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映红这边也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孙氏。

　　此时正气得浑身发抖，盘着腿坐在凳子上怒视自己。

　　她不过就是去了一趟村长家找孟守华聊了点事儿，走之前家里可还没这尊大佛呢。

　　李映红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桌子被推到了墙角，原本在桌子下面放着的几个木凳子要不是被推倒在地，要不是断了一个脚。几个装米粉的小袋子都大开了口子倒在台子上或者地下。

　　她往屋里走，炕上面的枕头也被打落在地。云慧抱着林家国，林家栋一手牵着林茵，一手挡着林家荣，站在最外侧。林家军被护在最里头，低着头不说话。

　　就算是站在最里面，她也能看到这孩子的脸上红红的，似乎还有点红肿。

　　李映红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

　　“妈。”云慧看见她，轻声喊。

　　“别怕，妈回来了。”

　　佛才不会闯到人家里砸打抢呢，这“大佛”把她家里都搅得天翻地覆，她怎么能忍？

　　李映红大步返回外屋。这个时候，孙氏也开始发作她了。

　　“李映红！你还想瞒俺多久！”

　　孙氏的脸都快爆成猪肝色了，整个人保持在一个规律的颤抖频率里，像是随时都能爆炸。

　　李映红也不甘示弱：“我瞒你什么了？瞒了你什么值得你跑到我家里砸我家的东西，打我的孩子？”

　　“你这是说的啥话？俺家大刚去了，俺原本也可怜你，也可怜俺几个孙子！但你不能做这么不地道的事儿啊，你良心被狗吃了！赔偿金是能你一个人拿的吗！大刚他哥一家子不吃饭了？大刚的妹子还没嫁人呢！这不都是钱？这钱大刚不该出吗？”

　　李映红冷笑：“老太太，你直说不就行了，你是来讨赔偿金的，把我家翻成这样也是因为要找出赔偿金，可能要是被你找到了你早就揣好走人了吧？我今天还不一定能见到你！”

　　她再次看向屋里乱七八糟的景象，又想起林家军肿起的脸：“你要来那就安安生生地来，坐好了咱们面对面谈，我会不给你吗？就为了这点钱，你打家军？你有什么气你冲着我来！凭什么朝一群孩子们撒气？”

　　孙氏瞪大眼睛，血丝都冒了出来，看得十分吓人：“那小兔崽子敢骂俺，俺打他怎么了？俺是他亲爹的娘！俺打他，他就得受着！好啊，俺说这小兔崽子几天没见怎么胆子更大了，以前就跟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现在直接上嘴了！李映红！是不是你教他骂俺的！”

　　她一梗脖子，大声骂道：“俺来的时候都听招娣说了！你在家就不三不四的，还成天往外头跑！你上次就骂俺了，这次你儿子也骂俺了！你们是不是诚心要气死俺？诶哟！我这命好苦啊，要被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欺负！”

　　李映红看她的丑态毕露，已经没了最后的一丝耐心。

　　这个程招娣也是！三番两次找自己麻烦，哪里都有她！

　　孙氏急着拿钱也不再白费别的功夫，在心里做了一番算计道：“行，看来你不是会轻易拿出赔偿金了。不是要坐下来好好谈吗？那俺跟你说道说道！你不是养着五个，哦不是，养着六个娃吗？俺给你分担分担！你最疼老大，那孩子俺不跟你抢，他大弟我也不要，最小的那个克父！俺也不要！而且俺劝你赶紧把他扔了！免得你也得死！这样吧，你就把家荣交给俺，俺带回去养，你把钱给我！”

　　李映红都要气笑了：“你当我这是卖孩子呢？我劝你闭上嘴！死了心！这六个孩子你一个都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他们更不是你能随意打骂的，你也没资格在这里挑挑拣拣！你算个什么东西，养出来个抛弃家室的儿子多能耐呢？还要来作践我的孩子？”

　　孙氏刚想反驳，就看到李映红从衣服内侧口袋里翻出一个信封。

　　“啪”的一声。

　　信封就拍到了桌上。

　　李映红死死瞪着孙氏：“这里是五百块钱，是赔偿金的一半。我也不跟你藏着掩着，你拿走这五百，出了门就当没来过，以后也别再来！这些孩子只有妈妈，没有奶奶！”

　　孙氏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赔偿金能有这么多，自己原本以为也就两三百的样子，干脆全要了。如今居然有一千，自己得了五百虽然只占了一半但却比最初的估计好上不少。

　　她拿起这叠钱币细细点了一遍，又放在光线下对照着看了看。

　　“这，这五百，你真不要了？”

　　“不要。只要你保证不再来我们家，更不要见我的孩子。”

　　孙氏想想自己的小孙子，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就强撑着理直气壮道“凭啥？这赔偿金本来就该给俺，孩子也都该叫俺一声奶奶！你凭啥不让俺们见面！”

　　李映红越说越想笑：“行啊，你不拿钱，你也是他们的奶奶，那以后六个孩子的吃穿用度，还有以后的学杂费，也麻烦您多担待些？你就算把家荣带走，家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奶大的，这家里有他的亲妈和兄弟姐妹，他还会不回来？！”

　　“你！你这是什么话，俺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给孙子花钱吗？俺自己的钱都没了！”

　　孙氏眼见着就要嚎啕大哭，李映红打断她：“你的钱去哪儿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赔偿金是体恤的我们家，厂里主任亲自交到我手上的！给的是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嫁不出去的小姑子或者没出息的大哥！”

　　孙氏的假哭声戛然而止，见李映红软硬不吃，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脸。但是这钱是实打实的，五百啊！够过好久的日子了，没准还能把自己的女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怎么能不拿！

　　要钱，那就只能不要孙子了。

　　她在心里憋了一股气，最后小声地说：“那以后，俺真的不能见家荣他们了？”

　　“不能！”

　　废话！

　　允许孙氏和孩子们见面不就是安了一个□□在自己和孩子们身边吗？但凡她要跟自己讨要什么钱物，直接冲孩子们撒一顿气，甚至在自己面前打起了孩子，那就是无从估计的伤害了。

　　李映红下定了决心。上次和孙氏还没动真格的，这次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长痛不如短痛，要尽快和孙氏掰扯清楚这些。

　　孙氏也不吱声了，她出门前跟长子和幺女拍着胸脯保证了，说是自己一定会拿着钱回去。所以如果要做选择，一边是疼爱的一个小孙子，一边是五百块钱和长子幺女，她的选择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后者。

　　可是被以前随意揉捏的儿媳妇骂了一通，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再想想能白得五百块钱，心里的火气就又褪去了些。

　　话说回来，孩子离了亲娘确实不行，但是自己也是亲奶奶啊！不见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家荣已经大了能识人了，日后上了学甚至当了兵，回来后还能不认自己这个亲奶奶吗？况且，自己也不是不能偷偷见他。

　　思想斗争的结果出来的很快。

　　孙氏把钱往自己的裤兜里塞，边站起来边嘴硬道：“这赔偿金真的是一千？要是，要是让我发现是一千二！甚至是一千三！你都得给我补！”

　　“那要是我现在告诉你，赔偿金是两百，我自己添给你三百块钱，你能不能把钱还我？”

　　李映红看着孙氏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涨红最后飞快地离开了院子，又气又好笑，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转身往屋里走。

　　孩子们一个个坐在炕上或者凳子上。自从李映红穿来后的前几天，就再也没见过这些孩子这样害怕和无助。自己这样努力为他们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庭氛围，都被孙氏搞砸了。

　　李映红拾起地上的枕头，轻轻拍了拍，放回炕上：“她走了，以后也不会来了。咱都别难过了。”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们这样担惊受怕。”

　　轻柔但清晰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传递到每个孩子的心里。

　　林家栋一直抱着手靠在门边的墙上，听了这话抬起眼说：“妈，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突然来我们家闹事的，还好贵重的东西我们都藏起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她会闹得有多难看。只是家军看不惯她就说了几句，被她打了。”

　　李映红点点头，坐到沉默的林家军身旁，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肿痕。

　　“家军，妈给你上点药吧。”

　　林家军摇头，然后闷闷地答道：“妈，你给大哥上点药吧，刚才奶打我的时候，是大哥护着我帮我挡下来的。”

　　李映红吃了一惊看向林家栋：“家栋！你也被打了？”

　　林家栋神色平静：“只是拍到了背上，不疼。”

　　“妈，我一直知道她不喜欢我和云慧姐，还不喜欢林茵儿。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可怕，凳子都被她砸坏了，一直骂我们很难听的话，说是都跟着你学坏了，瞒着她拿钱，还不知道孝敬老人，一点也不孝顺，根本没法和大伯家的孩子比。她连家荣都骂了。”

　　众人的视线一齐转向林家荣。大家都听到了刚才李映红和孙氏的争吵。

　　林家荣的难过不用多说，他一向在这群孩子里被孙氏偏爱，从来没挨过骂，这一挨骂居然就挨了一个大的，还是一个全然怪不着自己的事儿。

　　“妈，奶刚才说的，是真不要我了吗。”

　　李映红沉默，最后还是说：“家荣，你别怪妈提议这个，就算是我提议了，那也是她愿意答应的。在她看来，孙子确实不比钱重要，或者也许是她的大儿子的孩子更重要吧。”

　　林家荣揉揉眼睛：“我知道。虽然奶对我是我们兄弟姐妹里最好的，但是到了大伯家，奶就总要我让着大伯家的孩子。还说都是大伯人好，所以我爸才能去城里，不然该是大伯家的孩子过得好了。所以我就总跟他们说好话，把他们都哄开心了，我也能过得开心些……”

　　“妈，咱们以后就自己过。”

　　林家栋对着李映红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林家荣。

　　“对！谁来都不好使！”

　　林家军紧跟着林家栋后面说。

　　也许是因为弟弟哭了，他反而觉得自己不该低沉下去，振作了精神一把揽住林家荣：“小屁孩儿！这有什么好哭的？你到那边受委屈了不知道跟家里说？亏我以为你过的什么好日子！结果是寄人篱下！”

　　“哥，你还会用成语呐？”

　　林茵软糯的声音一扫屋里沉闷的气氛，人人都露出了笑意。

　　林家军腾出一只手去逮林茵：“嘿！你这小妮子还编排起你哥了！”

　　林茵一头钻到李映红的怀里：“还不是二哥你平时都不看书的！茵儿就是好奇嘛！”

　　李映红看着小孩虽然眼睛也红红的但是故意说笑逗哥哥姐姐们开心，不再像以前那么内敛胆小，可现在表现出的外向伶俐又那么让人怜爱

　　她亲亲小女儿，再一次对孩子们承诺：“妈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谁也不能骂你们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