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

　　果然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七濑遥抬起头，投过刘海上滴下的水滴看见了那只熟悉的大手。

　　“都说了不要加小。”

　　橘真琴把他拉起来，把浴巾盖在他头上。

　　“遥，明天就要开学了。”

　　“嗯。”

　　“我记得你们艺术系开学是要收作品的吧。”

　　七濑遥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一丝崩裂，突然觉得自己上来找他是个错误，但还是一把把浴巾从头上扯下来披到肩上，光着脚就往更衣室跑。

　　他的作业……

　　一点儿没动。

　　按道理来讲大学生新入学是不用交作业的，但是东大的艺术系特殊，开学前要求新入学的学生带着一副作品来上课，还必须是指定内容。

　　没有橘真琴在的一个月可以说是无聊至极，父母在国外忙得要死连春节都没回来。七濑遥一个寒假成天泡在水里，要么泡澡要么游泳，泡的头晕脑胀，每天就知道吃青花鱼和打游戏，每天唯一陶冶情操的事就是出去乱晃然后买青花鱼。

　　他本来是想买罐头往家里存着的，但是橘真琴每天给他打远洋电话告诉他要去吃新鲜的，于是每天出去转悠转悠的活动勉强阻止了他的生活朝着颓废至极发展。

　　生活过的过于悠闲逍遥，导致了他把要交作品的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今天要不是橘真琴随口提醒，估计自己明天就要出名了。

　　大一某新生胆大包天入学第一天就拒交作业。

　　想想就头疼。

　　“遥要交的作品是什么主题的啊？”橘真琴有些好笑地看着蹲在一堆颜料中间的身影，刚刚这人从游泳馆跑出来也不等他，自己一个人就冲回了家，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七濑遥跑的这么快过。

　　自己一进门就看到七濑遥蹲在客厅中间，身边围了一圈颜料，他自己身上也搞得五颜六色的，紫色的鼻子把他笑了个半死。

　　七濑遥找颜料的动作顿了顿，“珍贵。”

　　“珍贵啊……呐小遥，你准备画什么东西，水？大海？”

　　七濑遥摇摇头，用笔沾了点茶色的颜料，“先不告诉真琴。”

　　橘真琴一愣，瞬间又笑开了，这孩子啥时候还有小秘密了。

　　七濑遥对此表示沉默，并把橘真琴轰出家门，并表示想吃菠萝味的青花鱼干。

　　房门关上，七濑遥看了看试色纸上好看的茶色颜料。

　　他要画的，是真琴啊。

　　第三章 Chapter3. 小遥，我在，我不走

　　“小遥？“橘真琴站在门口，按了两下门铃。

　　难道又去泡澡了？这个时间不应该啊？

　　他抬头，二楼浴室的窗户上还有着淡淡的水汽，但是灯是关着的。

　　睡着了？橘真琴掂了掂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给七濑遥带的晚饭。知道他赶作业肯定没时间自己做晚饭，就嘱咐母亲在做饭时多做了一份，他还连着自己的份一起带过来的，为了监督这个人好好吃饭他也是煞费苦心。

　　橘真琴看了眼手表，这才八点多，不应该啊？

　　“那我进来了，小遥。”橘真琴转到后门去，轻喊了一声就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走廊一片漆黑，前方的亮起的光来自客厅。

　　“小遥？”橘真琴有点毛骨悚然地小跑到客厅，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谁知道这条长长的走廊会不会冒出来什么东西。

　　他跑过去就看到七濑遥一个人趴在客厅中间，身边是散落一地的颜料和画笔。

　　他刚想说七濑遥怎么又不好好收拾东西，睡觉还趴在地上睡也不怕着凉，一转眼看到斜倒在地上的画板和七濑遥手边打翻了的颜料盘。

　　橘真琴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把手里的便当随手扔在餐桌上就冲上去把趴倒的人翻了个身抱起来。

　　好烫……

　　怀里的人全身都烫的厉害，脸上是不正常的嫣红，额角和鼻尖不停地冒着冷汗，还因为倒在地上被沾了一脸茶色的颜料，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手里还握着沾了茶色颜料的画笔。

　　“小遥？小遥？”橘真琴皱着眉轻轻拍了拍七濑遥的脸，见他毫无反应，顿时慌了神，一把把他抱起来就冲向卧室，卧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又重重地合上，门板撞在门沿上撞出震耳地敲击声。

　　橘真琴正准备把人放在床上，自己跑去浴室接盆水给他擦擦身子，没想到还没放下，手就被抓住了。

　　“真琴……”七濑遥迷迷糊糊地喊，眼睛费劲地扯开了一条缝，好看的晶蓝色瞳孔露出来，依旧是美丽的蓝，却被分泌出来的生理盐水和睫毛上沾点汗液刺的满是血丝，清澈的眸子里面满是迷茫与无助，“真琴……”

　　橘真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一脸痛苦，心更是紧紧地揪了起来，抱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扣紧。

　　“小遥，我在。”

　　“真琴……不要走……不要……走……”七濑遥另一只手慌乱地在空中乱晃，橘真琴把手伸过去，让他抓住自己。七哎吆嘴里无意识地呢喃，刚睁开的眼睛又一次闭上，整个人死死地埋在橘真琴的怀里，无助地像个刚出生的幼兽。

　　“小遥，我在。我在，不要怕……”橘真琴猜想遥应该是由于高烧做了什么噩梦。

　　梦里的自己……是离开他了吗？

　　小遥，别怕，我一直在。

　　不会走的。

　　十分钟过去，在橘真琴不停地轻声安慰下，七濑遥终是稍微平复了一点，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就是一直牢牢地握着橘真琴的手。

　　橘真琴轻轻把七濑遥放回床上，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他整个人都麻了。遥虽然看起来瘦，游泳运动员那一身肌肉也不是说笑的，就这么一直抱着还是吃不消。

　　他小心翼翼地把七濑遥的手从自己手上掰开，直接冲到浴室打湿毛巾，又跑去冰箱里找冰块给七濑遥敷上。

　　他解开七濑遥家居服的扣子，一身精壮的肌肉露了出来。七濑遥的皮肤很白，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天天泡在海里或是室外泳池的人的皮肤该有的颜色。而此时的白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全身都不间断地发着冷汗，吸水的家居服甚至都稍微有些黏在了身上。

　　橘真琴觉得看着遥这幅样子自己心疼地快要窒息了，颤抖的手拿着打湿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七濑遥的身子，时不时换一下他额上敷着的冰块，他淡淡的温柔至极的低语和七濑遥有些急促的喘息回荡在安静的卧室。

　　小遥，我在。

　　小遥，别怕。

　　小遥，我不会走。

　　小遥，你快点好起来。

　　小遥，你再不好起来，

　　青花鱼要被吃光了。

　　橘真琴自己嘴巴都说干了，看着七濑遥身上的温度稍稍降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时安睡时的乖巧模样，他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七濑遥量一下体温，也清楚地知道遥家里是没有体温计这种东西的，只能回自己家拿。

　　橘真琴简单地给七濑遥留了张字条，怕他中途醒来担心，自己披上外套就向隔壁的那栋房子跑。

　　母亲开了门，责备他都十二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橘真琴连忙解释到是七濑遥生病了，看到自己母亲有些担忧的神情便安慰她没事，自己拿了体温计就回去陪遥，这两天估计要住遥家里了。

　　母亲自然是同意的，很快地帮他收拾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就送他离开，还递给了他一包药嘱咐他给七濑遥冲了喝。

　　橘真琴再跑回七濑遥家的时候，七濑遥果然还是没有醒，睡的还算安稳。

　　测了下温度，三十七度八。

　　虽说是低烧，但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了，明天早上温度应该就可以降下来了。可橘真琴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他看了看七濑遥有点干的嘴唇，接了杯热水准备喂给他喝。

　　七濑遥很不配合地紧闭着嘴。

　　发烧的病人不喝水怎么行，可是小遥不张嘴，这水也喝不进去啊……

　　难道把他嘴掰开？

　　可别呛出病来。

　　橘真琴看了一眼水，又看了一眼七濑遥紧闭的干裂的唇。

　　他抿了抿唇，端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就冲着七濑遥的唇吻了上去。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吻，单纯至极的双唇相贴，单纯至极的以口渡水，还有昏睡的七濑遥和迫切想让他张嘴喝水的橘真琴。

　　甚至橘真琴都是在喂了七濑遥好几口之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视线突然不能移开七濑遥沾了水以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水光有些红润的唇。

　　自己刚刚和遥……接吻了？

　　橘真琴突然捂上了自己的嘴，有点吃惊地看着七濑遥。

　　他也真是，自己都不知道为啥就凑上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有点很奇怪的麻麻的感觉，但具体是为啥他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有点别扭。

　　等遥醒来之后一定不能告诉他，否则要被拿来当笑柄了。

　　橘真琴跑去浴室给自己随便冲了一下，围着浴巾进来又看了看七濑遥，发现他脸上的颜料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又跑去拿了毛巾。

　　擦完以后七濑遥的脸上有了淡淡地水渍，橘真琴看着毛巾上依稀可见的茶色，突然想起了七濑遥今天下午说的话。

　　“呐小遥，你准备画什么东西，水？大海？”

　　“先不告诉真琴。”

　　难道……

　　他急忙跑到客厅，把翻倒的画板扶起来。

　　茶色眼睛茶色头发……

　　果然，遥画的是自己呢……

　　珍贵啊……

　　橘真琴回到房间，在七濑遥旁边躺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嘴角温柔的弧度又勾了起来。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唇……

　　第四章 Chapter 4.为你找一辈子

　　“真琴……”

　　七濑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橘真琴死死地锁在怀里，眼前是橘真琴放大的脸，紧闭着的眼睑下面透着淡淡的青。

　　自己昨晚……是发烧吧……

　　肯定又是真琴照顾的自己。

　　黑眼圈都出来了。

　　七濑遥刚睁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至极的脸，下意识地轻唤那人的名字，但看到他眼下的青影又一下子闭上了嘴。

　　他有点紧张地盯着橘真琴。

　　那人闭着眼皱了皱眉，把他又抱紧了一点。

　　“小遥……我在……”

　　淡淡的呢喃很轻很轻，微乎其微的气息轻触着他的面颊，如果不是七濑遥距离他如此之近，甚至都不能听见这句温柔至极的梦呓。

　　但这句话却一下子击中了七濑遥，泛着水光的瞳孔放大，紧紧地盯着橘真琴安稳的睡颜。

　　真琴……

　　七濑遥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伸手轻触着橘真琴散落在米色枕头上的柔软发丝，晶蓝的瞳孔泛着墨黑，盯着面前之人的睡颜。

　　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观察过真琴啊。

　　平常浸满温柔的眼睛闭上，露出来的却是平静至极的眼角，嘴角还是勾着一抹极淡极淡的习惯性笑意，但是脸颊的线条甚至可以说是棱角分明。茶色发丝覆盖着的喉结，短袖衣领被微微扯开露出来的锁骨，抱着自己的健壮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甚至是自己被拥着时感受到的不可违逆的力量。

　　橘真琴此时显示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着七濑遥一个事实。

　　橘真琴不再是小时候拉着自己手喊哥哥的孩子了，也不再是初高中时遇到可怕的事会尖叫拼命往自己身上扑的少年了。

　　他成年了，是个真正的男人。

　　自己也是。

　　七濑遥突然觉得一阵没由来的空虚，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子。

　　成年……意味着什么呢……

　　真琴现在还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到深夜，每天和他一起回家，在国外还会不顾时差打电话提醒他吃新鲜的青花鱼，还会在每天早上伸手把自己从浴缸里拉出来。

　　那以后呢？

　　这种事真的能保持一辈子吗？

　　真琴以后会毕业，学医还肯定会读研，当医生还会工作到深夜……

　　不止这些，真琴那么优秀，将来肯定会有女朋友，女朋友以后会结婚，姐婚礼以后会有小孩吧……

　　那时候一个有事业有家庭的男人还会来管自己吗……

　　对自己的温柔会全部给了妻子和儿女吧……

　　七濑遥突然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越离越远。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理所应当地接受着他的照顾，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柔，每天给他制造烦恼，生了病还要麻烦他，衣服不好好穿饭不好好吃房间不好好打扫，大大小小的事都在烦着他啊……

　　十几年了……

　　脾气再好的人，都会厌倦的吧。

　　七濑遥轻手轻脚地从橘真琴怀里钻出来，摸了摸额上的温度，确定烧已经完全退了之后开始起身穿衣服。

　　他另外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

　　是时候开始独立了。

　　再不自己做……

　　真琴会烦的。

　　橘真琴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自己怀里的人已经不在了，身边的床单都已经冰凉。

　　小遥这孩子……

　　橘真琴勾勾唇角，看到自己昨天放在床边叠好的衣服已经全部不见，包括放在最下面的那件外套。

　　不错，知道自己穿外套了。

　　他也给自己套了几件衣服，提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就从房间里走出去，看到七濑遥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喷香扑鼻的菜，每道菜上面还被盖了个盘子保温，两碗饭放在桌子两遍，筷子整整齐齐地搭在碗沿边。

　　橘真琴有点奇怪地看着这个被摆放得细致入微的餐桌。

　　这是……小遥摆的？

　　他走向厨房，看着七濑遥正在洗盘子，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手一抖，盘子砸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声响。

　　橘真琴被刺耳的声音吓了一下，下意识地二话不说就去抓七濑遥还沾着泡沫的手，想看看这冒失的人有没有又伤了自己。

　　只不过他没想到七濑遥一下子把手挣脱了出来，自己用水冲了冲，蹲下身去捡瓷器碎片。

　　橘真琴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人极其不熟练地把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他一时间愣住。

　　估计是小遥在生了病后心情不是太好吧。

　　没事，等会儿吃了青花鱼就好了。

　　他坐到餐桌前，看着七濑遥一点一点收拾好，走过来坐到自己面前，伸手合掌，声音淡淡，“我开动了”。

　　他看着七濑遥一个个地把盘子掀开。

　　橘真琴睁大了眼睛。

　　没有……青花鱼。

　　“小遥？”

　　“嗯。”

　　“青花鱼呢？”

　　“今天不吃。”

　　“为什么不吃？你不是最爱吃……”

　　“不想。”

　　橘真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七濑遥打断，声音里夹杂着七濑遥在橘真琴面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平淡。

　　七濑遥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橘真琴说话。

　　橘真琴一时无话，手握紧了筷子，看着一桌佳肴失了胃口。

　　小遥……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橘真琴盯着七濑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夹菜吃菜的机械动作，晶蓝的眼睛里毫无焦距。

　　橘真琴死死地握着筷子，手指尖捏得发白，眼神暗下去，嘴角也不再有弧度。

　　“遥，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上学我帮我们俩都请假了，你现在身体还不舒服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

　　“遥……”

　　“小遥……”

　　橘真琴越问越急切，心里面的担心几乎都要烧起来了，看着七濑遥还是毫无反应地朝盘子里的菜伸出筷子，终是忍不住一把拽着衣领把人拎起来。

　　“七濑遥你倒是给我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