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因？”

　　林俊叼着烟弯腰看她，她低着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你是祁因？”林俊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想让她抬起头来。

　　祁因慢悠悠地抬头，眼神木然。

　　“我靠，真是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祁因一眼没能想起这是谁，本能地以为她是以前工厂的工友，当她认出眼前的人是林俊时立马站起来撒腿就跑。

　　林俊跟上去把她拉了回来，觉得好笑：

　　“你跑什么啊？放心，不让你还钱。”

　　祁因抖了抖肩膀把他手抖开：“放开我。”

　　“干嘛脾气这么大，怎么说当年我们家也帮了你不少。

　　在这儿遇到老乡不觉得挺有缘分的吗？“林俊把烟点燃对她笑，”你怎么在这蹲着？遇到什么困难了？”

　　祁因对他还是很有防备，反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我坐公交和别人打了一架，结果司机报了警。

　　警察调解半天那□□人出门就往老子后脑勺打了一拳，就又打起来了。”

　　祁因：“……”

　　“你来深圳混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现在在哪发财啊？“祁因冷笑了声，并不想和他多说，她一直在等着警车回来，或许能带回来希望。

　　林俊看她什么都不说，但是脸色蜡黄神情焦虑，一看就是出了事了。

　　他安慰了几句说人生在世哪有一辈子平平稳稳。

　　你妈是不是去世了？我爸也死了，我们俩还特别有默契都来深圳打工，就冲这缘分怎么也得一起喝一杯啊。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有什么事能比吃饭重要啊。”

　　林俊摸摸自己肚子，“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反正上班也迟到了懒得去了。

　　见到老乡开心啊，走走走！“祁因不想去，林俊拉她：”我靠有人请你吃饭还不好？不用你花钱！老子带你去吃烧鹅。”

　　一想到烧鹅的香味祁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肚子控制不住咕咕叫的声音被林俊听到，大笑。

　　“走吧！别不好意思了！”林俊带祁因找了家小店点了烧鹅、肠粉、叉烧包，再来几瓶啤酒。

　　祁因说她不喝酒，林俊又给她换了丝袜奶茶。

　　林俊说他知道她去了北京然后又回来了，老妈死了再赴深圳。

　　他爸是前两年去世的，他妈对他劈头盖脸大骂，不让他继续在家待着打游戏啃老，赶他出去打工。

　　好歹是个正经大学毕业出来的，怎么能老是不找工作。

　　被逼得没办法，林俊跑到深圳来打工，也能离他妈远点少听些唠叨。

　　到了深圳一直当运维，在小公司里帮人修电脑装系统弄网络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赚的钱够花就行。

　　林俊一直说自己的事，祁因一句话没接，只闷头吃饭。

　　两瓶酒下肚，林俊问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祁因吃饱喝足抹了抹嘴，把传销被骗钱的事跟他说了。

　　林俊听得一句一个“我靠”。

　　“你居然入了传销？也是够倒霉的。”

　　祁因闷闷地说：“也是有人赚到钱的，只是我运气不好。”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被饿死。”

　　“回日光城吗？”祁因摇头：“没把钱要回来之前我不回去。

　　还有工厂还欠了我五千块钱，我得继续要。”

　　“那你现在别墅也回不去了，住哪啊。”

　　祁因丧气道：“回以前的地下室吧，还便宜。”

　　“就十多平米一隔间的小地下室？你怎么能住那种地方？正好，和我合租的两个女孩有一个要搬走了，你过来一起住呗。”

　　祁因说：“不去。”

　　“哎呀你看你，不用你出钱，我帮你给行不？”“凭什么要你给。”

　　“他乡遇故知，我乐意。

　　而且你现在不是正困难，帮助你是应该的。”

　　林俊住在一个超大型社区里，密密麻麻的高楼挨在一块儿，一到上下班的时候排队坐电梯的人能排到单元门外。

　　楼道被小广告贴满了，走廊灯坏了很久没人修，经常可以听见警车停在楼下动静。

　　林俊住的三居活生生隔出了九居，住了十来个人。

　　祁因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进来时听林俊用广东话在跟一个女孩说话。

　　她听不太懂，就看女孩最后在林俊胳膊上拧了一把，林俊嘻嘻笑，回头跟祁因介绍说：“叫她阿芳就行，以后你就跟她住这屋。”

　　2011年春，祁因和林俊在深圳重逢了。

　　林俊已经褪去男孩气，脸上长满了胡渣，喜欢穿一身盗版阿迪达斯的运动服，背个棕色的双肩包坐公交，朝九晚五。

　　他让祁因去他们公司当客服，一个月一千八。

　　祁因觉得工资太低不想去，盘算着要不要回工厂。

　　林俊笑她傻，谁从工厂出来了能到公司里工作还想回去的？而且现在效益不好倒了好多厂，你拖欠的工资要回来了吗还在想着回去，脑子有坑。

　　祁因被他骂得很不爽，但想想他说得也对，只是一个月才一千八够干什么。

　　“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什么时候让你出过钱了？这一千八你就存着呗。”

　　林俊吃着泡面，“存着当嫁妆，以后嫁给我。”

　　祁因白了他一眼，回自己屋去了。

　　2011年夏季，Nicole打算从公司离职。

　　“还记得刘江吗？上回咱们一块儿去香港时你说是我前男友的那位。”

　　Nicole和王昱童吃着烤鸭，聊起工作的事，“他真来北京创业了，公司已经拿到天使轮，想让我过去帮他，给我double的薪水当CSO。

　　离职这件事以前和老洪旁敲侧击地说过，也跟你提过。

　　我想我走了把你提到经理的位置，老洪也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应该没什么问题。”

　　Nicole的确说过，王昱童知道她从不会想得天花乱坠而不行动，只要是提及的事都已经是在着手做了。

　　“他公司在哪里啊？”王昱童知道Nicole去意已决，而且这完全是一件双赢的事，两人无论职位还是薪水都能往上拔一大步。

　　只是在26岁这样一个半大不小的年纪里王昱童还是很看重恋爱这件事，生怕和喜欢的人分隔得太远。

　　“在上地那块，离这儿有点距离不过也不算太远。”

　　王昱童松了口气，生怕她一下子折腾到大兴或者通州去，那一周能捞得着一次见面么。

　　只是以后不能一起上下班了，多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Nicole走后洪总早王昱童谈了很久的话，觉得她虽然年轻但是其能力他都看在眼里，希望让她在经理的位置上好好锻炼，成为公司的中流砥柱。

　　被老板这么一说王昱童热血沸腾卯足了劲儿好好工作，洪总又给她招了个助理替她分担。

　　Nicole去刘江的公司后更忙，两人分头忙碌着有时候一整天都腾不出空喝口水，但还是坚持着每天发张照片给对方。

　　王昱童注册了个微博方便看明星动态，发现很多同事和好友早就有了账号，顿时觉得自个儿是不是有点老了，跟不上最新潮流。

　　她怂恿着Nicole也来注册，Nicole说她没空，让王昱童帮忙弄。

　　王昱童给她注册完之后把账号密码发了过去，将那些默认关注的账号统统取关，“Nicole Tong”的关注列表里只有“阿Wing”一个人。

　　入秋之后深圳依旧持续高温，祁因当了三个多月的客服之后孙姐还是没找到，被骗去的钱依旧没下落。

　　祁因每天上班耳边电话声就没断过，工作内容就是跟客户解释产品如何使用，有时候接到投诉说不上两句对方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她们卖假货没良心。

　　除此之外退换货的要求是一律不予理睬的，赚的就是一次性的钱。

　　他们公司每个月走上百万流水的货，老板赚得盆满钵盈，祁因却刚刚过了试用期，正式拿一千八的薪水，没有保险。

　　祁因经常利用公司的电话给以前一块儿做传销的人打电话，给警局打电话，问有没有孙姐的下落。

　　孙姐的下落没有，倒是被老板发现狠狠教育了一顿，扣了她一天的工资。

　　林俊在公司帮忙修电脑打印机什么的，拉拉网线搬搬货，属于有什么就干什么的状态。

　　祁因不明白，他好歹也是集美出来的大学生，怎么就这么没志气？“我自己过得开心就好，要什么志气。”

　　林俊抽着红双喜完全不在意她的话。

　　“真浪费。”

　　祁因愤恨不平，“你这学历给我多好。”

　　“别臭美了，你没这命。”

　　林俊的话戳到祁因的痛处，好几天没搭理他。

　　一周后发了工资，林俊弄了台iPhone3GS回来送祁因。

　　“你疯了，买这么贵的东西！”祁因骂他。

　　“我靠，白送你还不好。

　　不要还给老子。”

　　祁因没要，继续打电话。

　　林俊看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饭了，靠到她桌边摸她脖子。

　　祁因立即站起来，大步往屋外走。

　　林俊气不打一处来，喊道：“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好！你以为你是谁啊！”祁因脚步顿了顿，随即更快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