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什么的雪女， 见自家孩子没事， 也是松了一口气， 连忙抱起了自家的孩子。

　　听了山姥解释了事情经过以后，雪女还有些奇怪，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语：“进入了山姥的地盘我还能理解， 怎么之前我就找不到儿子呢？”

　　她身后的陆清难得有些心虚的撇开了视线——

　　其实这都是阴差阳错。

　　之前为了帮郭杰解决他时不时见鬼的毛病，他留了道气息在他身上。

　　这道气息既然能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无法出现在郭杰的视线里，自然是相当霸道， 可以说郭杰周身三米内，都是它的地盘，任何邪物都近不了他身。

　　所以雪童子在郭杰身边，别说他亲妈发现不了， 就连他心口的那只蛊虫， 都被陆清气息镇压的丝毫不敢造次，直到跟众人分别了以后才敢发作。

　　这也导致众人多花了不少功夫，让这些孩子多吃了不少苦头。

　　陆清难得心虚，也就没看到胡致宁脸上的遗憾，这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陆老师、胡老师，你们好。”

　　面前的男人相当健壮， 即使穿着西装也遮不住手臂上隆起的腱子肉， 只是他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的领带也打的歪歪斜斜， 仔细看连袜子也少了一只，想必是从睡梦中被吵醒， 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的。

　　“您是？”陆清隐隐觉得这人非常面熟……

　　“我是郭超的爸爸，郭犇，我们在家长会上见过的，我家孩子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陆清恍然大悟，他就说这男的怎么这么面熟：“您是来专门接郭超的吗？”

　　“也…也不是专门吧。”那男的有些窘迫的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憨厚的表情跟郭超如出一辙——

　　“我是来见小溪最后一面的。”

　　“我知道……”胡致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您是人大郭代表吧，这座山在几年前就准备被推平开发成高档别墅区了，是您和您同伴力排众议保下了这座山，我爷爷当时还跟我提起过您，要不是您，就不会有我们这所人杰地灵的学校……”这座城市，也不会留有文明湖这样的净土。

　　只是随着城市发展，这唯一一片干净的地方，怕是也要保不住了吧。

　　看山姥的样子就知道，郭犇这几年一直以来的主张，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

　　“我也是有私心的，而且我做的还不够……”郭犇摇了摇头，从胡致宁背上接过自己的儿子，把他靠在了一旁的树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郭超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自家的父亲，郭超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你说的我都做到了！”

　　“很棒！”郭犇毫不吝啬的夸奖。

　　像是得到了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誉一般，郭超头一歪，又沉沉睡去，只是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您把孩子教导的很不错。”陆清毫不吝啬的夸奖。

　　“谢谢……”郭犇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含混的问了一句——

　　“她…还有救吗？”

　　陆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山姥，摇了摇头，这座山就相当于山神的身体，山都秃成这样了，除非是大罗金仙才能回转，但神仙们早就抛弃了这片没有信仰的土地。

　　而且她本来就最多苟延残喘几年，但刚刚一战消耗了她本源，这下彻底难以回转了。

　　郭犇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揉的皱巴巴的烟盒，掏出了一根烟点上了，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雾缭绕间，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现在信仰山神的，怕是只有我一个了吧。”

　　陆清没有说话，这种事在他看来稀松平常，随着人类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来越深，“神”这种东西，总是会退出历史的舞台，这个世界，最后总归会全部交到人类手上，这是大势所趋，谁都改变不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出国的原因，西方的情况比这边好很多，还有许多跟山姥一样的神存在着。

　　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几千年前一起打过架喝过酒的伙伴，却在他某天一觉醒来，发现它们的气息全部都消失了。

　　这种事发生了太多太多，山姥只是活的久了点，既不是那些消失的神里最特殊的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陆清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名为“落寞”的情绪，胡致宁心里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很想问一句——

　　你会像山姥一样，某天突然就消失吗？

　　但他却问不出口，害怕那个答案是他不能接受的。

　　“那…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吗？”郭犇艰难的挤出这么一句。

　　“不用，只要看着就好了。”

　　郭犇还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山姥就睁开了她的眼睛，跟刚刚的浑浊不同，她的眼睛极为清澈，依稀能见到当年少女的影子。

　　郭犇连忙上前，抓住山姥伸出来的手：“小溪……”

　　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讽刺，身为人类的郭犇正值壮年，而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山神却垂垂老矣，雪女不忍的偏过头，又抱紧了自己的儿子，仿佛看到了她们一族最后的宿命。

　　“你是来送我的吗？”

　　“嗯…”郭犇勉强点点头，他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太好了，我就只剩你一个朋友了……”

　　像是重新回到了她年轻的时候，山姥脸上绽开了像是少女般娇羞的表情：“之前一直没有问你…我跳舞好看吗”

　　“好看…比牡丹、芍药她们都好看。”

　　郭犇声音哽咽，虽然两人就只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的友谊持续了几十年，只是他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你以后会忘了我吗”

　　“怎么可能，你是我朋友，我是不会忘了朋友的。”

　　山姥松了一口气：“那你也能替我记着芍药她们吗要是我消失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们了。”

　　郭犇放在身旁的拳头忍不住紧紧握住，但话语却依然轻柔：“会的，我会把你们编成故事，当成睡前故事讲给我的儿子，我儿子会讲给我的孙子，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山姥这才闭上了眼睛，一旁的雪女露出了一个堪称羡慕的表情：“真幸运……”

　　她们生命实在是漫长了，对于“活着”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执念，能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在剩余的生命中记住她们，知道她们的名字，而不是等同于“山姥”、“雪女”这样的符号，对她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山姥的身体化成了绿色的光点，围绕在众人周围，就像是还留念着这个世界一般，久久不愿意散去，尤其是郭超身边格外的多，在光点的环绕下，他手上的冻疮迅速消失不见，眼皮也微微颤动着，看起来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陆清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把他连带着其余人拍醒了，萧子涵起床气刚刚冒头，就被陆清凶了回去——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便宜你们了。”

　　陆清恶作剧般的勾起唇角：“回去写一千字作文交给我。”

　　！！！！！

　　小孩们像是晴空霹雳般的表情成功取悦了陆清，也驱走了蒙在他心头的一丝阴霾。

　　众人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噩耗，颤抖着唇希望陆清高抬贵手时，却发现陆清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呢”

　　正在一块石头上磨爪子的许烨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被你们另一个老师拐走了。

　　陆清话刚说完就被胡致宁连拉硬拽的带到了一个角落，还没等他表示出他的不高兴，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就出现在了他眼前，让他一下子卡了壳：“什…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我们关系也差不多该订下来了。”

　　胡致宁垂下眼眸，语气伤感，他本以为人类寿命才短暂，没想到陆清这样的，说消失就消失，他一想到陆清或许有一天突然就会在他眼前消失，他心里就害怕的无以复加，什么套路啊、浪漫啊都不想弄了，只想把对方套牢，紧紧的拴在自己的身边。

　　“你答应我吧……”

　　胡致宁拉起陆清的一只手，紧紧的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陆清发觉胡致宁声音不对，也忍不住跟着慌乱了：“你哭了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你跟我在一起吧！”胡致宁拼命把额头抵在陆清手上，死命不肯抬头，他没哭，但他怕一看到陆清就真的哭了，脑袋里乱成一团麻，也不知想说什么，只好遵从本心：“我们在一起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哭腔——

　　“以后你要是突然消失了也不怕……”

　　胡致宁顿了顿，像是最虔诚的信徒，一字一句在他心中的神面前宣誓——

　　“我会一直记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删删改改了好久，总算是写完了…有些感慨…

　　夏天用电量大，昨天我鱼唇的粑粑开了客厅的空调又傻了吧唧的把电脑插头插在了电冰箱的插座上，烧坏了家里的保险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