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在手环上面直接问：刚刚醒, 你现在还在顶楼吗？

　　那边没有回消息。

　　唐瑜又等了一会儿, 手环上还是静悄悄的。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先去了一趟隔壁, 敲了会儿门, 但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

　　沈奕舟是睡了吗？还是这会儿还在楼顶上呢？

　　唐瑜不太放心, 直接去了楼顶。

　　楼顶他是没有来过的, 这是第一次来，推开门的时候, 一阵冷风袭来, 楼顶上没有灯，但是一点都不暗，漫天星光熠熠生辉, 洒落一地。

　　唐瑜本还没彻底清醒，被这冷风一吹, 浑身一个激灵, 把睡意全都吹散了。

　　楼顶并没有很大, 唐瑜很快就在吊椅上面找到了沈奕舟，他靠在椅背上, 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唐瑜屏住呼吸, 放慢动静走了过去，刚刚来到沈奕舟的身边, 他就睁开了眼睛。

　　唐瑜也没坐下, 声音很轻：“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沈奕舟揉了一下眼睛, 坐直了身体：“不是。”

　　唐瑜在他的身边坐下，吊椅乍然间承受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因为惯性，摇晃了几下，幅度不大。

　　“本来就睡得不踏实。”沈奕舟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闭着眼睛，“我以为你睡了，没想过你会上来。”

　　沈奕舟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唐瑜伸手抱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有话想跟我说，为什么不直接去房间里找我？我是睡着了突然惊醒的，要是一整夜不醒，你就打算一整夜都睡在这儿？”

　　沈奕舟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含糊不清的道：“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坐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沈奕舟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要沙哑得多，还带着懒散的，未消散的睡意。

　　唐瑜心下一软：“好，那我陪你坐会儿。”

　　夜风轻拂，繁星满天，深蓝色的夜幕低低垂下，广阔无垠。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很喜欢看星星。”沈奕舟睁开眼睛看着天空，“这里的星星就很好看。”

　　唐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比外面的要亮多了。”

　　一句话说完，他才琢磨出不对来，有些迟疑的看向沈奕舟：“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他们在副本里的这些日子，不是劳心劳神的去想副本攻略，就是计算着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时候聊到过星星的话题了？

　　“你说过的。”沈奕舟的眼眸很亮，含着满满的笑，“你还说，星星是与唯一可以与时间一起永恒的东西，在浩瀚的宇宙中，拥有着漫长的光阴，不会变化，可以随心所欲的独自闪耀。”

　　这种话说得……也太文艺太中二了，跟唐瑜的性格完全不符合，唐瑜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处于青春期情感细腻的女孩子随手摘抄的语录。

　　唐瑜疑心是沈奕舟记错了，但是心底却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让他几乎抓不住。

　　恍惚间，唐瑜记起了在第一个副本里看见沈奕舟的时候，那天晚上，他睡在沙发上，沈奕舟把他叫起来，当时他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在看见沈奕舟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来着？

　　唐瑜拼命的回想着那时的心境，身边的沈奕舟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沈奕舟的手心偏凉，但是很柔软。

　　他倾身到唐瑜的耳边，笑道：“你那时候还约我一起看星星，我答应了。”

　　唐瑜最受不了沈奕舟离他这么近，他耳朵那边的皮肤比较敏感，沈奕舟一靠近浑身都会发软，更别提还是一边靠近一边说话。

　　还用……这么犯规的声音。

　　唐瑜登时就忘了几分钟之前自己在想什么，转而去想沈奕舟的话。

　　沈奕舟说他约他看过星星？他怎么不记得？

　　不是，沈奕舟真的确定这些话是唐瑜说的吗？

　　这真的不是沈奕舟有个温柔文艺的初恋？

　　沈奕舟怕不是记混了吧？

　　“我觉得……”唐瑜忍不住开口想要打断沈奕舟的话，但是却被沈奕舟按住了嘴唇。

　　“夏目漱石翻译过一句很经典的话，翻译过来是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沈奕舟的声音很轻，他偏头，两人的脸相贴着，长睫眨动的时候，几乎要扫过唐瑜的额头，唐瑜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在沈奕舟眼底蓄积着的笑意和愉悦，沈奕舟继续道，“但是既然你喜欢星星，那我觉得这句话可以稍微改一下，改成……这一生我看过的最璀璨的星光，是和你共度的那一个夜晚。”

　　话里温柔的情意，浓得像是蜜糖一般，又如同和煦的春风，灿烂的阳光，芬芳的花朵。

　　似乎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刻唐瑜的心情。

　　唐瑜不由自主的牵起了唇角，眼眸弯起，浅浅的笑着。

　　这一刻他几乎是立即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转而想——算了吧，就算沈奕舟之前有个温柔体贴的初恋女友，就算他误会了，把他和那个女孩记混了，那也无所谓了。

　　唐瑜忍不住问：“夏目漱石翻译的哪一句话？”

　　他对日语没有研究，也没看过夏目漱石的书。

　　哪一句话能翻译得这么动听？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这一生我看过的最璀璨的星光，是和你共度的那一个夜晚。

　　沈奕舟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唇往下移，轻轻吻上了唐瑜。

　　长风从苍穹席卷而来，掠过高楼，越过远处的建筑物，打着卷儿向更远的远方奔涌而去。

　　暗流在看似平静的夜晚下汹涌成潮，无数蛰伏的黑暗都即将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但是在这一刻，在这个楼顶，画面却仿若定格。

　　沈奕舟把唐瑜抱在怀里，两人亲吻着对方，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后，当唐瑜回想起在鬼乡里经历的一切时，留在记忆深处最鲜明的画面就是这个夜晚。

　　如果当时他能够再敏感一点，再聪明一点，就能意识到不对劲，只要他抬起头，他就能看见沈奕舟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

　　许许多多个午夜梦回，唐瑜恨不能再回到那一刻，杀了那个迟钝愚蠢的自己，换得一切重新来过。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

　　第二天，秦声很早就来了白月光别墅，唐瑜和秋雨准备和他一起开副本，而沈奕舟和花落等人，分别跟着其他的暮声的人。

　　自体验副本后，之后的副本全都是高级副本，积分动辄十万以计。

　　但是也得有命能拿。

　　昨天晚上唐瑜是和沈奕舟一起睡的，沈奕舟抱着他睡了一晚上，唐瑜起来的时候，沈奕舟还没醒，他于是放轻了手脚出了房间。

　　秋雨和秦声早就准备好了，唐瑜一进屋，就可以立刻开始。

　　一阵白光袭过，唐瑜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唐瑜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面堆满了书，玻璃桌面底下还有一张课程表。

　　唐瑜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坐在一个办公室里面，看上去这应该是属于老师的办公室，到处都堆满了书和卷子，唐瑜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堆作业本，他随手拿了一本过来看，本子上的字写得整整齐齐。

　　学生：蓝田。

　　指导老师：唐瑜。

　　年级：高三一班。

　　这是一个作文本。

　　唐瑜把本子重新放了回去，正想出去转一转，先把秦声找到，门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被敲响了。

　　“唐老师，你准备好了吗？”一个眉目柔和的女教师站在门口，抱着一本语文书，朝他笑着，“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啦。”

　　上课？

　　再结合一下唐瑜刚才看见的作文本……所以，这一次唐瑜的身份是高三年级的语文老师？

　　“准备好了。”唐瑜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从桌子上拿了教案和课本，“我现在就去上课。”

　　“好，”女教师把头发往耳后捋了一下，“那你加油，这节课有很多主任要来听讲的，你得让你们班那几个皮猴收敛一点。”

　　唐瑜拿了书，跟她一起走着，闻言，挑了一下眉：“皮猴？”

　　“不就是那几个特别爱调皮捣蛋的孩子吗，”女老师叹了一口气，“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几个人就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天天欺负人，我们班的学生都害怕你们班那几个。”

　　唐瑜看了一眼她书封上的名字，兰陵，她应该就是别的班的语文老师了。

　　“我知道了。”唐瑜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我会去说说他们的。”

　　说话间，也来到了高三一班门口，兰陵直接去了高三二班，临走前还对他挥了挥手，让他加油。

　　唐瑜走进了教室里，此时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教室里面鸡飞狗跳，人声鼎沸。

　　唐瑜把书放在讲台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后面的几个少年少女。

　　他们实在是太惹眼了，倒不是穿着打扮和别人不一样，关于服装头发学校都有统一规定，所以乍一看他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区别来。

　　那几个人飞扬跋扈，眉眼间俱是盛气凌人的傲气，看着就不像是好惹的。

　　就算是唐瑜拿着书走进来了，也不见他们多抬眸看一眼的。

　　唐瑜清了清嗓子：“打断你们一下，今天有人要来听课，请大家多配合。”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坐在前排的学生抬起头，看向唐瑜。

　　唐瑜用手敲了敲讲台，面带微笑：“现在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