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珏意味不明的看向靳老。

　　靳老意味不明的回望：“你和世子爷的事，为师有所耳闻。”

　　纳兰珏皱眉：“这和你灌醉他，并无关系。”

　　“怎么没关系？”靳老扬眉，“你身为师兄，就要多照顾照顾师弟，哪怕三月之期满了，你依然有理由时时与他见面，日子长久下来，先前的隔阂也就被冲淡了，为师这都是在为你思量。他是渊博王的亲儿子，陛下的亲侄子，你与他闹得不愉快，不等于是在给自己的前途增加麻烦吗？”

　　纳兰珏无奈，没想到靳老会将事情想的这般远，如若因秦归慕，渊博王看不惯他也好，陛下不待见他也罢，终归不会妄动杀意，倒是靳老将秦归慕收成自己关门弟子这件事，若是让那二位知道，还不知道会有何反应：“老师，你想的过远。”

　　“去去去，为师想的才不远，这不都是在为你着想？”靳老没好气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我还能不多为你想想？”

　　话说到这里，靳老的目光放在醉倒的秦归慕身上：“也不，如今又多了个看重的，先前我未与世子爷有过接触，单听人说，怕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但近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世子心境纯净，诚恳踏实，倒也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纳兰珏也看向秦归慕，这人喝醉乖乖趴在桌子的样子，还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为师也乏了，你顺道送世子回去吧。记得好好照顾人家。”靳老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单手扶住额头，一边偷偷看纳兰珏。

　　纳兰珏哪里不清楚自己老师的性子，对方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他再问就是不领情。

　　“老师好生歇息，我与师弟先走了。”纳兰珏客气了一句，走到秦归慕身边，弯腰将人扶起来，半搂半抱的弄出了靳府。

　　今日是世子爷初次上门拜师，大抵也料到会有喝酒的情况出现，罕见的带了许久不带出门的书墨，还坐了马车。是以，当纳兰珏将人带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等待已久的书墨与马车。秦世子喝醉之后软的就跟一滩烂泥似的，墙都扶不起来。从正厅走到门口这段不算长的路，走得纳兰珏浑身都点热。

　　纳兰珏看见书墨，抬手想把秦归慕交给他，结果被书墨连忙摆手：“纳兰大人，劳烦您将世子爷送上马车吧。”

　　纳兰珏皱了下眉，不悦道：“为何？”

　　书墨尴尬了一会，小声道：“世子爷不喜我等近身，近日来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

　　纳兰珏听了沉默一会，拗不过书墨哀求的目光，踩着车登将人送进马车，弯腰将秦归慕放在软垫上，纳兰珏起身欲走，方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腰间一紧，神色冷漠的御史台大人低头一看，昏睡中的世子爷，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衣衫下摆，从那紧握的手来看，攥的非常紧。

　　他抿紧唇，眉间有些无奈，一掀衣摆蹲下，轻轻握住秦归慕的手，慢慢的拯救自己的衣摆。也不知道世子爷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勾唇笑了下，手忽然拽了下，身体一滚，就那么滚进了被拽的措不及防乃至双手撑车板的御史台大人怀里。

　　熟睡的人不知朝夕，也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闭着眼挠了两下，说着梦话嘟囔道：“JJ别闹。”

　　JJ？纳兰珏皱眉看向身下之人，因世子爷滚进来的匆忙，他怕伤到人，情急之下只能双手撑在秦归慕的两侧，如此一来，两人离得有些近，近到他只要低头，仿佛就能吻到世子爷那红润柔软的唇。

　　为灌醉世子爷给纳兰珏制造机会的靳老，也是下了血本。拿出了珍藏十年的好酒，酒香经久不散，此时这撩人的酒香就弥漫在二人身边，渐渐地、酒香变了质，多了些其他东西。纳兰珏的目光从秦归慕的唇上往上挪，世子爷这张脸上的五官，分开来看依旧精致漂亮，他看了一会，又去看世子爷蜷缩起来的修长手指，白皙指缝中像无意识的露着些许湛蓝布料，将手指衬托的更为好看。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抬手第二次尝试抽出自己的衣服，这次还算顺利，世子爷的手没再握的那么紧，布料成功被抽走。纳兰珏心头一松，一手扶住车壁就要站起来，就听世子爷软软的哼了一声，似有些不舒服。他下意识的侧目而视，却看见让他险些落荒而逃的一幕。

　　好酒入胃，随着沉睡会让人由身体发热的情况，大抵世子爷初次遇见这等情况，热气扑腾的他耐不住，直接一把扯开了领口，露出大半个肩膀，衣衫松垮的勾在他白净的肩头，形成一幅让纳兰大人窒息的画面。

　　从贡院那晚世子爷不小心撞在他胸口，又被他捂住嘴之后，他就变得不对劲起来。无论做什么想什么，思绪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世子爷身上飘，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就先猛虎入水，搅起了一潭名为‘纳兰珏’的清水，让他看他的目光不再纯粹，不再简单。这种感觉来得迅速猛烈，让纳兰珏感到茫然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二十年来的之乎者也，并没教过他该如何处理这等情爱之事。更没教过他如何辨别情爱，是以，已渐入深渊的纳兰大人不知道自己此时对世子爷的悸动是因为喜欢，于是他只来得及给世子爷掩上衣衫便落荒而逃了。连书墨的道谢都未听清。

　　秦归慕不知道纳兰珏怎么了，自那日在靳府认过门后，这位不近人情的御史台大人就开始若有似无的躲着他，无论是查事还是他学业上有疑问，纳兰珏都是匆匆来去，连眼神接触都没有，每次秦归慕都觉得纳兰珏在对他人说话，倘若房内不是只有他二人的话，此时便是这等景象。

　　纳兰珏盯着面前的茶杯，声音清冷平淡如常的给他讲解朝代变迁史，就是不肯看他。

　　秦归慕听了一会，起身换了个座位，直接落在纳兰珏的身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他一坐下，纳兰珏就紧张了。

　　纳兰珏的紧张没体现在脸上，秦归慕是从对方猛然握紧杯子上的手看出来的，且纳兰珏那刻呼吸急了一下。

　　他又听了一会，忽然抬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引得纳兰珏短暂侧目而视，他清了下嗓子，问：“纳兰大人，近日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

　　纳兰珏捏杯子的手松了松，答道：“没有。”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说话不肯看着我？”秦归慕问。

　　纳兰珏沉默片刻，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澄清，里面能清楚看见他的倒影，他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大人，我是个爽快人，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大人明言。否则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大人不快，得了个讨人嫌的名头。”

　　“不是。”纳兰珏垂眸，紧绷着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很紧张，紧张之余还有几分逃避，“是我自己的问题。”

　　“哦，是吗？”秦归慕点了点头，见纳兰珏又垂眸不看他，顿时心里生出了一片无名火，直接动手抬起了纳兰大人从不曾被人碰过的下巴，“看着我。”

　　这句话，这个动作，让二人同时怔住了。

　　秦归慕心想：我他妈怕是不想好了，怎么一时脑抽就对人下了手。

　　纳兰珏心想：他再这么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沉默对视良久，最后秦归慕收回了先乱来的小爪子，干咳一声，尴尬道：“其实，我就是想和大人说，我是个比较直白的人，有一说一，希望你有事能问我，而不是自己胡乱猜测，亦或者听信他人的话。”

　　“嗯。”纳兰珏应了。

　　这声应完，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好像尴尬就这么化不去似的。

　　“你还要听我说变迁史吗？”纳兰珏问。

　　“大人晚上一起吃面吗？”秦归慕问。

　　二人居然同时开口，两道声音交缠在一起，竟没有丝毫突兀之感，缠绕融合时还衍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暧昧，让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开了目光。

　　秦归慕觉得纳兰珏怪怪的，他自己也怪怪的，明明没说什么羞耻的话，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的脸就好了，连带耳朵尖都有点发烫，内心腾升起一种名为‘害羞’的情绪。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让他想压下去的时候，还有几分舍不得。秦归慕鬼使神差的偷偷抬眼看纳兰珏，谁知这一看，正撞进纳兰珏柔情注视他的目光里。

　　里面汹涌澎湃的欢喜让秦归慕整个人一下子都烧了起来。

　　他想，纳兰珏在欢喜什么？

　　世子爷脸红红的，耳朵尖也红红的，连如玉的脖颈都是红红的，整个人像个蒸好了要出炉的美味大虾。

　　纳兰珏喉咙微动，对大虾产生了浓厚的欲念。

　　想吃，非常想。

　　但此时还不能。

　　吃之前，要得到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