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荨沉思片刻，道:“你真的想知道？前事已了, 何必徒增伤感。”

　　上华眼睛里一瞬间闪过迷茫,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墨荨迟疑了一瞬，挥动衣袖, 上华前世的模样在虚空浮现。

　　那时他在人间的名字叫作凌上华, 是霜国的文臣。

　　他刚当上尚书的那一年老皇上驾崩了, 年仅八岁的新帝登基。

　　小皇帝还是一个穿着龙袍满地打滚的奶娃娃, 只会问：“凌爱卿，糖莲子甜不甜啊？”

　　两年后, 十岁的小皇帝终于意识到危机四伏, 朝政都把持在摄政王的手中, 摄政王的意见就等于朝臣的意见, 没有人在乎小皇帝怎么想，朝臣中似乎只有那位眉目冷淡的凌尚书是不同的。

　　小皇帝坐在高大的龙椅上，怯生生的望着凌上华, 道：“凌爱卿.....卫城连日降雨, 摄政王说拨些银两即可, 你认为呢？”

　　凌上华沉默了一会儿，小皇帝眼神胆怯又期盼的看着他，怎么能不答呢？

　　这一答便答了七年, 小皇帝长成了一位面容白净，眼泛桃花的少年, 七年间他学会了装傻充楞，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也学会了韬光养晦。

　　而凌上华已二十六岁，早就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摄政王不知道小皇帝那些和他意见相左的提议，其实都是凌上华在私下无人时敦敦教导给小皇帝的。

　　摄政王欣赏凌上华的才学，一直想把他拉拢到自己那边，金银财宝、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后，他想到了新招术，让他做自己女婿。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女儿长得花容月貌，摄政王不信凌上华不动心。

　　摄政王派了大臣去说亲。

　　凌上华还未给答复，深夜，小皇帝便一个人来了尚书府，罩着绣有暗色龙纹的黑色斗篷，衬的小皇帝越发模样俊俏，眉眼勾得凌上华一阵阵心悸。

　　小皇帝皱着一张小脸，就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声音也低低糯糯的。

　　“你会娶摄政王家的女儿么？”

　　凌上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声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如何才不会？”

　　小皇帝越凑越近，直到和凌上华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眼如天上晶亮的繁星，眨也不眨的看着凌上华，然后低头亲了亲凌上华的嘴角，眼神单纯懵懂，轻声问：“这样你还会娶她么？”

　　凌上华仓皇后退，低着头道：“陛下三思。”

　　小皇帝毫不退让的上前一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柔声道：“凌爱卿，我喜欢你。”

　　声音甜的像抹了蜜，轻盈的低语似蛊惑的魔咒，不断在凌上华耳畔回响。

　　他全身顿住，小皇帝再亲上来的时候，再也没能推开。

　　小皇帝身上香香软软，他怎么推得开呢？

　　第二日凌上华就拒了婚事，惹得摄政王大怒，摄政王女儿被拒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小皇帝躺在凌上华怀里肆意张扬的笑。

　　摄政王与凌上华结了仇怨，开始处处针对凌上华。

　　凌上华才华出众，是文人真心臣服之人，也是文官之首，摄政王是武将出身，本就与文臣相互鄙视，这番针对之下，最后变成了文臣与武臣之间的斗争。

　　朝堂之上分为两派，摄政王受到了掣肘，再也不能如之前一般肆意妄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年，文臣与武臣的争斗愈演愈烈，而凌上华沉浸在小皇帝给的温柔乡里，对一切毫无所觉。

　　后来，摄政王终于不怒了，因为摄政王的女儿有了更好的归宿，她要当皇后了。

　　摄政王没料到小皇帝会主动求娶他女儿，一时间惊喜万分，自己女儿被那木头尚书拒婚的事早已街知巷闻，弄得他脸面无光，女儿也没脸见人，现如今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

　　从小皇上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凌尚书再也没有私下入过宫，小皇帝派人来宣，他都以有病在身为由推脱了。

　　帝后大婚这日，众臣朝贺，凌上华如梦初醒的站在人群里和众臣一起恭贺，却始终未抬头看小皇帝一眼。

　　一身喜服的小皇帝站在秀美大方的皇后身旁沉默的看着他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夜深人静，罩着黑色龙纹斗篷的人踏雪而来，敲响了凌上华的房门，凌上华没有开门，那人就自己走了进来。

　　一阵狂风从房门吹了进来，夹着寒雪。

　　凌上华背对着房门，头也不回的淡声道：“陛下今日大婚，理应在洞房花烛才对。”

　　小皇帝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哽咽：“你怪我？”

　　凌上华不言。

　　“我也是没有办法……”

　　凌上华低头，看着腰间小皇帝十指紧扣的手指，纤细又漂亮。

　　“皇上不必多说，我明白……”

　　小皇帝心喜：“那……”

　　“今后我会做一名好臣子，衷心于陛下和皇后娘娘。”

　　小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眸色一暗，无措道：“你喜欢我的身体，我已经给你了。”

　　凌上华苦笑，小皇帝早已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傀儡皇帝，因知道了他的心思才会投其所好，否则若是他娶了摄政王的女儿，站在摄政王那边，小皇帝恐怕要头疼的很。

　　自己看小皇帝的眼神越来越掩盖不住其中的贪婪欲/望，被利用了也是理所应当。

　　只可笑当初他以为得到了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回应时，那份悸动的心。

　　凌上华不言，小皇帝咬着唇倔强道：“我是皇帝。”

　　对啊，他是皇帝。

　　凌上华曾教小皇帝分辨善恶，也曾教他兵法策略，可小皇帝学的最好的偏偏是他没教过的帝王之术。

　　他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给摄政王树敌无数，削减了他的势力。

　　步步为营，当真好算计。

　　凌上华一点点掰开小皇帝的手指，头也不回的道：“你走吧。”

　　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却无比的平静。

　　小皇帝松开手，却没有走。

　　衣料窸窣的声音传来。

　　凌上华回过头，小皇帝□□的站在他身后，光洁的身体在月光下莹白如玉，凌上华喉咙一动，捏紧了拳头，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狰狞。

　　小皇帝凑过来如之前一般亲了亲凌上华的嘴角，甜蜜的气息在凌上华鼻尖萦绕，充满了魅惑，一如当初。

　　凌上华苦笑，后退一步，拱手道：“陛下请自重。”

　　小皇帝涨红了脸看着不为所动的凌上华，身体微微颤抖着。

　　凌上华默叹一声，垂眸道：“陛下，你不必如此，文臣依然会站在你那边，不会动摇。”

　　小皇帝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抖着唇。

　　他闭了闭眼，然后红着眼眶道了一声：“好！”

　　说完踉跄着穿上衣衫，推门迎着寒雪翩然而去，徒留两行脚印。

　　敞开的大门夹杂着风雪吹进阵阵寒风，凌上华一个人站在寒风里不知站了多久，直至周身冰凉。

　　一切恢复到了从前，君还是君，臣还是臣，只是小皇帝再也不会跟凌上华要糖莲子吃，凌上华也不再会偷偷进宫给小皇帝讲为君之道。

　　因为如今的小皇帝已经是一位出色的帝王了，他不但娶了皇后还广盈后宫，收了数位文臣家的女儿做皇妃，虽然他对皇后宠爱有加，但一年后几位皇妃都有了身孕，只有皇后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朝臣们悄无声息的被收归小皇帝门下，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在了小皇帝这边，在朝堂之上小皇帝说话越来越掷地有声。

　　而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凌尚书当着众臣的面请辞了。

　　凌上华背脊挺直的跪在朝堂之上，双手承着辞官的褶子。

　　众臣噤若寒蝉，竟一点声音也无。

　　小皇帝一言不发的瞪了他许久，最后黑着一张脸怒道：“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