是为了这一天！”

　　“啊！对了！”小乔突然激动地抬起头，结果一下子撞到了顾行深下巴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没事……”顾行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莽莽撞撞的样子，“你刚才想说什么？”

　　小乔急忙问，“唐誉怎么样了？”

　　顾行深的脸色明显黯了黯，“如果再往左偏一点点估计就救不回来了！现在虽然手术成功捡回一条命，但是，手术期间，心脏必须暂时停止跳动，只能靠心肺呼吸机维持呼吸和血液输送。因为手术的复杂性，心脏停跳的时间太长，恐怕会造成不同程度的脑受损。现在只有等唐誉醒来，希望会没事……”

　　顾行深的脸上满是自责，“都是为了帮我唐誉才弄成这样的……”

　　当初他之所以不想他们几个参与进来，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还是有人因为他受伤了。

　　他不管自己受多少痛苦折磨都可以忍受，惟独无法忍受珍视的人受到伤害，那样会让他更加痛苦不堪。

　　小乔捧住他的脸，认真盯着他，“顾行深，你别这么说！那伤了唐誉的还是我亲爹呢！不管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一起承担！”

　　顾行深心头一暖，“一起去看看唐誉吧！”

　　“嗯。”

　　－

　　病房门外，除了刚刚接到电话正在从公司赶来的盛宇，在别墅照顾小念的韩樱奈，大家全都到齐了，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沈乐天的神情简直恨得要杀人了。

　　一直在暗中策划，许久未出现的冷透脸上也是愁云满布。

　　匆匆赶来的唐妈妈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唐爸爸也是担忧得直叹息。

　　冷静精疲力竭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

　　她刚接到冷透的电话就赶来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冷透的话“小静快来博爱医院，唐誉心脏中枪快不行了”，那一刻，似乎她的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了，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那几乎将她湮灭的恐惧，那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的慌乱几乎让她完全无法招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赶到了医院，当时，急救室里，唐誉几乎已经没了呼吸，生命迹象越来越弱，所以冷透才不得已把她叫来看是否可以激起唐誉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