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家终于聚在一起，李映红才笑着打开包裹。

　　首先印入眼前的是几包花花绿绿包装好的饼干，几包鼓鼓囊囊的话梅糖，各种咸橄火柴之类的零碎东西，还有一袋未开封的大白兔奶糖，下面是层看不清的物件，都林林总总地堆在一起。

　　林家荣张大眼睛：“原来不止一袋奶糖！”

　　李映红道：“小慧，家栋，家军。这包糖是给你们的。”

　　一包大白兔奶糖里也就十几颗糖，二春妈分一点再带回家些，赵莉分一些，几个小孩子分一些也就不差什么了。林家军光跑腿了，奶糖是见都没见到，云慧和林家栋则是让着他们也没吃到。

　　林家荣却是嘟起嘴：“妈！你偏心！”

　　林荫奶声奶气地说：“小哥，话梅糖也很好吃的。”

　　林家荣扭过身子，闷声闷气地说：“我在奶奶家吃了好几次话梅糖了，奶糖就吃了今天这么两颗……”

　　云慧摸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家荣，你想吃的话就跟姐要，姐的那份都给你吃。”

　　“哼。”

　　这是耍性子了。

　　李映红朝云慧微微示意，然后看向林家荣：“家荣，看着妈。妈问你，你是不是吃过奶糖了？”

　　林家荣抬起头，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是吃了。”

　　“哥哥姐姐们总让着你们，那一包的糖碰都没碰一下，全给你们分了，现在你姐还想再把自己那份糖全给你。你说这是谁做的不对？”

　　林家荣慢慢垂下头，也不吭声了。

　　“你再说，妈单独给哥哥姐姐们一包糖做的对不对？”

　　林家荣小小地点头：“对……”

　　李映红：“那你还要仗着姐姐宠你，跟姐姐讨糖吃吗？”

　　“不了。”

　　“乖。跟你姐道个歉，看把你姐心疼的。”

　　林家荣乖乖蹭到云慧怀里，两个孩子立刻就和好如初。

　　“妈，我也不吃了，都给大哥和云慧姐吃吧。其实我不爱吃甜的。”

　　谁也没想到这么好的气氛下，会有人会突然出声为自己发言，大家都看过去，六道视线一齐聚焦在林家军真挚的脸上。

　　林家栋都差点笑出声：“行了！该是你的那份不会少！不然往后你肯定要念叨说一家人分糖，就没分给你。你能念叨好几年！”

　　真挚的表情功亏一篑，林家军无奈道：“大哥，我是那种人吗！”

　　林家荣偷笑：“二哥，你知道啥叫越描越黑吗？诶呦！干嘛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我那可都是真心话，以为个个都像你似的那么馋嘴呢！”

　　“那你怎么不打大哥！”

　　“我……”

　　李映红把那些零食都拿出来，云慧帮她整理到一边。

　　“行了别吵了！来看看这下面是什么！”

　　几个孩子往里面一瞅，纸张，薄本，铅笔，橡皮，用印着大字的有纸袋子装着，垒在最下面。

　　后世看来这些文具和零食都不是些什么稀奇的东西，也许掉到路边都没人捡，可在这个年代，这都是足矣让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村孩子们狂喜的了。

　　尤其是文具。

　　就说鹿泉村里的那个破庙小学，二十几个学生就一支半截的铅笔轮着用，轮不到的时候，有的人拿着半截瓦片划拉，有的人拿个树枝也当是那么回事儿。

　　大家哪有什么笔和本子呢？

　　林家栋本身只是在弟妹后面看个热闹，见了这些文具却是再也淡定不起来了，眼睛顿时一亮，下意识伸手去拿。

　　手离那笔还有几厘米的时候，他又迟疑了。

　　云慧跟着李映红去了城里采购，所以她也不激动，只是很期待地看着林家栋的反应，见他情绪由起转落，不免出声：

　　“家栋哥，这是妈给咱们买的。”

　　林家栋看过去，又看了向李映红：“妈，这是给咱们买的吗？”

　　李映红看出这孩子眼底隐忍的喜悦，心里忍不住泛酸：“那是当然了！妈就你们几个孩子，不给你们给谁呢？”

　　林家栋终于小心地捧起那些文具，一字一句地说：“妈，我们一定好好读书！”

　　“你这孩子，刚才牛伯伯给茵儿了一支钢笔，也没见你这样激动。”

　　“那不一样，那是牛伯伯送给茵儿的，那只能茵儿长大了用。”

　　林茵还是年纪小，体力有限，早在云慧怀里昏昏欲睡了，听了这话却是强打起精神。

　　“大哥……那钢笔……云慧姐帮我放进小柜子里头了……我怕弄丢了……我给你……去拿……”

　　大家看着说话仿佛梦呓的小茵儿，都笑了起来。

　　云慧也跟着说：“妈，我也一定好好读书。”

　　林家荣也附和着。

　　李映红环顾一圈，正好看见眼神躲闪的林家军：“家军？”

　　林家军小心地说：“妈，我真读不进去书。”

　　“你不仅读不进去书，还进不去学校是不是？不然怎么成天往外面跑？”

　　“有一件事要郑重地告诉你们，这个夏天是我们在鹿溪村度过的最后两个月，县城开学前，咱们就要搬到城里了。家栋和云慧要上初中了，家军上四年级，家荣上一年级，都会是城里的学校。”

　　云慧和林家军早早知晓，其他的孩子多多少少地觉得诧异。

　　“妈，咱家哪来的房子啊？”

　　“我来我来！我来说！”

　　林家军终于兴奋了，绘声绘色地把他们去厂里的周旋过程描述了一遍，但因为李映红和胖主任的谈话时将那200块钱故意压低了声音，林家军也不知道具体讲了什么，但这也不妨碍他说得精彩。

　　“……那胖主任脸色刷的就变了！然后他就松口了……”

　　李映红当然不能让他们细想，尤其是年龄最长也是最早熟的林家栋。

　　“所以啊，家军，你到了县城的学校后就不能天天逃课了，县城的师资也好，到时候或许你学出滋味儿了呢。”

　　果然孩子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听得懵懂，但是林家军是明白了自己的“好日子”似乎是到头了，也只能苦着脸点头。

　　*

　　第二天早晨，李映红提着些东西就到村头的孟家。

　　“姐！我来看看你！”

　　许燕从里屋快步走出来：“你来就来，提这些东西干什么？你家就你一个持家的了，你还管不管那群孩子了？嚯！这些是个啥啊？”

　　李映红指给她看：“这是，这是。”

　　许燕迷迷糊糊地被牵进屋内，终于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你这叫没花什么钱？这都够一家老小吃你好歹也是六个孩子的妈了，怎么比当姑娘的时候还任性？”

　　“姐，咱当姑娘的时候任性吗？”

　　这话问得许燕都卡壳了，她们当姑娘的时候哪有在家里说话的份儿？别说自己了，李映红到现在嫁的男人都死了半个月了，她娘家那边一个屁都没有放。

　　自己还曾跟李映红她大哥谈过恋爱，虽然这李人不坏吧，可现在想想当初如果真嫁过去，指不定要受什么气呢！

　　“许燕姐，孟大哥呢？”

　　“他天不亮就出门了，昨晚上就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朱二勤讨论呢。这两个人一个搞文的一个武的，今天要建设这个，明天要建设那个，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呢！”

　　李映红清楚这两个人的确都是真心想更好地建设起鹿泉村：“毕竟是村长和大队长，能者多劳嘛。”

　　“哟！说起这朱二勤，他婆娘是不是这几天又找你麻烦去了？”

　　“这几天可不止程招娣的事，我来也是想和你说说。”

　　李映红把最近这段日子的经历一个概括，但改变了讲述的次序，先是说了程招娣打着朱二勤的旗号来她家里翻东西打秋风 ，再说了刚处理完的赵莉的事。

　　“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映红道：“姐，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和孟大哥避嫌吗。”

　　许燕一想明白了。孟守华是鹿泉村的村长，自己是他的妻也是鹿泉村的村长夫人，这隔壁水磨坊村的丑事，自己家门关起来打死了都不为过，被个别别村家庭知晓了也没办法，但要是捅到了别村的村长那里，这不是平白无故被看了笑话吗。

　　看了笑话还只是个前提，最差的结果是两个村子结了仇怨，明明挺好一件事也被搅和得稀巴烂。

　　“行，这事儿你做的对。我发现你这段时间是真的不一样了，沉稳了不少，也聪明了不少！”

　　李映红笑：“姐，你要是知道我后面说的事情，可不得夸我个三天三夜？”

　　许燕：“还有事儿？”

　　李映红：“我之前不是上了趟县城吗，我是去了林大刚原先在的工厂，去找了车间主任。”

　　许燕：“然后呢？”

　　李映红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然后……给了我一套房子？”

　　许燕下意识的不信：“你这是跟你姐吹呢？瞎说八道！”

　　李映红：“哦，是说错了，除了房子还有一辆自行车！”

　　李映红看许燕震惊的表情，春秋笔法地给她解释了一番。大概就是说自己无意中发现那主任私扣肇事方的赔偿金，她就拿这一点做砝码逼着对方给自己批了一套大房子。

　　“其实我也没有很过分，林大刚还差个一年不到就要转正了，这是他们合同里明文规定的，临时工工龄达十年则转正，上面领导很少有不批的。要是转正成了，房子也就自然而然成了。”

　　许燕犹豫着开口，毕竟林大刚出轨的事情早就传开，这房子就算真落实了说不定也不是给李映红和孩子们住，谁晓得林大刚是不是想留着房子跟那个有夫之妇做私会的场地呢？

　　至于远在乡下的妻子孩子，那算个什么？

　　“说到底还是那个丁雪可恶，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大刚原先多好一人啊，你们多好一个家啊？全被她给毁了！”

　　李映红不赞同：“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不可能全怪丁雪，林大刚一开始好后来不好了，那不就是那什么吗？叫什么来着？堕落！对，就是堕落！”

　　“堕落那也是被勾引的！林大刚没抵住诱惑，还想着抛妻弃子，还出手打你，真是要死的东西，你那天跟你婆婆呛声的时候真没骂错！就是该死！”

　　李映红无所谓：“这不好说，不一定是丁雪诱惑他，没准是他主动诱惑的丁雪呢！”

　　许燕看她情绪不错，丝毫没有之前寻死觅活的架势，也笑骂：“瞎打岔！”

　　李映红：“反正房子到手，我就带着孩子们住城里了，正好小慧和家栋都要上初中了，咱村里这个学校糊弄糊弄上完小学也还行，初中是真没法凑合！”

　　“你这就是确定了？可你到了城里又怎么生活，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都从哪里来呢？1000块钱看着数目大，可你到了真要花钱的时候就会发现，这钱跟流水一样哗哗地就没了！”

　　“姐，其实那1000块钱，我准备分一半给林大刚他妈。”

　　许燕惊的从炕上正坐起来：“什么？！你疯了吗？你要把赔偿金分给你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