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续生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雷滚滚,九州洪荒,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陈清酒一身血衣还没来得及褪下,人便进了祠堂,堂中供奉的是赋剑山祖师,也是他的恩师。
此次混战,修仙重派赋剑山全门殒命,余下门派,活的也只有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人。
陈清酒跪在地上,他自认为不比先师,虽生于山野,却日日不得闲适,困惑三界五行,陷于疮痍之境,又以一己之力独挑大梁,只为少时一句教言。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值此绝境,他真的能‘夕死可矣’?
灵均阁不过百年根基,门下徒子徒孙尚未能独当一面,天地动乱,而他身在其位,如何能撒手?
还有儿茶……
想到这个人,陈清酒一颗心 顿时犹如被锥子刺了般,他皱着眉头,一时的冷静溃不成军。
还没缓过气,儿茶人便进了祠堂,陈清酒起身,他跪的时间太久了,扶地起身之间恍惚有栽倒下去的可能。
来人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陈清酒的身姿有片刻的僵硬,继而他苦笑道:“说吧,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儿茶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脖颈间,左手搂紧他的腰,合目轻叹:“景锐说……他对不起你。”
陈清酒听了,沉默片刻,埋头在他身前,“早在莲熙遇害时,我就知道景锐不会放过魔族的,只是……”
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渐渐变冷,儿茶放了手,握着他的肩膀,颔首看他,“酒酒,生死一事,强求不得。”
“我知道。”陈清酒低头,半晌才颤声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沐月那个孩子……”
灵堂之内,景沐月坐在蒲团上,身边站着王琰瑜陪伴。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偏头
,陈清酒对他伸了伸手,“沐月,过来。”
景沐月从地上起来,两岁的孩子很是娇小,陈清酒将他抱入怀中,孩子自然环住他的脖子,糯糯道:“祖师父,阿爹他也冷掉了……”
一旁的王琰瑜咬着牙不说话,陈清酒揉了揉他脑袋,淡笑道:“他是去找你阿娘了。”
“不要沐月了?”景沐月看他,有点迷茫。
陈清酒抿唇不说话,他的右手移到景沐月的耳侧,拇指蹭到他的眉心,清缓的灵力渗入。
“琰瑜。”
王琰瑜方才见他对景沐月施以封灵术时便微觉诧异,此刻被点了名,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上前敬拜,“师祖有何吩咐?”
“将沐月带去个安全地方,灵均阁保不住的,今日过后,你便遣散众人,若是有不想走的,照顾好他们,日后可延我灵均之脉……”
这犹如交待遗言般的嘱咐,叫王琰瑜心头一凉,他当下跪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清酒。
看着这弟子又要红了眼眶,陈清酒俯身将景沐月给他,“琰瑜,你要知道,天下苍生为重,灵均阁与其,我必须做出抉择,莲熙与景锐先后离去,我救不了他们,只能于你一条后路,你当你家师祖我疯了傻了还是缺心眼了都无所谓,只是这可能是我吩咐你的最后一件事了,你可能办好?”
王琰瑜咬着牙,目光移到陈清酒身后的儿茶身上,略有哀求。
陈清酒:“你不必看他,此举如此,他不反我。”
王琰瑜呆了好半晌,才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哽咽着受命。
两人单独相处时,儿茶才能无奈叹口气,道:“你怎知我不会反你?”
陈清酒摁着他的左肩,将他的骨头正了正,指着旁侧浅潭,不咸不淡道:“下去。”
儿茶一时间回不过神,最后只能奉命褪了衣衫。
陈清酒再转过身时,只看到他背对自己而坐,儿茶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左肩有一处还渗着血,像是来不及处理。
陈清酒席地而坐,看着他闭目调息,道:“你反与不反不重要,我本不求大道,数百年性命足矣,如今再身死天地,便不觉遗憾。”
儿茶未睁开眼,质疑道:“当真不觉遗憾?”
陈清酒看着他的侧颜,淡然开口:“天道降生死簿,记三千生前善恶相,待死后据此,判入三善三恶中不同的六道,进行轮回,既然身死非魂死,又为何遗憾?”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儿茶忽然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他往陈清酒身边靠了靠,左手握着他的手腕,一双眸子坦坦荡荡地看入他心底,神色柔和,“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真的不觉遗憾?”
手腕处有些滚烫,儿茶见他睨着自己不说话,手下动作难以抑制地重了起来,眼神毫不退让,大有一副‘你不回答咱就拗到死’的决心。
陈清酒被逼的颔首抿唇不看他,就在儿茶打算浓情蜜意,好好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时,面前人突然眉头皱起,紧接着不由分说地踹了他一脚,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下流。”
看着陈清酒绝尘而去,儿茶是一脸懵,可怜他光着白花花的腚子在风中凌乱了许久,也没弄清楚陈清酒生气个什么。
时至黄昏,残阳若血。
房内点着红烛,陈清酒跪坐在书案前,提笔落字。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要写的,有些事情该口头交待的便已经交待清楚了,但今日看到儿茶,他又觉得,自己还有些人未曾交待。
此刻若有人能在他身边,便可以发现,陈清酒所写,乃是绝笔一封。
――清酒此生,生为凡夫,勤于修身,终于仙门之内,陷入誉美之争,虽无勾心斗角,权谋天下,但日日不得安适。却于冥冥三千界中,适逢君兮,得以居室,困惑于情,诚然惶惶不可终日,却自感多福者也,只一人足慰疮痍之心,奈何情惹天妒,蜉蝣一须臾,朝生暮死,命如纸薄,并身有所累,于茶,终是有缘无份。
细数过往,不曾悔过遗憾,但万丈红尘,独茶一人,与此委屈。伏愿天地善待,若当来世,纵为七尺男儿身,亦不敢辜负,故还请此生,莫念。
放下笔墨,陈清酒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间那条发带,淡笑了笑。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儿茶披着外衣走近,见他还在执灯,眉头一皱,道:“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怕伤了眼睛。”
陈清酒将那封信折起,挑亮了烛火,“也不打算看了,收拾好便去休息……”
他微微拧眉,右手手指摁住信纸,另一端,儿茶刚刚拿起。
见陈清酒这般珍视,儿茶长睫一扫,眯眼笑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都不许我看。”
陈清酒冷睨了他一眼,强行将信从他指间夺出,又折一层,儿茶见他要往里衣内收,双手托着腮帮子,揶揄道:“这是哪家姑娘送的情书,胆子不小啊……”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作。
陈清酒不说话,儿茶咂嘴,不怕死地取笑道:“那是师祖您给哪家姑娘送的情书,我帮您看看文笔如何?”
陈清酒将那封信捏在指间,在儿茶面前抖了抖,瞬间叫它灰飞烟灭。
儿茶听他冷声道:“去您的师祖情书,滚!”
陈清酒黑着脸,儿茶便托着下巴无耻地笑着,让人看着心烦,陈清酒瞪着他,忍不住抬手就要给人一巴掌。
他这一掌轻挥了大半才被儿茶抓住,陈清酒甩了甩手,甩不掉,便没好气道:“松手!”
儿茶沉默不语,将他拉到了榻前,而后转身去了隔壁,陈清酒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蹬了鞋袜,自个躺在了榻上。
半晌后,儿茶又过来了。
陈清酒只能再次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儿茶依旧缄默,他坐在榻前,左手托着陈清酒的五指,右手捏着一把精致小剪。
儿茶边剪着他指甲,边漫不经心道:“都长这么长了,也不怕划伤了自己。”
儿茶的目光认真地留在陈清酒手上,但陈清酒却觉得心底杂乱,屋内的烛火衬着暖意,王琰瑜曾说他同儿茶是永远不可能吵起来的,如今看来,也不无缘由。
矬子将指甲磨的圆平,儿茶轻吹了吹,满意地收拾了那些小东西,握着陈清酒的手,看得出神。
陈清酒忽然想到一句话,便自然道出:“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儿茶半聋样的抬头,抓耳挠腮道:“嗯,你方才说什么?”
陈清酒看了他半晌,默默缩回了手,冷着脸背对他睡下。
儿茶揉着脑袋,不懂得他今日怎么连连生气,便坐在原处,漫不经心道:“酒酒,你是想用天地阵来封杀化祖吗?”
不等陈清酒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这样不错,可以他的力量,阵法中的列牌便需要用人灵来替换,这不是什么问题,此战不一定是你死我亡。所以酒酒,你日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陈清酒方才被他气得闹心,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儿茶自说自话,“我都想好了,以后不修行了,修行太苦,就算你能成个仙,整天被小辈们祖爷爷的叫着也很糟心,又提防着天劫,又害怕被旁人赶超,要是勉为其难成为大圣者,也是高处不胜寒。所以我要找个野山野水玩,其实绛灵山就不错,到时遣了那些门徒,也是个荒山,待腻了就可以出去游离,等到性命散尽,再以天地为棺,多自由,你说是吧?”
陈清酒抿着唇,一把将被子盖严实。
儿茶:“……”
还是谈崩了?
儿茶终于舍弃了他的伶牙俐齿,决定还是先在哪个山疙瘩露宿一晚。
儿茶合上门,陈清酒这才从被子里出来。
两人如今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不仅仅是门派之差,更是天地之分,因为规矩纲常,他们看起来并不亲近,所有相处也发乎于情而止乎于礼,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彼此。
陈清酒知道,自己不过天地微微一尘埃,若真有一日他们以天地为棺,是问心无愧还是遗憾生恨?谁又说得清?
满处皆为悔恨生,他陈清酒走此一遭,也要摒弃自己的七情六欲,将所有不曾说出口的话留于后人言吗?
凭什么?
陈清酒这般质问,他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直接披衣下榻。
儿茶在山上溜达了一圈,小半个时辰后才咬着草根往外走。
灵均阁于高山之上建立,单是上主殿的石阶就不下数千,儿茶负着手,一路闲散,丝毫未觉后面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儿茶!”
儿茶闻声一个哆嗦,回头刚好与石阶上的陈清酒四目相对,两人远远相望,陈清酒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儿茶看他还红着眼,站在原地便不敢动,心想:这该不是后知后觉来算账的吧?
陈清酒不比儿茶善言辞,好在天色已晚,他仗着自己微瞎,看不清那人,沉吟片刻,心一横,不轻不重道:“儿茶,今日让你捡个便宜……”
儿茶听他说:“同我拜堂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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