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齐真明显感觉到他焦躁不堪，且时不时地皮肤上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鳞片。

　　齐真很是担心，问过好几次，可他就是不说。有次把齐真惹毛了，可他再是生气，也不是那种甩脸色的人，可语气中的低气压差点让姜原忍不住想告诉他，可他硬是忍住了，他不想让齐真如此担心，可是说出来的话多半他会坚决反对，还是等自己处理妥当再说吧。

　　姜原打的什么主意，齐真不知道，可他隐约猜测绝对跟那天巫玟和巫渊说的话有关，这人定是想背着自己做什么好使阵法顺利启动，将他也一并带走。

　　齐真恨自己的无能，这时他便想起姜妄来，若是有他的才能，或许能想出什么办法也不一定。

　　而自己能为姜原做些什么呢？

　　姜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齐真自己留在房间里苦恼，微微颦眉，心头烦躁得很，情绪颇为波动，突然脑中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在拉扯自己，他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他在心里呼喊了一声：“姜原！”

　　湖山山顶。

　　姜原带着三途兽正穿过封印，即将来到湖边。山顶没有风，湖水本该如镜面一般反射着蓝色天空的倒影，此时天上飘浮着大片云朵，倒影中本该同样映着白色的云朵，然后若从天上往下看，这湖面却是一片湛蓝，仿佛倒映的不是同一片天空。

　　这奇异而又有些美妙的景象却并没有落入姜原的眼中，他神色凝重，全身包围在三途兽的封印保护之中，若没有它，北霜的封印也不是那么好进入的。

　　与月亮山不一样，北霜对湖山的占有比他更加加重，没有她的允许是不能有人能进入此界地中来的，幸好有三途兽，只有它这特殊的破印与封印之法才能在各魔兽的界地中穿行。

　　不过现在看来对封印的排斥之力极重，三途兽也有些喘息了，颇为费力的样子，需得尽快了。

　　姜原伸出手来，慢慢将灵力凝聚成柱，直直地向湖中射出，却不想那灵力还未碰到湖水，便有一股力量由四面八方而来，并不是攻击灵柱，反是钻入灵柱之中，再由内而外的将它膨胀至碎片，消散在湖面上突然涌起而又迅速消失的水气当中。

　　“北霜。”姜原缓缓开口，魔兽低沉的声音带着原始的振动穿过深不见低的湖底。

　　北霜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没有眼睑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转了转，转向上方黑暗的水层，从眼睛中吐了一串气泡出来，接着又沉寂了下去。

　　没有从下面得到回应，姜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心更加浮躁起来，他极力压下，开始连连攻击起来。

　　他攻势看起来不猛，却十分密集，灵力像不要钱似地持续往湖中投入，却都被水气一一吞没，没有碰到湖面半分。

　　这连续的攻击断断不息，北霜着实不想理会他，可被这嗡嗡嗡的攻击骚扰得没法休息。她本就才在与姜原的斗法之中受了不小的伤，没将他拿下，自己也没得什么好，憋了一肚子火，就想将这人赶走，眼不见心不烦，不曾想他竟还自己找上了门来。

　　若是之前，她倒还有些兴趣与他周旋周旋，但自与他斗了一场，已经舒活够了筋骨，足够自己再舒舒服服地睡个多少年，她就没了多少兴致。这人就好好地与那人回月亮山呆着不就行了，就像原来一样，在自己的窝里多舒服呀，作甚跑到自己的地儿来找麻烦！这次还没带着那人，莫不是两人吵了架到我这儿来撒气吧！

　　北霜越想越气，越发不想理会他，只将尾巴轻轻一扫，一股湖水从四处涌来扑至她的身上，像是用被子遮住耳朵，好像这样就不用听到姜原的魔音穿耳。

　　“这人怎么这么烦！他不是条懒蛇吗！”北霜现在觉得那些巫人都比他可爱了，至少巫人再多么厉害，也没法像姜原这样，能够如此连续不停歇地将恼人的声音强行传给她，她也没法像对巫人那样，一个摆尾就将他赶出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到了这只三途兽，还让它为他跑腿，这家伙运气也恁好了吧！

　　“你到底想干嘛！滚出去！”北霜不想露面，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女士怎么能让丑陋的伤疤见人呢，就算这人不是人，只是只不解风情的魔兽也不行！

　　“你是怎么躲过重生的？”姜原听她回应，立马直截了当地问道。

　　北霜久久不言语，而湖水只是微微波动一息，便立刻风平浪静起来，仿佛刚才的回应只是一个错觉。

　　“我需要你告诉我方法。”姜原知道她能听见，他也不遮掩，直接说明了来意。

　　“与你何干！”北霜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发闷，“你老老实实地重生不就好了。再说了，我跟你又不同！”

　　“我要离开这里。”姜原说道，“我不能再重生，至少在齐真死之前，我都不能。”

　　北霜纳闷一瞬，突然反应过来。“你跟他结契了？！”她忍不住声音高昂起来，差点抑制不住地想冲到他面前去咆哮他一脸，可一想到自己的伤痕，她又坚定地忍住了。可她实在是震惊得不行，这一点儿也不像她认识的那只黑曜了。

　　“嗯。”让她失望了，姜原真的应了下来。

　　“你！！”她顿了顿，“你…………”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应，北霜的语气甚至都有些虚弱了，“你这是嫌命太长了吗？你分享了寿命给他，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

　　“我会保护好他的。”姜原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不重要，我需要知道躲开重生的办法。”

　　“你快成年了吧？”北霜不回答他，反而问到另外的问题。

　　“这与重生有什么关系？”姜原不解道。

　　“我可没说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北霜轻哼一声，柔媚的声音从那可怕的鱼怪体内传来，幸好没人看得到，不然任是谁来怕是都要打个冷颤。

　　“我离开后，月亮山归你。”姜原淡淡说道，他提出了一个对魔兽来说无比诱人、难以拒绝的条件，他知道她会答应的。

　　“真的？！”北霜也顾不得能不能见人了，急急地露了半个头出水面，即使这样她也没忘记甩出一片遮天的浪花，打着旋将她包围其中，让岸边的人不能看得真切。

　　姜原没有说话，但北霜清楚，魔兽说出的话都是有份量的，他们与人类不同，不喜欢搞些玩弄心计的花样，至少对她与黑曜来说，言出必行仿佛是他们与身俱来背负的准则。

　　她十分欣喜，月亮山的紫月是众魔兽都垂涎的地方，但黑曜守在此处，就算是付出巨大的代价都未必能拿下，说不好反而会让自己都栽进去，而曾经尝试过的魔兽无一不是死的死伤的伤，而“不死”的黑曜却总是留了下来。

　　这条件对北霜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如黑曜所料，她真的没法拒绝。现在令她纠结无比的是，躲开重生的办法虽然是她偶然发现的，可这秘密实在太过重大，她也不确定说出来对自己或是对黑曜有什么坏处，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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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真确定自己是晕了过去，但奇怪的是，现在意识却清醒得可怕。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包围在自己周身的柔和气息，那感觉令他有些异样，说是姜妄又不十分像，说像巫真也不全是，仿佛这二人人气息的杂糅。他猛地一惊，一股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呼吸韵律在他耳边似远似近，好像有谁在虚无之处静静地打量着他，那注视的感觉没有恶意，没有让他感到不快，甚至让他想要贴近些，拨开这些迷雾将这隐藏起来的人抓住。

　　他微微动了一步。不知踏在何处，没有脚步声，只有步步晕开的涟漪。他原地转了一圈，接着犹豫着走向一个方向。

　　“是谁？”齐真轻轻地问道，他感觉那里有谁在无声地呼唤。

　　“是姜妄吗？”他试探着，一步一步向那里走去。前方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人，没有动静，好像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有些放肆的笑声，有些隐忍的哭声，有男人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谁在那里！”他大声喊道。

　　突然一切嘎然而止。

　　齐真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因为前方的景象开始一一显现了。

　　他停住了步子。

　　一个年轻女人伏在一个小小的泡泡球上，双手搂抱着，闭上的双眼看起来安祥又温柔。泡泡球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瘦弱单薄的少年双眼被蒙住，白发短短的，只到齐耳位置，看起来既柔软又可爱，既可怜又无助。

　　是年幼的姜妄。而这个年轻女人，赫然是齐真梦境中化身过的巫真。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年轻女人微微抬头，慢慢张开眼睛，看向齐真。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半晌，齐真向他们走了过去。

　　巫真直起身子，手却没有从泡泡球上拿开。

　　齐真听见她淡薄的嘴唇微启：“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