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最吃惊的人莫过于李二了。

　　李二昨晚又是醉酒又是被砸晕，这会头还疼着，思路不太清楚，他茫然地看看苏献文又看看芷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

　　他惊恐无比地蹬着苏献文他们，嘴唇蠕动着想要说的话一直说不出来。

　　“你还好吗？”芷界凑近了李二些，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李二被吓一跳，朝后一蹦跟芷界拉开了距离。

　　“别怕，我们之前见过的，还记得吗？”芷界提醒他，语气温和，能令人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

　　李二仔细一看，认出芷界来，是在酒馆里帮过自己的人。有了前因，李二对芷界的印象不错，稍微有些安心下来。

　　“昨晚多有冒犯，我们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还请见谅。”芷界道。

　　李二下意识摇摇头，接着想起昨晚的事来。他本该是看守马厩的，但昨晚多喝了几口黄酒误事，让眼前这两人得逞偷了马去，而被偷的马还就栓在不远处……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李二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想要从对方手里抢回马是不可能的，而自己玩忽职守丢了马，回去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李二心里凉了又凉，对芷界的印象急转而下。

　　芷界注意到李二表情的僵硬，问了句：“怎么了？”

　　李二自然是不敢指责芷界偷马祸害了自己，只能忿恨地看着他。

　　芷界一时没想通关节，苏献文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了句：“他是霍家的家奴，昨晚我们偷的马是霍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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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界总算是回过味来，看向苏献文。

　　苏献文：“……”

　　就算你看着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位少侠以往都是快意江湖，对世间疾苦实在是缺乏些认识。

　　芷界皱眉，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大概是在想怎么解决。

　　苏献文对芷界道：“这人之前还来过寺里烧香拜佛过，听说是活契被改成了死契。”

　　“嗯？怎么回事？”芷界问道。

　　李二顶着对面两个人的目光抖了抖，想起芷界之前在酒馆里出手相助，心里猜这人应当是外地来的武林人士。他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没见过所谓的武林人士，只是听说这些人自由无拘高义薄云，坊间多的是他们真真假假劫富济贫的故事。

　　霍家在本地算得上是一方霸主，欺压下人已成平常，李二想到这些年来霍家的处处苛责，一下子血气上涌，心头一热将自己的遭遇倒了出来。

　　他说的内容自然是将霍家形容成了无恶不作的极恶之辈，不过即便是撇开夸张的部分，也能听出这家人确实不讲道理气焰嚣张。

　　芷少侠听完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如何？”苏献文问芷界。

　　芷界没做什么承诺，只是取了些钱给李二，道：“想来你也不想再回去，先找个地方待着。”

　　李二颤巍巍地接了钱，滚了口口水，“可是……逃奴被捉住是要打杀的……”

　　“那就藏好别让人给抓了。”芷界说得轻巧，一副事不关己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李二：“……”

　　本来以为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只是个挑了事拍拍屁股走人的混蛋。

　　芷界起身牵马走人，苏献文也紧随其后。

　　霍家昨晚遭贼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县城里传开，从昨晚开始霍家都在大张旗鼓地搜寻贼人。

　　声势弄得很是浩大，可惜他们几乎将整个县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

　　最后听人说有两个面生的人去了当铺，霍家人又匆匆赶去当铺，一番逼问，掌柜的自然是什么都说，不敢隐瞒，连芷界当的玉佩都献了出来。

　　掌柜的不识货，但霍家是听过芷氏夫妇大名的，也明白这块玉佩的分量。

　　拿了玉佩只觉得无比沉重，霍家几位掌事的赶紧集聚起来。

　　玉佩的真假无从分辨，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芷氏夫妇显然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这些江湖人士不讲朝廷的律法，仗着一身武艺随心所欲来去自由，哪怕是皇家的王爷都让湘妃剑给杀了……

　　他们这边议论许久都拿不下主意，只能先让手下的人撤了回来，别再生事。

　　虽说霍家上下闹成一锅粥，但也有人是置身事外的，这便是霍家一位小少爷霍来。

　　霍来对家中失窃一事并不关心，到了晚上还是照旧约了些狐朋狗友上了酒楼找快活。

　　这伙人最近对一个卖艺弹小曲的女子很是感兴趣，不过暂时没做过激的事，也就是对着她骚扰一番，出言调戏。

　　等到了酒楼，意外地听说今天已经有人早一步点了这位姑娘唱曲。

　　霍来等人很是惊讶，他们被捧惯了，着实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抢人挑衅。

　　问了这位不长眼的位置，霍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店家自然是拦不住也不敢拦的。

　　没多久就让他们找到了“挑衅者”。

　　两个穿着一般的人很是享受地喝酒吃肉，旁边是个清秀的少女轻声弹唱。

　　这两人霍来是没见过的，他习惯于第一眼便去关注别人的衣着，看了只觉得该是两个穷鬼。心里有了判断，目光再朝上……当下一愣，这两个人的相貌出众过分了。

　　一个看着有些闷有些呆，脸上没什么表情，霍来他们进来也不做反应只顾着自己进食。另一个倒是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霍来他们，这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周身的线条还没彻底硬朗起来，看上去有些性别莫辨的美感，脸上带着不屑，是程度刚刚好少年轻狂气。

　　“何事？”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霍来回过神来，指了指唱曲的姑娘说道：“这是我看上的，麻烦行个方便。”

　　以霍来在本地的名声，这句话说了不会再有人不长眼跟他硬来，但今日情况有些不同，他话放出去了，对面的人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霍来：“……”

　　这两人僵持着，苏献文默默地吃菜。

　　跟李二分开之后他们就在城里躲着，差不多傍晚时霍家突然停下了全城大搜查，本来是个趁机走人的好机会，偏偏芷界带着苏献文上了这个酒楼，点了个曲，然后就跟霍来碰了个正着。

　　霍来看着芷界就有股无名怒火，一言不合就冲着芷界打去，打算诉诸暴力。

　　芷界轻轻松松避开霍来，身形轻巧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反手一抓扯住霍来的胳膊，大力一甩抡着霍来瞎转了一圈砸到地上。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霍来自己都做不出及时的反应，与地面碰触的疼痛感传来他才醒悟过来。

　　踢到硬茬了。

　　霍来一时间有些犹豫，他拿不准对方的深浅，怕一个不小心闯了大祸。平日里他横归横，但都是建立在确保这里没人敢公然跟他作对的基础上的。

　　而且霍来还记得今天家里长辈说过的，这里怕是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芷界只不过略略露了一手霍来竟就此怯了，这般变故连苏献文都没猜到。

　　还没等霍来想清楚，芷界先一步开口了，“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台不妨坐下来一起喝上几杯？”

　　邀请得相当有诚意。

　　霍来傻眼了，没看弄对方这是什么操作，先兵后礼？

　　“不过是听个曲图个乐子。”芷界又道，还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霍来可以坐下来。

　　霍来迷迷糊糊坐了过去，坐下来才觉得不对……但芷界已经一杯酒端了过来，摆出一副要给霍来敬酒的样子。

　　霍来：“？？？”

　　芷界连劝带骗，一杯接着一杯完全不给霍来喘气的时候，给霍来灌了个头昏脑涨的。

　　霍来带来的人全部愣住，不知如何是好。芷界看了他们一眼，对霍来道：“在下初到宝地，听闻阁下在本地有头有脸，是号人物，有心想交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霍来：“好……好，好。”

　　芷界：“既然如此，让无关的人都先撤了，这房间小挤得慌，你我兄弟再畅饮一番。”

　　霍来已经不带动脑子的，闻言真的照做，挥散了围观的人，然后发现还有一个漏网的。

　　苏献文看向芷界，这是连他也要回避的意思？

　　芷界点点头。

　　主角想做的事苏献文自然不会阻拦，见状便起身走了出去。等真的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他根本没地方可以去。

　　没办法只能去大厅寻了个位置，要了壶酒打发时间。

　　苏献文没坐太久，芷界就摸了出来，身上虽然是带了酒味，但他一脸轻松，全然没有喝醉的感觉。

　　“好了？”苏献文问，他还真以为芷界跟霍来要畅谈到天明。

　　“好了。”芷界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对着苏献文挥了挥。

　　“什么？”苏献文接过一看，竟然是份卖身契，签字画押的人……正是霍来。

　　“……”苏献文将卖身契还给芷界，没忍住道：“这种卖身契不作数的。”

　　“我知道，就是图个乐子。”芷界随意地将卖身契揣回袖中，对苏献文道：“走了，我们准备去办正事了。”

　　“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