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比起凄冷孤寂的梦境来，还有更危险的事。

　　安歌就谨慎地问：“你说我们？也就是我和我的同伴们？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094还有，如果他梦醒了, 我们会怎样？”

　　“杜小光”露出一脸烦恼叹气：“你问题真多。首先, 是的, 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到了主人的梦中, 但是每个人进入的是哪一层梦境, 这是不受控制的。其次, 如果他醒了，你们会被甩到现实中。此时此刻，是2030年11月7日，现实充满了超越人力的、无法扑灭的火焰。要是被甩出去了，自然也会落入火中, 成为众多祭品里的一个。”

　　他一口气说完, 板着张正太脸严肃地点点头：“友情提醒：为了安全起见，千万不要刺激他。”

　　安歌想了想，“那，为什么……我们会到这里来？”

　　“杜小光”摊开手：“我也不知道, 主人的梦境里, 完全没有外人来过, 你们是第一批访客。我想也许是他想要得到帮助，只有你们能够提供的那种帮助。”

　　安歌继续问：“那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杜小光”笑了起来，“我当然是真实的，至少在自我认知里, 并没有我不真实这样的概念。你也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对不对？”

　　这已经快要上升到哲学层面了，安歌决定打住，“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可以怎么帮他？帮完了就可以安全离开了吧？”

　　“杜小光”：“这是两个问题……你不识数吗？算了……是的，如果你们帮助他达成未了的心愿，应该就可以安全撤离梦境。”

　　安歌点点头，留意到AI使用的词：“未了的心愿？”

　　这是在讨论死去的人时，才会使用的词。

　　AI继续笑容满面：“对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人类被火焰吞噬，还会有别的结果吗？”

　　安歌：“有，变成杜一宇。”

　　AI：……

　　AI：“总之这是一个死去孩子的梦境。实际上，我本来是被派遣来带他离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要留在这里不愿意走，所以，肯定是因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安歌：“是什么心愿？有线索吗？”

　　AI：“这就需要你自己找出来了。”

　　伴随提示，系统再度发布了任务。

　　【主线任务：找出、并完成杜小光的未了心愿，帮助他摆脱目前的困境】

　　虽然多少猜到了点，但安歌忍不住还是追问了：“你要带他去哪里？”

　　AI说：“我会带他去一个再也不会有悲伤、眼泪和孤独的地方。”

　　……这是卖火柴的小姑娘的童话故事吗？

　　那边杜小光已经洗干净，而且自己换好印满小企鹅的睡衣，乖乖地爬上了床，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安歌，小声说：“睡不着……可以给我念故事书吗？”

　　安歌觉得心脏的位置又软又酸，比AI还快了一步，走过去拿起床头的故事书，“今天大哥哥给你念，好不好？”

　　杜小光连连点头，安歌翻开了故事书，突然傻眼。

　　这本书的封面他看着还眼熟，阁楼里的瘦弱小男孩，正在对着窗外一个飞在半空的胖胖的男孩笑着。

　　胖胖的男孩背后长出个螺旋桨，这是他能飞的原因，这本书安歌小时候凑巧也看过，叫做《小飞人卡尔松》，算是非常有名的一本儿童小说。

　　但是，杜小光这本，是法文版的。

　　安歌学过英语日语德语甚至一点点西班牙语，就是没接触过法语。

　　小男孩还在眼巴巴等他开始念故事，安歌合起书干笑：“那个，我给你讲点不一样的吧？你有没有听过霍比特人的冒险故事？”

　　杜小光轻轻摇头，安歌就开始照着回忆给他讲故事了。

　　在遥远的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居住着一群霍比特人，他们快乐善良勤劳又聪明。他们住在舒适的山洞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一群安分守己的良民……

　　直到有一天，一个灰袍法师和一群矮人的到来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霍比特人比尔博踏上了冒险之旅，被迫离开了他舒适的小家，外面世界广阔、危险，却又美丽灿烂，让人热血沸腾。

　　恶龙斯毛格口吐火焰焚烧万物，他的宝藏堆积如山，黄金和各色宝石闪闪发亮。比尔博和他的伙伴们彼此扶持彼此保护、并肩战斗和逃跑，发誓死也要死在一起……

　　明明是晚安故事，结果那两个人，一个越讲越兴奋，一个越听越入迷，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AI出声打断，提醒说：“很晚了，明天小光还要上课。”

　　安歌不得不停下来，看见杜小光努力揉着眼睛坚持不睡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睡吧，明天接着讲。”

　　杜小光点点头，安歌正在考虑自己睡哪儿，就看见杜小光床旁边的地板上自动出现了一套被褥。

　　他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洗漱，就听见杜小光问：“大哥哥，外面真的……比在家好吗？”

　　安歌心里一动，就说：“各有各的好处。家里自在舒服，但是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变化，久了会无聊、麻木、枯燥，感受不到活着的乐趣。外面的世界虽然没有那么舒适，甚至会有危险，可是会让你经历许许多多故事，让你的人生丰富而有趣，等到几十年后，像比尔博一样坐在摇椅上叼着烟斗，你会有很多比故事书还精彩的经历，可以津津有味地去回忆。”

　　杜小光咯咯地笑：“我不抽烟，好孩子才不抽烟。”

　　安歌也跟着笑：“几十年后你都是个小老头了，抽烟也没关系。”

　　杜小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变成了平稳的呼吸。

　　周围光线早就自动调暗了，AI在黑暗里静静地说：“你该知道，他没有机会变老了。”

　　安歌说：“我知道，但老是说实话会讨人厌的。”

　　他盘腿坐在地板的被褥上，又摸出了手机，发现之前给其他人的消息都发出去了。

　　他们彼此又可以通讯了。

　　最关键的是，他看见游戏助手里一条提示：翼仔邀请你加入群聊，是否接受？

　　安歌瞪大眼，急忙点了是。

　　好友列表里增加了一个“梦境通讯”，这时候正在频繁闪烁。

　　翼仔：Clay哥！你没事吧？

　　Clay：我没事，这个群聊是怎么回事？

　　仙仙：这个要问翼仔了，我也刚刚进来。

　　翼仔：我就问了下屏幕里的杜小光，说我想要群聊行不行？他说行，然后就可以了呀。

　　Clay：这也行= =

　　仙仙：这也行？？

　　安歌抬起头，小声问AI：“你可以帮助我们取得联系？甚至提供群聊功能？你为什么没说？好的我懂了，因为我没问。”

　　AI：……能留个说话机会给我吗？

　　小星星没能联系上，应该是因为他还没有修好他所在梦境里的AI。

　　安歌则跟翼仔和仙仙交换了一下情报，经历都大同小异，电梯停下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四周全是白光。

　　或多或少花了些工夫，遇到了杜小光，跟着他去帮忙修AI。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却不一样，仙仙在幼儿园，被一群小孩子吵得脑仁疼；而翼仔去的地方则是个小阁楼，杜小光住在阁楼里，窗外总是有可疑的东西在飞来飞去，偶尔还来撞窗户。

　　另外，他们也都接到了跟安歌同样的任务。

　　Clay：我们现在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想办法会合，二是找出他的心愿是什么。以第一条为优先。

　　仙仙：可是，AI说是多重梦境，要怎么会合？

　　翼仔：你倒好，在幼儿园，放学回家不就跟Clay哥会合了。我还不知道这阁楼是什么情况，耷拉耳朵的柴犬.jpg

　　Clay：那仙仙，你试试让小光放学回家。翼仔，你所在的场景，恐怕是他的床头故事书，叫做《小飞人卡尔松》。

　　仙仙：嗯我试试……

　　翼仔：这样啊！我去数据库里查查。

　　Clay：数据库？

　　翼仔：那个方尖碑啊，输入关键词可以提供好多信息。

　　安歌轻轻起身，走到方尖碑跟前，轻轻碰了碰白色光线组成的键盘，“杜小光”的头像往一旁移动，给搜索引擎对话框让出了位置。

　　他先试着输入：杜小光的心愿。

　　结果自然什么反馈也没有。

　　他想了想，又输入：等腰三角形+白光+门+时间+空间+信徒+球体

　　颇多的关键词使得搜出的结果只有一个单独的词条。

　　安歌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只来得及扫了一眼那个呈现鲜血颜色的词条——尤格·索托斯。

　　【阅读本词条需要进行一次理智值鉴定（san check），sc=50，通过则不受影响，未通过则理智值-1d6】

　　【d20=16，通过】

　　安歌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到现在连大名鼎鼎的三外神之一尤格·索托斯都出现了，这理所当然是个克苏鲁背景和规则的模组。

　　克苏鲁（coc）和其它trpg最显著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san值系统，或称理智值系统，或者也可以直接叫丧值系统。

　　遇上恐怖、诡异的异象会掉丧（被扣减理智值），获得和克苏鲁相关的知识会掉丧，掉多了就会发疯。

　　别的模组里的角色一般是以死亡为终结，而coc模组里的角色的结局多半是发疯，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当中。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重点是，coc模组的大部分鉴定需要投一个百分骰子，数值范围是1-100，比如这次提示的san check=50，这个数字是安歌角色的意志属性的数值（。

　　如果他刚才百分骰丢出的数值大于50，就是鉴定失败，需要被扣减理智值。假如他不幸被扣减4点以上理智值，刚刚就当场发疯了……

　　然而！安歌惊讶地发现，他在做san check鉴定时，系统使用的不是百分骰，而是二十面骰——最大数值为20，而不是一百。

　　不用说……肯定是神器·DND玩家手册的功劳。

　　他搜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提示。

　　【神器效果发动。骰子大神在护佑着你 LV.MAX：神器在手，鉴定无忧。】

　　【神器效果“骰子大神在护佑着你 LV.MAX”提醒您：因绑定DND系统，在与DND不兼容的模组中，优先使用DND系统进行判定。】

　　先不管别的系统，至少在COC规则当中，安歌是占了堪称作弊的大便宜了。

　　因为DND也有技能鉴定的规则，所以投出1在COC中算大成功，而在DND中算大失败，则优先按DND规则判定为失败了。

　　但DND并没有san check这样的判定，所以这意味着，只要不手残搞个意志值小于20的角色出来，那么他在coc模组里，永远不会被惊吓、永远不会失去理智、自然也永远不会发疯。

　　自己的心理承受力是一码事，但起码系统永远不会搞他。如果只是普通玩游戏，这样会彻底失去coc的乐趣，但对于超真实桌游的玩家来说，这简直是个美好得宛若天赐的保命符。

　　确认了这件事以后，连整个游戏系统带来的压力都减少了，安歌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毫无压力地开始阅读关于尤格·索托斯的词条。

　　尤格·索托斯和阿撒托斯、克苏鲁合称为克苏鲁神话系统里的三大至高外神，称号是“时间和空间的支配者”以及“门的守护者”。

　　据说它“是一个由无限存在与自我组成的事物，所有一切皆在它之中，而它也存在于所有一切之中”，安歌用自己容易理解的话翻译，就是这外神乃是“今在昔在，无处不在”。

　　它的形象有几种说法，其中一个说它是“亿万光辉球体组成的”。

　　飞舞的、喜欢从防风蜡烛里偷时间的晶球，加上玩家们不断在时间、空间里穿梭，这一切都符合描述。

　　所以，杜一宇跪拜的那个邪神，就是尤格·索托斯不会错了，或者说是它投射在地球上的化身。

　　它提供给杜一宇挽救的机会是什么样的呢？复活？

　　安歌沉思着。

　　从这个外神掌控的能力来看，应该不会是直接复活，而是让时间倒流到杜一宇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之前。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杜一宇在每个副本里都会释放晶球来夺取玩家们的时间了。

　　应该是通过这种方式收集足够的时间或者说能量，才能让时光倒流吧。毕竟这次模组进来了三十二名玩家，可以收集到数量非常可观的时间。

　　而……阻止他这么做的女鬼，也就是何娇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愿意时光倒流？

　　为什么呢？

　　然后小光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安歌想得头都大了。

　　还是跟队友们商量一下好了。

　　他这么想着，又看了眼手机，顿时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