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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此生共我饮长风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

肉肉喵 18132字 2023-02-13

  一条没有名字的小街,一个同样没有名字的小面摊,一对相敬如宾的老夫妻。

  虽不显眼,可这里煮的面却有着姚凌云最喜欢味道。基本每隔上几天他都会来这边点上一碗面,慢慢地吃。

  这条街,位于玲珑街的右侧,与大襄天下闻名的玲珑街只隔了一排矮矮的小房子,但这里的人流却不多,极少会有人会从外面进入此地。

  可今日,并非如此。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吵杂无比。

  得意摊,是东都城内最大的流动赌坊。

  所谓流动,是指这个赌坊它并不像其他的赌场一样,固定地呆在一个特定的位置上,它是会动的,它随时可能出现在东都大街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风云无阻。

  而今日的得意赌场刚刚好停在了姚凌云一直光顾的面摊对面。

  入座等面的姚凌云,视线不由被对面其中一张赌桌上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有一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挤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堆里很是显眼,不过那人似乎是这得意赌场的常客,他融入的非常好。

  “押大小,买定离手,要下注的快快快。”庄家一手摇着骰子,一手招呼着旁人快快下注。

  众人一一放上自己的银钱,大小两侧皆有,那美人儿亦是。

  青丝微乱,一袭红衫,下摆被他毫无礼节地捞起,塞进裤腰带里,左侧腰带上还不伦不类的悬着一个酒葫芦,半蹲在长凳之上,灵动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正被摇动着的骰盅。因为过于关注骰子的大小,无暇分心其他,以至些许头发因薄汗而贴于脸庞也浑然不觉,此等姿态,更显得让他魅惑动人,不可方物。

  哈,姚凌云单手支颚,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在百花楼里,多少贵胄投掷千金也难能一见的场景,竟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现在这民间赌场里面,且无人关注,不值一文。

  这百花楼里的名伶花魁还当真是各个非比寻常啊。

  像是感受到姚凌云的视线一般,人群中的那人,抬眸,看向姚凌云,甚至冲他眨了眨右眼。

  “四五六,大!”

  随着庄家激昂的话音落下,那人含笑的脸当即垮了下来,看样子是输了。

  修竹。

  百花楼内,唯一可以与三大名花比肩齐名的清倌修竹。

  他叹了口气,起身让出位置。

  半个时辰都还没到,他就输完了,哎,算命先生说的果然没错,他这一生命途坎坷,时运不济,尤其是赌运,已到了逢赌必输的地步。

  袋子空空,连碗面条都吃不起了。

  正整理衣裳的修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神色骤然一亮。

  整好头发,撂下衣摆,卸下不伦不类地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修竹较好的身材展露无意,纤秀而柔媚的身段,一步一步仿佛踩踏着西湖烟波,款款地走向姚凌云,面上带着微笑,出口的话音更是妩媚而又妖娆。

  “公子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吃面,可好?”

  姚凌云眨了眨眼,很感兴趣地问道:“什么酒?”

  修竹眉峰一挑,道:“烧刀子。”

  姚凌云诧异:“那可是出了名的烈酒。”

  修竹见之,面露不屑:“阁下怯步?”

  姚凌云仿佛被他激怒了一般,冷脸轻呵,甚至颇有些以貌取人地嘲讽道:“在下虽比不得那边的壮士们海量,可倒也不至于怕你这样一个小美人。”

  话毕,微挑了挑眉示意对方坐,再招手唤来店家,又要了一份水煮面。

  修竹落座,听闻水煮面三字,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可看着姚凌云的脸,到底没说什么,摆好两个小瓷杯,拿着酒葫,微一倾,如水烈酒卷着浓烈酒香落入杯中,堪堪八分满,含笑推过:“公子请。”

  姚凌云抬手接过,对他宛如请客主人一般的举动未置一词,举杯至鼻端轻嗅,烈酒尚未入喉,辛辣感就已扑鼻而来。

  “不想美人你长得柔美妩媚,竟好此等烈酒。”姚凌云举着杯子在木桌上空示意,“干?”

  “干!”修竹豪迈应和,伴随一声轻响,两只酒杯在半空相撞,执手引觞,烈酒入喉,消去了寒冬所特有的清冷萧寒,修竹面上笑意未减,出口的话音也捎上了些轻快愉悦,“四时春富贵,万物酒风流啊,喝酒乃人生一大乐事,不管所饮的是醇酒还是烈酒。”

  “好。”姚凌云放下酒杯,抚掌,而后身拿过酒葫芦,为对方和自己再添上满满两杯酒,朗声笑道,“阁下此言妙哉,在下很是赞同。”

  “不叫美人了?”修竹单手托腮,似笑非笑。

  姚凌云面不改色,眼观眼:“就算不叫,你也还是个不择不扣的大美人,千万不要介怀。”

  “寻公子不愧是寻公子,还真会说话。”修竹轻笑出声,再次举杯道,“来,再干一杯。”

  姚凌云也不推辞,举杯就饮,然烈酒两杯不带停地落入腹中,即便意识依旧清晰,酒态也难免上脸,姚凌云捏着酒杯不言不语地看了对方半晌,叹息道:“美人你这是生气了吗?所以想要灌醉我。”

  “那你醉了吗?”修竹放缓了声线,听着像是哄骗。

  姚凌云瞟了他一眼,摇头:“现在还没,可若再这么喝下去,醉酒,也不过就这一刻钟的事情。”

  修竹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寻公子这酒量有待磨练啊。”

  姚凌云从善如流点点头:“美人你说的是。”

  “那就从今日开始磨练吧,再来一杯。”话毕,修竹起身,提壶意欲再倒。

  “行了别玩了,要喝您自个儿请便。”姚凌云直接把面前的杯子整个给他推过去,让他自己慢慢玩去。

  “哇,你可真没劲。”修竹咂舌,但也没再胡闹,问道,“说吧,突然找我,有何要事?”

  姚凌云似乎轻笑了一声,可落在夜色和风声里,恍如错觉。

  “我找的可不是你,比起你来,我倒更想看到莲姨,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话了。”

  修竹微微挑眉,短暂地停顿过后,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姚凌云,柔声道:“那可真是遗憾了,今日我正好可以出门,而得意摊此次定下的地点也刚刚好就在公子你所选的位置附近,所以莲姨觉得这次由我前来接头更加顺理成章,不惹人注意。”长长一声叹息,修竹无奈再道,“虽然当初我拒绝了你,但是公子也不用如此介怀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回想幼年时因为丢错荷包而导致的乌龙事件,姚凌云一阵无奈,手一错,握在手中的筷子与瓷碗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抬目望着修竹的双眼则如秋水般宁静,未置一词,似乎在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修竹默默扭头,以缓和自己的话说出口后,一瞬间扭曲的表情,再转回头,俏皮地冲姚凌云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寻公子若还愿意再将那荷包赠予修竹,这一次我定以身相许哦。”

  姚凌云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寒恶,也不再搭话,左右看了眼,放低声线道:“谣言已够,接下来不必你们再造势了。”

  “嗯?这就没我们的事儿了?”修竹显然还没有玩够,眨着眼睛,真诚实意道,“接下来的正名之举我们也可以帮忙啊。”

  “他一向磊落光明,言行一致,有何须特意正名?”问句出口,姚凌云眼角余光瞟见店家正端着两碗面送来,岔开话题,信口一言,“你还是吃面吧。”

  修竹心领神会,二人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热腾腾的面,尚冒着白烟。

  修竹拿着筷子,他本来是不想再说话的,可他看着姚凌云面前那碗芳香四溢的排骨面,再看看自己面前这碗连葱花也不带的,清清白白的煮水面,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姚凌云吸下一口面,特别好吃,面很有劲道,汤汁也很丰满,入口鲜美,咽后仍觉唇齿留香。

  姚凌云很是满足地说:“你让我请你吃一碗面,我请了。”

  修竹看着他,咽了口唾沫,强烈抗议:“就着清汤寡水的?您也太小气了吧公子。”

  姚凌云一脸无辜:“再清汤寡水也不妨碍它是一碗面,一碗能吃的面。”

  好吧,比口才,十个自己也比不过一个姚凌云,修竹认栽。

  以后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近乎泄愤一般,柔软的面条在修竹的嘴里,被咬地咔咔作响。

  姚凌云忍不住噗嗤一笑,扬手让店家再上一碗排骨面。

  “算你有良心。”修竹十分满意。

  “南边近日可有消息传回?”

  听人问及正事,修竹敛下玩笑姿态,接道:“暂时太平,老二过去后致力于灾后重建,刷声望,并未做出我们心中所想之事。”

  姚凌云闻言,面色微讶,不由暗自沉吟。

  “很反常吧。”修竹看着姚凌云,直接轻声道出了他内心的疑惑,“大殿克己奉公,体恤民情,这些京都民众都看在眼里,东都城内关于大殿失德的风声本就站不住脚,但南方诸地就不一样了,他们离得远,再者江南一带一向与二殿亲近,如此大好良机,错过岂非可惜?”

  姚凌云低低的嗯了一声:“对手的失利,便是己方的得利,二殿下混迹官场多年,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修竹赞同:“然也,在政客的眼中,这世上的人或事,只分两种,一种用于垫脚,一种用于踏脚。”

  姚凌云不赞同,摇头:“此言偏颇了,官场之人也并非全是如此。”

  修竹扬眉:“但你不能否认这是绝大多数。”

  姚凌云抬目了他一眼,不在继续这个问题,而将话题转回江南。

  “就二殿下目前此举,你如何看法?”

  修竹微微一笑,道:“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背后,最有可能的两种选项,一者坦荡无私,二者机心算计,你以为是哪一种?”

  姚凌云略一斟酌,笑言道:“若是阿辰,他会希望是前者。”

  修竹:“但你却持保留态度。”

  姚凌云:“你我都是。”

  新出锅的排骨面,再一次端了上来,修竹执筷吃上一口,一脸满足,嘴上却道:“重情对于帝王而言,是最致命的弱点。”

  姚凌云看着他一口一口吃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薄唇微启,嗓音轻淡。

  “我却不这样认为。”

  “嗯?”修竹诧异抬头,注视着姚凌云,干脆放下手中竹筷,等人后言。

  沉默一瞬,姚凌云的眸中仿有流光波动,原本平静的脸上有微澜漾起,一双明亮的眼眸朝着皇宫方向望去,出口的声音依旧不重,却意外的掷地有声。

  “阿辰虽然重情,但这只是他的优点,而非弱点,因为他并不是下定不了决心的人,他很坚定,他也豁达,所以他不想在事情尚未明确发生之前就给对方预设定见。”

  修竹一怔,挑了挑眉,说道:“定见,极有可能成为以偏概全的偏见。”

  姚凌云点头,轻笑了声,再道:“其实很多事都并非近在眼前,也并非你我预料之事就一定会发生,说白了我们只是想把所有的不定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可仔细想想,这样真的好吗,就如刚才你给出的两个选项,前后之间的抉择,又有谁能完全预料得到?不能的,一个人无论拥有怎样的智慧,都无法分辨人心。”

  “所以你和相爷才会选择了大殿下。”修竹垂下头来,懒散地起手托着腮,他浅浅微笑的时候,周遭的灯光仿佛都跟着他的笑靥一起战栗跳跃,美丽的足以要人性命,“其实我比较好奇是,抱持着这样想法的你,何以能与我坐在这里,以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为出发点,谈论二殿下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一系列行动?”

  “这矛盾吗?”

  四个字,还是一个问句,姚凌云的样子也很淡然,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却予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气势。

  “这不矛盾吗?”

  姚凌似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有他在,自能纳川为海,生生不息,而我只要在这片大海中随波沉浮就足够了。”

  长长一声叹息,修竹感慨万千。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寻亦感觉,此生不枉。”姚凌云起身,留下几个银钱,“南方诸事,还劳烦你等继续跟进。”

  修竹起手示意:“请。”

  酉时过后,吹起戌时的风,风中,弥漫着各色清香,其间夹杂着行人们的欢笑之声,目之所及,是一派河清海晏之景。

  天下靖平。

  办完正事,吃饱喝足的姚凌云,正悠哉哉地走过无名街,来到万花楼下,眼前安乐之景,令他心生欢喜。

  正当他准备沿着玲珑街回去相府时,远远的,看到四皇子燕煦正信步走来。

  显然对方也看到了自己。

  二人俱是一怔,而后同时笑开,相继抬步走向对方,相隔半丈,同时停下。

  “真巧呀。”

  “有缘啊。”

  亦是同时开口。

  哈。

  燕煦依旧微笑。

  姚凌云眉梢轻扬,微微一躬身,道:“没想竟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四公子你。”

  “本……公子不过信步一走,就遇到寻公子你,可见你我是真的有缘。”燕煦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四顾看了看,再撤回视线,对姚凌云说道,“我看前面就有座酒楼,寻公子赏脸进去一坐?”

  末了,没等对方回答,燕煦又补充道:“你请客。”

  姚凌云毫不介意对方的说辞,仍旧微笑着:“能请公子喝酒是寻的荣幸,只要公子不介意一整夜都对着寻这张脸,那今夜便是不醉不归又何妨。”

  燕煦:“寻公子俊秀翩翩,别说整夜对着,就算这一世都面对着,相信这世间也不会有人嫌弃的。”

  姚凌云摇着头,极为谦虚地说:“比之四公子,寻这相貌又何足挂齿。”

  燕煦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姚凌云,内里却明晃晃的全是嘲讽:“公子谦虚了,需知过分的谦虚是自大。”

  姚凌云无辜:“四公子也太看低了自己的相貌。”

  “世人皆道,寻公子算无遗策,意欲要做的事情,最后总能达成,所以,本公子因此而得出了一个结论。”燕煦慢悠悠地说着,所展现出的气度与以往截然相反,“与你打交道时,中间的一切寒暄赞美都可直接忽略,因为那些,都无关紧要,我们只要抓住最后的结果就成,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同我坐下来喝酒。”

  姚凌云幽深的双眼里闪过认真地审视,自从进入中书省后,四殿下的行为举止就仿佛整个变了一般,事必躬亲,面面俱到,广受朝臣称赞,引人侧目。

  阿辰说这是好事儿,可姚凌云的内心却总觉不对。

  一个人何以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水患远在湖广,养尊处优的四殿下何以突然感同身受,继而发奋图强。

  各种想法自姚凌云的心底腾起,可他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无奈一叹道:“四公子的劝酒功力,寻亲身体会,很是忌惮,故而不敢直面,唯有退避三舍。”

  话已至此,燕煦也懒得再跟他故作姿态,冷哼了声,道:“你倒是很识趣嘛。”

  “公子谬赞。”

  “故作姿态,真识趣的那便离我大哥远点,别老在他面前晃荡。”

  仿佛刚才那深沉睿智的人只是姚凌云的幻觉一般,冷哼过后,燕煦又恢复了以往任性刻薄的模样,出口的话音极尽嘲讽之能。

  这样的燕煦,姚凌云反而更加习惯一些,只见他不疾不徐道:“这恐怕有点难,大公子是管事儿的,而我是做事儿的,做事的人自然得时时刻刻待在管事的人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处理琐碎。”

  燕煦低低笑出了声,嘴角翘的老高,眼睫却垂了下来,挡去眼眸中瞬息不见阴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姚凌云看着他,状似不经意般地问道:“四公子近日夙兴夜寐、孜孜不倦不也正是因为如此?”

  “自然。”燕煦笑得很真诚,“眼下正打算走走放松,可偏有人不长眼。”

  “那寻便不打扰四公子了。”

  燕煦冷哼了声,抬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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