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一世千秋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经过这么一遭,齐轲对秦琅睿改观不少,即使他不知此时该叫他清琅还是秦琅睿,可看着他眼中那一丝青涩的情愫,齐轲想了想,果然还是叫他琅睿更好。
秦琅睿如同风尘仆仆的战士,他那一身白衣染上如灰般的色泽,眉眼微垂,若无其事地向着齐轲走来,漫不经心地拭去脸颊边残余的血渍,他银色的长发格外引人注目,这副模样使得他越发神秘起来。
“走吧,少族长和九代还在等你。”齐轲脸色稍霁,向秦琅睿伸出手。
秦琅睿略微仰起头,惊诧地望着他:“我这副模样你不奇怪?”
齐轲皱眉:“有什么好奇怪的,时琛也是这个样子,我见得多了去了。”
秦琅睿勾起嘴角,绕过齐轲向前走去,他头也不回道:“世事白衣苍狗,转眼都过去两百年了,百里云砚许诺过我的,他都一一做到了。”
齐轲无言以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一切都过去了,硬要说的话我其实挺喜欢现在这副模样,没有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挺好的。”秦琅睿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到,突然,他转过身,一脸迷茫地盯着齐轲。
齐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你看着我作甚?”
秦琅睿答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自从秦琅睿和齐轲离开霁山,白时琛顾及霁山门面,为了不让云瀚舟派人与霁山产生冲突,他同任垣别过便独自离开此处,三人约定四月初一,淮河边相见。秦琅睿本担心白时琛一人无法应付纠缠不休的追兵,齐轲倒是没太大反应,作为白时琛身边第一护卫,自家主子老底有多少他还是清楚的很。
秦琅睿既然得了前世的法力与记忆,自然不乐意耗费时间走到淮河边上去,正巧他的神行千里术式已然完备,给了他一个机会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虽然恢复了记忆,可还是不喜别人唤他做“清琅”,清琅意味着国师与少族长,于他而言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而秦琅睿则是个害怕妖魔的三流除妖师,天地万物没有能够束缚他的存在,这一身份让他倍感轻松,他自然更乐意继续维持“秦琅睿”这一身份。
四月初一,乌云密布,下着绵绵细雨,淮水河畔,褐袍男子与一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撑着油纸伞站在一只小木船上,齐轲在船尾摇着桨,秦琅睿在船头哼唱着轻快的小曲,在这雨中别有一番风味。
有行人路过,笑着问他们,二位公子哥怎么有闲心在这儿撑船作乐。
秦琅睿浅笑,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搁置在胸前,和颜悦色道:“农夫可知何处有制笛之巧匠?不妨介绍给我这无所事事的风流公子?”
齐轲哪知道他吹笛子的水平跟杀人魔笛并无二致,权当他是闲得无聊给自己找乐子,甚至秦琅睿去竹林里倒腾半天丢给他几根青翠的竹节他都没意识到,还顺手帮他削了根笛子供他取乐。
于是,白时琛赶到淮水边时,看到的就是现下修士之最大幻帝齐轲与借尸还魂的上古术士清琅在船边对峙的光景。
齐轲顶着个巨大的黑眼圈,手中长刀直指秦琅睿:“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丢了你的破笛子,二是跟我打一架。”
手无缚鸡之力的秦琅睿不甘示弱地向他叫板:“你亲自削给我的,哪能是你说收回就收回的?”
齐轲面无表情,抄着刀,手腕上法印展开就对着秦琅睿砍去,秦琅睿也毫不犹豫地催动法力,身前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屏障。
“你们别闹......”白时琛伸着手,一个是他好友,一个是他爱人,不知道给谁一巴掌比较合适。
秦琅睿见着白时琛顿时没了挑衅的心情,法印一撤,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白时琛跟前,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个三月杨柳般的笑容:“时琛,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白时琛面无表情地盯着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青年,一时百感交集,故人许久未见,他这副银发红瞳的模样好似一直没有消失过,倒是这脾性比“秦琅睿”轻浮不少,也就他敢这样毫无顾忌地和他嬉闹了。
“笛子交出来,你若是闲的无聊,考虑一下如何混进长坷族去。”白时琛伸出手,指节分明的食指对着秦琅睿勾了勾。
秦琅睿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笛子交到白时琛手中:“现下血脉纯净之人还剩多少?”
“不过二十人,你别妄想杀进去了,浮洲河之上无法使用术式,更何况有两只大魔在,我们相当于在大魔眼皮下做事。”白时琛与他一齐上了船,齐轲自觉地坐到船尾替他们撑船,秦琅睿悄悄瞄了一眼任劳任怨的大幻帝,要是被人看了去,整个修真界都会因此轰动吧。
“确实有些难办,恐怕先要将云崇裕从浮洲岛上接出来才行。”秦琅睿黯然,这样一味被人牵制着确实难办,他的控心再厉害也无法覆盖整个长坷族,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若是你们觉得可行,大可让琅睿扮成时琛的模样混进长坷族之中,里应外合。”自时琛到来开始一言不发的齐轲不冷不丁道,“我的夜行令可供琅睿进入浮洲岛,这样一来你也不必亲自进入长坷族之中,他的模样没被人见过,装装样子不会有人察觉的。”
“对啊.....齐轲身负云瀚舟之命,时琛你不常以真面目示人,我二人皆是银发红眸,我装作你的样子混进去鲜少会有人察觉。”秦琅睿点点头,摘下自己的兜帽盖在白时琛头上,动作轻柔脱下他的斗篷,“圣子既然有神性,人们敬畏树神,不会让你摘下面纱,若是有个万一,凭我的天性尚可周旋片刻。”
“这样未免太过冒险了。”白时琛皱眉,精致的脸上满是愠色。
“云瀚舟不知我的天性为何,况且这样一来不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失,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控制住云崇裕便可。”秦琅睿正色道,他确信若是云崇裕一旦有个万一,也只有他能够掌握得住他了。
即使他现在还未想起一切,他的灵魂就是百里云砚,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出手伤害秦琅睿。
白时琛长叹一口气,既然秦琅睿有意,十头牛都没办法把他拉回来,既然如此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阿裕被强行开法印,一直盘踞在他体内的神相不受控,现在应该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秦琅睿皱眉:“你不是说黑龙现世?”
白时琛答:“确实如此,你不会被记忆干扰,那是因为你经历的不够多,你想想百里云砚在你死后承受了多少。”
秦琅睿眼前划过百里云砚老态龙钟之时眼中那一汪深渊,那是一个受了三十二年孤独与寂寞折磨的人才能有的表情,不仅失去了挚爱,还在亲信的恳求之下做出自己不愿承受的事,莫须有的子嗣与国事的操劳夺取了他的生气,他就像是用线牵动着的木偶,只会做出他人觉得“正确”的事。
秦琅睿移开视线,懊恼地走到船边,低头望着浑厚的河水:“现在的我与神相对抗,胜率有几成。”
“神相不至于杀了你,只是你要接触阿裕必须要与它对上,只要你能碰到阿裕,万事大吉。”白时琛幽幽道,“琅睿,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血脉契约,你不能主动攻击阿裕。”
秦琅睿深吸一口气:“那能怎么办,天底下唯一一个控心就是我,罢了罢了,能把云崇裕救出来,受点伤也没事。”
白时琛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啊,你要是受伤了可是会转到阿裕身上的.....”
秦琅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要是我俩都能活着出来,以后要在东帝阁上给我自己立个牌坊,叫做‘破神手琅睿君’,好,就这么定了。”
白时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船尾钻去,秦琅睿若有所思地走到船头,趁着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将衣襟拉高了些,以便遮住脖颈上留下的痕迹,指尖遮掩住的皮肉之下,一道道蓝色的线条蔓延到身体各处,好似要以他的身体为壤,汲取养分生根发芽一般。
他对这种病症再熟悉不过,他甚至亲手用此夺走过他人性命。
“抽髓”。
抽髓的出现原因大抵他心中有数,无非就是现在的身体是个凡人之躯,单单凭着脆弱的凡人身躯承受长坷族纯净的法力是不可行的,长坷族法力霸道,无法调和的部分会吸走体内余下的法力,自然而然抽髓就出现了。
秦琅睿心中暗暗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无端使用法力只会使得树种越长越深,最后全身僵硬,和一棵树没多大差别,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没完全僵化把云崇裕带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到达长坷族之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他们顺着河水一路向南,湍急的水流并不能阻止齐轲稳固的船功,秦琅睿时不时侧目盯着齐轲,心中暗暗想着,这个男人,不让他去码头边划船,真的是可惜他了。
下了船,齐轲将白时琛安置在他命人造的一座小屋之中,左三层右三层地设了结界,只有他有本事解开此阵,白时琛只觉得齐轲这般小题大做,他又不是易碎的花瓶,在路上走就不怕他摔坏了,放在屋里反而怕人偷走,也不知齐轲如何想的。
齐轲脸色不变,掀起兜帽盖在秦琅睿头上,纤长的手指对着白时琛:“你就在这呆着,等办妥了我来接你。”
白时琛无奈道:“可别把琅睿弄丢了,不然以后有你吃苦头的。”
齐轲悠哉悠哉地瘪瘪嘴,略微有些轻浮地看着秦琅睿:“修真界先祖,《木术大全》的作者,还是最初的木宗,把他弄丢和把我弄丢你觉得哪个更不靠谱?”
秦琅睿见状,狗腿地勾住齐轲的肩膀,坏笑几声:“我没记错如今木宗是你吧,兄弟,你可要罩着点我。”
“兄弟,你进去了千万不要给我添乱成吗,我虽然是大幻帝,要我一人对阵精卫也太高估我了。”齐轲搭着他的肩,两人好似生死一线上的蚂蚱,一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另一人也别想好过。
秦琅睿不由自主地耸耸肩,也不知在安慰齐轲还是在揶揄他。
“祝你们马到成功。”白时琛抿着嘴,软糯的气氛之中又夹杂了一丝倔强。
秦琅睿久违的踏上故土,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怀念之情,他感知不到熟悉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妖气,长坷族就像是一个进入无可挽救之地的阶段,哪怕请来再好的医者恐怕都无法医好深入肺腑的毒气,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只能看着深爱的家园一日日腐烂下去。
齐轲为了取得云瀚舟信任,临行之前支开白时琛,揽着秦琅睿的腰将他拽到一边,声色俱厉要求他给自己几刀,伤口越多越好。
秦琅睿起初不愿下手,齐轲见他磨磨唧唧,只得说几句难听的话激他,齐轲此人不仅打人刀刀见血,连说狠话都直插心胸,气得秦琅睿五脏六腑都像火烧一般,一怒之下双手一掀,一股巨大的火浪对着齐轲狠狠砸了过去,架势仿佛要烧遍整片山林。
他这一烧不要紧,齐轲老老实实挨了下来,等着男人自火焰之中徐徐走出,棱角分明的无非多了些灰尘外,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秦琅睿这才记起来此人天性,难怪什么伤也不留痕迹,他自认为那一击用了三成上下的法力,看来这大幻帝之名名不虚传,此人能够站在他们一方,简直是锦上添花。
“什么人,无令牌不得通过此门。”长坷族山门之前把守着几位士卒,长戟在手,兵器冰冷无情,拦住他二人去路。
齐轲摘下兜帽,异于常人的灰色短发显露在人前,男人神情严肃,手中持着幻影门门主之令,伸手大力扯过紧紧跟在身后的白袍男子,隐约之间,守卫瞧见白袍男子兜帽之下泛着红光的眼眸,浑身一颤。
“我的路你们也敢拦?”齐轲声音骤然拔高,气势威严不可小觑。
秦琅睿两指一弹,微风自齐轲脚下拂卷而起,吹得他细碎的头发贴在脸上,被秦琅睿这样一折腾,他那张脸上多了一分愠色,近乎是用瞪地方式警示秦琅睿不要瞎折腾。
秦琅睿耸耸肩,他就是给齐轲造势,哪能料到人家大幻帝不需要。
“齐轲门主,多有得罪。”守卫们收起手中的长戟,毕恭毕敬地为齐轲让路。
齐轲冷漠地拂袖走过,当着众人的面将秦琅睿押进长坷族大门,秦琅睿耳灵,走出几步路还能听见守卫们议论纷纷,用不了多久,恐怕整个长坷族都能知道齐轲门主把圣子毫无形象地押了回来。
秦琅睿在心中暗暗问他:“长坷族布局是否有变?”
齐轲早料到他会这样问,长坷族采纳的还是老祖宗的一套做法,他们运用神树之力作为地脉,阵法脉脉相连,纵使有人有意想要更改,上古之力他们也找不出突破关键,他回道:“除了浮洲河不能使用术式,其他一如既往。”
“那夜影门相距浮洲岛......”
齐轲停住脚步,秦琅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栈道的另一侧入眼皆是纯白的飞絮,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指引着浓雾另一端的稀疏绿叶,秦琅睿揉揉眼睛,这才发觉脚下就是浮洲河,河的对岸就是他时常消遣的地方——浮洲岛。
秦琅睿眯起眼睛,他竟能感知到清鲜空气里夹杂的淡淡檀香味,那是云崇裕的味道,他在浮洲岛上等他。
齐轲拉起秦琅睿的手腕继续前行,示意他不要再次流连,被人盯上了会惹上无妄之灾,他现在假扮圣子,看似平和的表面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力图取走他的性命,越是呆的久,越是会露出破绽。
“这些天雾很重,你做事千万小心。”齐轲清了清嗓子,“现在他们不敢动手是碍在我的面子上。”
“看来你这夜影门门主权力不是一般大。”秦琅睿揶揄他,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他心再大,这扑面而来的杀意也将他的防线竖得高高的,好在齐轲是他的挡箭牌,他不必直面云瀚舟的恶意。
齐轲眼光如利剑般瞪向一旁:“夜影门与族长亲卫打起来未必会输,我要先带你去见一趟云瀚舟,他不敢动你,应该会直接将你禁足在地宫之中。”
齐轲毕竟身负族长暗杀圣子的命令,他敢大摇大摆走回长坷族,还将“圣子”如此掉价地拴起来,正是证明了他一心向着云瀚舟,只是玩心太重,耽误了大事,这一趟他必须要走,为的就是让云瀚舟对他掉以轻心。
“嗯,小白已经同我提点过了,凭我的法力尚且能够唤出天都本体,镇住云瀚舟不难,我尽我所能让他不动我。”秦琅睿深吸一口气,将兜帽往下扯扯,尽可能掩住他的面孔。
穿过栈桥之后,眼前一片光明,石林交错复杂,层出不穷的异石堆叠成一座小山,险峻山峰的右侧是浮洲河与浮洲岛,而左侧则是一座密林环绕的小山,山腰上坐落着小小的村落,山顶之上便是族长所在之处,乘心殿。
秦琅睿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说这叫没变过?”
齐轲轻松道:“也就这段长壁岭不太一样罢了,这些石林都是五代亲手凿出来的,为的就是和血统不净的长坷族人分离。”
“五代......那岂不是分隔了两百多年。”秦琅睿皱起眉头。
“确实如此,从那以后上古术士与修士之间两不相欠,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但是族人畏惧神树威严,圣子发威就是神树发威,族人又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委屈求全。”齐轲向他伸出手,秦琅睿这才发现他半个手掌被布条包裹着,时常用刀的手满是伤痕,狰狞可怖,他正是为了不吓着秦琅睿才作出如此伪装。
秦琅睿握住他的手,身体一轻,齐轲带着他跃上石壁,他的轻功与百里云砚不相上下,就算带着秦琅睿这么个三脚猫累赘也身轻如燕,一步蹬上一个石柱,回身一转,稳稳当当地落在最高一点。
他将秦琅睿放下来,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眼前乃是一扇铜铁大门,门环上的椒图瞪大双眼,恢弘的上门气势磅礴,在此不毛之地倒像是佛经所说的阿鼻地狱一般,威严的同时叫人毛骨悚然。
齐轲拉开大门,漆黑的洞窟之中燃气星星烛火,幽谧深远的暗道蜿蜒其中,这儿就是夜影门所在之处,这位置当真选的够好,既不得罪族长,也不得罪浮洲岛上的圣子。
“到了,进去吧。”齐轲努努下巴,态度狂妄无比。
秦琅睿安抚住跳动不已的心,冷静下来坚定眼神,一步一步向着那无底黑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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