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的夜晚时不时有突兀的鸣笛声掠过。

　　陈安霖伸手拢住风铃垂下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掩上卧房门，趿着拖鞋走到客厅窗户旁，扒开帘子看向楼下马路。

　　黑暗的客厅玻璃映着外界的霓虹灯，陈安霖叹出很深一口气，拉上窗帘，就手从茶几抓起烟盒扔进垃圾袋。

　　兜里一阵震动，他掏出手持，孙文斌给他发了消息：

　　[在不兄弟？昨天有事没商量完。]

　　[很急吗？]陈安霖回复到。

　　过了好一会儿，手持再次震动：[不知道。]

　　不知道？陈安霖无语地看着屏幕，转头瞅了瞅紧闭的房门，提上垃圾袋往玄关走去。

　　*

　　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照在顾榛露出的腿上。

　　她醒来后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习惯性向床头柜探去，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眯着眼辨认上头的消息：

　　[起来了吗？起来给我说一声，我出发去医院找你。]

　　她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揉了揉眼睛，询问到：[你是……？]

　　那端很快回复：[你说呢，这是我的新手机。]

　　顾榛打了个瞌睡，慢吞吞坐直身子开始穿衣。这种迷糊状态一直持续到进医院，紧张的氛围将她从瞌睡中拖出。

　　李雅手里捧着化验单：“老师？您怎么来了？”

　　顾榛眼风扫过摆满病床的走廊：“佟应真怎么样？”

　　李雅犹疑几秒：“嗯…说不上来，但他平时身体不错，也没太遭罪，挂了水在床上睡着呢。老师要看他吗？”

　　顾榛张了张嘴，口袋的提示音打断了她。她拿出手机瞅了瞅，抱歉地说：“我这里有点儿急事处理，等会儿来找你们。”

　　顾榛匆匆奔向电梯，金属门刚开启，她便晃眼瞧见了陈安霖。

　　陈安霖走出电梯，身后还跟着俩年轻人。戴眼镜的看起来多斯文正经，矮个子的就多粗犷随意。

　　矮个子没戴口罩，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随后咧嘴一笑：“呦，看来是嫂子!嫂子好!”

　　顾榛尴尬无视，陈安霖扭头一本正经地地纠正：“元医生有男朋友的。”

　　孙文斌小眼珠瞪得溜圆，佩服地拍拍手：“厉害了，咱青哥是不鸣则已一鸣吓死个人。”说罢，他夸张地鞠躬：“准嫂子好!”

　　【好混乱，我想给书改名叫《绿了男配怎么办》】2分

　　【港真，这是我第一次理直气壮看出轨…】2分

　　【我劈腿我绿人，但我本质是好人orz】2分

　　陈安霖压掌拍向他后脑：“好你个头，赶紧说正事。”

　　孙文斌抿了抿嘴唇，顾榛满脸疑惑地等他说。

　　话还没说，孙文斌抬手开始解衣服。

　　顾榛吓了一跳：“不是，公共场合你…”

　　孙文斌解开三四颗衬衫纽扣后，将衣领扯向一边，顾榛下意识缩起脑袋，视线晃了晃，很快被他裸.露的部分勾去注意：

　　白皙的皮肤面上，一排结痂的伤痕像紫红的虫子一般，狰狞地趴在孙文斌肩头。

　　顾榛指尖微微发抖，无意识伸手去触碰——

　　那是…一排轮廓模糊的熟悉齿印。

　　她眉头越来越沉，在碰到伤口前连忙缩手，眼里写满了震惊：“你……”

　　孙文斌拢上衣领，点点头。

　　顾榛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安霖：“他这是…感染了？”

　　陈安霖与孙文斌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确定，所以来找你。”

　　顾榛环视四周，从兜里掏出医用口罩：“你先戴着，跟我去检验科。”

　　她紧张兮兮地拽上孙文斌，快步向检验科走去。

　　*

　　孙文斌用棉签按着出血点，龇牙咧嘴地说：“准嫂子下手忒狠了，这么长这么利的针头，整个戳进去一点都不眨眼。”

　　陈安霖并没有和他调笑的心思，瞅见顾榛后迎了上去：“结果如何？”

　　顾榛双唇相互滑动，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陈安霖越发好奇：“如何？”

　　她微微抬头看向活蹦乱跳的孙文斌：“他…他没感染。”

　　【我去！为什么？】2分

　　【这种情况应该是主角自带免疫才对啊!】2分

　　【作者设定好任性啊…感觉主角连光环都没有】2分

　　陈安霖略有愣神，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转向孙文斌：“你是真的受了发狂猩猩的袭击？”

　　孙文斌满肚子废话终于有了开口：“啊啊啊我跟你说啊!当时和高丰坐大巴在盘山路上…你也知道孟今那儿树贼多…”

　　陈安霖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你在这坐会儿，我同元医生有话讲。”

　　孙文斌吃瘪，悻悻地和高丰坐回长凳。

　　陈安霖跟着顾榛进了检验科，顾榛抽出装血液标本的试管，滴几滴在载玻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个试管吸出少许淡绿色液体，混入载玻片制成标本。

　　她在电镜旁观察半晌后，冲陈安霖招手：“你过来看。”

　　陈安霖凑上去仔细端详：

　　电镜下弥散了大片带核的椭圆细胞，陈安霖挪动视野，突然看见少许带刺的圆形异物，模样绝不是人体细胞。

　　那异物慢慢钻进椭圆细胞中，椭圆细胞忽然皱缩，随后却没了变化。

　　顾榛面容严肃：“那个蜷缩刺猬状的就是新型病毒。现在有几个疑点…”

　　她伸出两根手指：“一，病毒似乎被他的血细胞吞噬了；二，孙文斌的红细胞有异常，正常人的成熟红细胞是不带核扁盘状，可他的完全不同。”

　　陈安霖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认为，孙文斌血液有抗病毒能力，并且，他本身就是异常体。”

　　显而易见。

　　陈安霖舒展眉头：“这是好事啊!这不就取得突破性进展了!”

　　“可我…”顾榛抿紧嘴唇，忍不住回忆起章晟的话。

　　赢不了了…赢不了了…

　　她摇摇头试图摆脱念头，想着对陈安霖说点儿轻松的，可眼睛对上他时，却发现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顾榛刚放松的心又紧起来：“怎么了？”

　　陈安霖伸手撸起袖子：“你…抽我的血试试。”

　　顾榛垂目盯向精瘦的小臂，复又抬头。

　　陈安霖肯定地望着她。

　　……

　　十分钟后，顾榛看到电镜下熟悉的一幕，指尖下意识抖了抖，视野瞬间被拉远。

　　她呆呆对着那片模糊的白色，听陈安霖问道：“怎么样？”

　　顾榛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你猜得对，也许…未来人体质发生了变化，对病毒自带抗体。”

　　【嘿嘿嘿，刚才谁说主角没有光环，过来挨打】2分

　　【我感觉怪怪的，那要是他们不穿过来岂不是没有抗体解救？】2分

　　【楼上真相了】2分

　　【那未来世界为什么说又有感染的，派他们调查这个病毒？】2分

　　【回楼上，病毒变异很快的，可能未来的病毒和这个只是近亲。】2分

　　*

　　李雅迈大脚步跟上顾榛急促的步伐：“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顾榛头也不回：“还不确定，得先提纯血细胞后，再投入临床试验看结果。”

　　李雅语气兴奋：“老师!您这项伟大发现是救了人类啊!说不准下届诺贝尔生学奖有提名!”

　　“得了吧，等我领到诺奖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活人不配领诺奖。”

　　顾榛话音未落，医办室的人都凑了上来：

　　“真的吗？”

　　“有救了有救了!”

　　“太好了!大家再努力一把!”

　　这熟悉的欢快场景，让顾榛心里翻腾着说不出的怪异。

　　李雅整理桌上的报告：“老师!我立刻通知实验组进行研究，您的朋友真是帮上大忙了!”

　　众人边说边笑，似乎雾霾已经散尽。

　　这满屋子的喜庆与顾榛有些格格不入，她换上隔离服退出医办室，向病房走去。

　　*

　　白色的病床上，佟应真疲惫地闭着眼。他的皮肤毫无血色，手背脉络清晰可见，吊瓶的药水一滴滴穿过青筋流入体内。

　　顾榛甫一掀开隔离帘，他便睁开眼睛：“你来了？”

　　顾榛坐在床边：“好点了吗？”

　　他虚弱笑着：“好多了。”

　　“那就好。”顾榛喃喃道。

　　佟应真试图坐起，顾榛伸手去扶他。他的眼睛瞟向帘外：“刚听你们办公室那块儿有响动，是不是出事了？”

　　顾榛双唇嗫嚅一阵，闷声说：“嗯…还不确定，但应该是个好消息。”她眼里带着宽慰，“我们发现了有人自带免疫抗体，已经着手研究中，或许大家都有救了。”

　　佟应真愕然地睁大双眼：“真的？”

　　顾榛颔首。

　　佟应真抬手想摸摸她的头，顾榛下意识后仰，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顾榛察觉自己的抗拒太明显，连忙掩饰道：“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佟应真缓缓放下手，温柔地说：“抱歉，我作为传染源应该注意的。”

　　顾榛抿唇不语，自顾忙着手里的活。

　　佟应真再次开口：“小妙。”

　　“嗯？”

　　“如果…如果需要临床试验对象，就找我吧。”

　　长而完整的苹果皮被削断，顾榛愣愣看着坠地的果皮，俯身拾起扔入纸篓，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确定？”

　　佟应真嘴角一直噙着笑意：“确定。总要有人冒险不是？”

　　如果是真元妙，应该会红了眼圈去劝阻，可惜顾榛不是。

　　她听到这个决定只是略表惊讶，随即低头继续削苹果：“你要是想好了，我也阻止不了。搞科研的都知道生物实验的危险，我想你是深思熟虑的。”

　　她削好了苹果递到他手里。佟应真迟疑着接过，手指紧按苹果两端，急声低喊到：“小妙!”

　　顾榛偏头看去。

　　他牙齿轻咬下唇，犹犹豫豫开口：“如果…如果我们成功了，你能不能不离开我？”

　　顾榛很想避开这个话题，可看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期待和担忧，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她按住他的手腕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反正研究成功后差不多要结束剧情了，他和她也就这么点微薄的夫妻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