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京先是动了动嘴角，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直接笑出了声。

　　魏云锦也笑。他也是服了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说些腻了的话。

　　不过他发誓，他说的是真的。

　　什么花不花的，她送的，他自然喜欢，可人来了才是让他最开心的点。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赵南京笑完，说出她笑的点。

　　魏云锦当然记得，就是上回首映式她说是她婷婷姐……哦不——顾红妆送的花，他当时说的她比花好看，那会儿也是真心的。

　　但真心一旦重复，听着就有点打折扣。

　　“上次花是你替别人送，这次是替自己送，还是不一样的。”他收了手，又看一眼她身后瓶子里的花，“知道刚刚那个女孩儿是谁么？”

　　她点了点头，“知道。”坦然里又带着点困窘。

　　“又用搜索引擎了？”

　　她摇头，“不是刚刚查的，是上次听说了，所以就查了一下。”

　　他又将手撑了回去，“听说了，听谁说的？”

　　赵南京往旁边移了一步，“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小姑娘还开始跟他推拉了，他觉着不管她知道多少，在不在乎，他还是把话给说清楚了，“那女孩儿就是喜欢我的戏，就跟你婷婷姐一样，我跟她同一个公司，公司推了一把，她演技也不错，所以就一块进了剧组，我跟她对手戏不多，也没有感情戏，”他中间停了停，见小姑娘低着头在听不作回应，为了不让自己的解释那么明显，将话题岔开，“我饿了，我们一起吃？”

　　赵南京闻言回身去打开食盒，边动手边回：“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她背身站着，魏云锦走到她身后，伸长了脖子看食盒里是什么，看完移回来，“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他声音就在耳边，还隐约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赵南京赶紧微蹲了身小心翼翼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取了出来，“我问过申田姐，她说你会一直很忙，所以我就没挑日子，放了假就过来了。”

　　魏云锦站到旁边搭手，“节目怎么样了？还在海选？”

　　他没什么时间看微博，这些还是零星从陆鼓的嘴里听说的，有时候陆鼓发一些现场照在群里，偶尔看得到她低头戴着耳机记笔记的样子，陆鼓还偷偷发过她笔记本的内容，字跟她人一样，不是秀气的那一挂，清冷又不失力度。

　　每次看到了就觉得没站在旁边看一看还挺遗憾的。

　　小姑娘似乎也从不跟他说工作的事情。

　　“对啊，不过快结束了，再有一星期吧。”

　　再有一星期现场甄选结束，就开始正式的节目录制，她这海选评委算是正式卸任，然后改当节目的音乐总监——也是赵武汉委托的，他一早就把这位置留给了她。

　　她一小女孩儿，海选的时候就有许多戾气很重的选手冲着她骂骂咧咧，说自己不应该被一个小姑娘审，一般遇到这种人，几个人都会先观察一阵，试着跟他心平静气地聊，聊了对方还是那副样子，除非特别优秀的，那也就被淘汰了。

　　才华与人品，缺一不可。

　　这些事儿赵南京看得都很开，反倒是赵武汉更生气，几次现场发飙，就差把人绑着拖去警察局了，每次她还得去把他给劝下。

　　不开心的事儿赵南京不会跟人说，但觉得高兴的就会多嘴几句。

　　这会儿提到了，她等魏云锦坐下来拾起筷子开吃，拿了手机出来跟他聊。

　　“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选手，弹电吉他的，唱歌实力也很强，你要不要听一听？”

　　小姑娘都主动了，魏云锦哪会不乐意，点了头让她播放。

　　一放，是个男声。

　　赵南京注意着魏云锦的反应，一脸期待，魏云锦都不好说自己音乐鉴赏能力有限，听不太出里面的门道，末了问她：“有视频么？”

　　听不出就不勉强了，看看什么样子也算是了解一下。

　　赵南京激动地将现场视频找出来给他看，魏云锦瞬间有点满意了。

　　视频里吉他solo的人看着有三十多岁，蓄着胡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嗯，是挺好听的。”放完，他这么评价。

　　“是吧？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不过穗穗不是很喜欢，不然我觉得他们挺搭的。”

　　魏云锦笑了笑，台上的人他看不出在发光，旁边这位眼睛亮晶晶地倒更像在发光。

　　“赵南京。”他看着她，不自觉喊出名字。

　　“啊？”她自然地回头，反应过来他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有点奇怪，“怎么了？”

　　“节目结束了你就得回英国么？”魏云锦这会儿没掩饰自己的眼神，严肃，真挚，又有点说不清楚的恳切。

　　这段时间她在国内，偶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已经有些习惯了，而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放假了跑去英国看她，肯定没她留在北京来得方便来得好。

　　“你……把我问住了……”赵南京一手托着下巴，按照常理来说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可魏云锦一问，她说不出实话，而且哪个地方开始动摇了起来。

　　“北京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可以尽量留下来么？”

　　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赵南京被他的态度感染，收了刚才看视频的兴奋，回到她真挚的样子。

　　“我挺希望你留下来。”他筷子还拿在手上，说完还愣了一会儿，然后伸出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仿佛刚才的话没说过，可赵南京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且不知不觉就列入了考虑当中。

　　那日回去，赵南京失眠了。

　　她的那套快速入眠方法始终无法奏效，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起来精神不济，赵武汉起来没看到早餐，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等见人收拾好了下楼，发觉出不对劲了。

　　“你现在这副样子跟昨天偷偷跑去看你婷婷姐没什么关系吧？”

　　赵南京背了个小包，穿着很长的棉服，步子走起来一拖一拖，“其实昨天我不是去看婷婷姐的。”

　　赵武汉知道，只不过她不明说他也就没过问，这会儿她说了实话，他扬眉，攀上她的肩，“要不要跟你哥谈个心？”

　　赵南京那个点头把赵武汉点得一愣一愣的。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赵武汉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那点版权费还是不太够。”

　　赵武汉脸上仍旧是惊吓过后的扭曲，“你要买什么要那么多钱？版权费不是挺多的么？”

　　赵南京低了头，看自己胡乱动着的手指头，“我想买栋房子。”

　　赵武汉视线往外扫了几遍，回头看着自家妹妹：“买房子做什么？住这儿不好？”

　　“你不是成立了分部嘛，我觉得我也可以……”

　　这话直接给赵武汉说笑了，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去公司吧。”赵武汉把人拉着往外走。

　　到了车上，赵南京时不时偷瞄一眼赵武汉的表情，觉得情况不太妙。

　　“你借给我我会还的！”她不得已蹦出一句。

　　赵武汉仍看着路，“知道你厉害，还得起，那你也得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现在有想签的人啊，让人家去英国不太好吧，在国内发展的话那肯定得有地方。”

　　赵武汉懒得听这些，吐出五个字：“我要听实话。”

　　之前赵南京在英国成立公司不是突然的决定，她虽然始终不确定，但提及音乐，愿望里有一个就是成立自己的厂牌，签自己喜欢且跟自己有默契的音乐人。

　　分部这事儿赵武汉压根没想过她会有，而且明显是刚刚才有的，不然不会一点口风都不露。

　　“实话就是我自己想留在北京了。”赵南京不再隐瞒，说了实话。

　　“不嫌北京空气不好了？”

　　赵南京低声地回：“伦敦也见不得多好……”

　　“……”赵武汉不说话了。

　　这小朋友已经开始黑她喜欢的地方了，情况严重，他不好直接说些打击的话。讲真，他之前一直把人劝回来主要的目的是让她做音乐，不一定就要在北京，而且考虑到她自己的想法，他当时也觉得她在总部好一点，注册公司的话公司里也有人帮着。也挺乐意她回来的，可一想到她突然想留下来的原因，莫名的有点不爽。

　　大概做哥哥的都这样，也会因为妹妹吃醋。

　　接下来连续几天两人都没再谈起这个话题，现场遴选结束的那晚，赵武汉早早离开公司去见顾红妆，这回既没问赵南京去不去，更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哪儿。

　　赵武汉到剧组的那会儿正赶上饭点，他带了点吃的，跟大伙儿坐下来一块吃。

　　顾红妆察觉到男朋友兴致算不得多高，问他南京怎么没来。

　　已经吃到末尾，桌上只剩下几个人，他便没怎么避讳，或者说，是要故意说给某个人听，“她呀，最近跟我闹脾气呢。”

　　顾红妆拍了拍男朋友的肩，“我就说嘛，南京回来你肯定是高兴的，原来是吵架了，怎么了？”

　　赵武汉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魏云锦，“她没钱了，跟我借，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借她。”

　　魏云锦平常吃饭很快，会故意慢下来是注意到赵武汉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说不上多严肃，但就是有点挑衅在里头，他觉得他有话要说，便留了下来。

　　“没钱？南京怎么会没钱？”

　　赵武汉呼出口气，“因为要买的东西太贵了，她那点钱说多不多，要在北京买栋高楼大厦还是杯水车薪。”

　　“高楼大厦？南京要买房啊？”顾红妆奇怪。

　　对面魏云锦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如大风刮过的湖面，起伏不定。

　　“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想留在北京的是她，现在说想留下来的也是她，不知道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对了，上礼拜她一个人过来，回去第二天跟我说的，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顾红妆注意着两个男人的眼神交锋，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啊，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魏哥，你俩不是还说话了么？她有跟你说什么？”

　　魏云锦这会儿已经没吃了，只是干坐着，对面两人的视线很直接，他毫不避讳，镇定地回：“她没跟我说什么，我倒是跟她说了几句。”

　　他大大方方看过去，“我说希望她留在北京。”

　　“……”

　　“……”

　　顾红妆看一眼赵武汉，见他神色未变，看回魏云锦，偷偷对他笑了笑。

　　赵武汉就那么僵持着没动，随后低头，将手上的筷子一扔，看向顾红妆，“陆鼓也希望她留下来，包括穗穗，夏添……”他停了一会儿，低头骂了一句。

　　顾红妆忍着笑，“我也希望她留下来啊，而且……南京有自己的主见，当初你一直让他回来，她不是也没回么，所以，不是谁希望她留下来她就会听，只有她自己肯，她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话是为了安慰男朋友奇奇怪怪的吃醋点，可越说越不对劲。

　　赵武汉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了，顾红妆说到了点上，他跟赵南京没说100遍也有50遍了，赵南京就没听过，现在别人说了一句，她第二天就做下了那么大一个决定。

　　不平衡在这儿呢。

　　抬眼看过去，对面魏云锦还是同样的表情。

　　“婷婷说得没有错，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魏云锦说完起身离席。

　　后边赵武汉：？？？

　　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婷婷？婷婷是你叫的么？什么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怎么每一句都那么欠呢？

　　他再怎么想，魏云锦也没那个心力顾了。

　　他只想赶紧跟小姑娘通个电话。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通话。

　　赵南京看到陌生手机号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会儿，接起来后问那边：“你好，哪位？”

　　魏云锦是从顾红妆那儿要来的电话，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打，现在可算用在了刀刃上。

　　“听得出来是谁么？”

　　赵南京心一紧，“嗯……”

　　听筒里传来他轻微的笑声，挠得她耳朵痒。

　　魏云锦止了笑，“下周三有空么？来家里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