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直到天亮才醒, 两眼酸涩红肿，身体沉得像石头。

　　这让他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样。

　　男孩从背后抱着他，睡得很沉, 呼吸吹拂在头发跟耳朵尖上, 一直养到心里。

　　越子墨也醒过来动了动, 发出迷糊得像小仓鼠似的哼声, 安歌脸色立刻变了。

　　他曲肘往后捅了捅, 顶在男孩充满活力的肌肤上, “出去！”

　　越子墨：“啊？”

　　安歌索性自己往前挪，谁知才一动就被曲在腰间的手给勒紧了，黏黏糊糊地撒着娇：“安哥不要嘛……”

　　安歌：“给我滚出去你个熊孩子！”

　　越子墨索性一翻身重新把他压住，亲了亲耳朵尖：“安哥我还要~”

　　安歌又被拖了很久，等到可以起床的时候, 又开始赖床了。

　　越子墨就单手枕着头, 躺在旁边看他。

　　安歌懒洋洋地趴着不想动，“看什么？”

　　越子墨伸手摸了摸青年的脸颊，碰了碰他轻轻颤动的睫毛，“感觉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想你了。”

　　安歌：“嘴真甜, 背着我偷喝蜂蜜了？”

　　越子墨纯良地笑：“我喝了什么, 安哥最清楚了。”

　　安歌被反将一军，憋得说不出话来。

　　越子墨乘胜追击；“可甜了。”

　　安歌扭过头不看他，唯有通红得跟高烧似的耳朵暴露了内心的羞涩，故意冷了脸说：“我饿了。”

　　“好好, 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越子墨任劳任怨爬起来，“想吃什么？”

　　安歌：“……水饺。”

　　越子墨俯身在他脸颊啾~地亲了下：“什么馅儿的？”

　　安歌：“不是素的就行。”

　　越子墨拍了拍他屁股，啧啧有声地感叹：“难怪长这么好看，都是吃肉的功劳。”

　　安歌气得抬脚踹他，越子墨哈哈大笑着让他踹了一下：“那我给你下饺子，安哥你多歇会儿啊，好了我叫你。”

　　安歌被那一下抬脚牵扯到伤口，疼得脸都白了，强忍着没哼出声，跟老年人似的慢慢挪动身体，翻了个身。

　　越子墨本来都出去了，突然又打开门探个脑袋进来：“那个……哥，你还是快点洗洗……”

　　安歌脸色大变，抓着枕头往他脸上砸过去，越子墨及时关上门，挡住了枕头炮弹。

　　不过安歌躺了两分钟，终于还是受不了全身汗湿黏腻感，一步一蹭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了精神也好了些，他也不好意思真的呼呼大睡，擦干头发后，就去了厨房帮忙。

　　谁知刚到厨房，就见越子墨从一口深锅里夹出一只比手臂还长、煮到红通通的大龙虾。

　　所以是打算做龙虾饺吗？

　　安歌来了兴趣，凑过去要帮忙，越子墨利落地拧掉龙虾头：“好吧，那来帮我把龙虾肉刮到这个碗里。”

　　这个简单，安歌摩拳擦掌地开始行动。

　　越子墨则去冰箱里取出一条全身通红的鱼，眼睛又大又圆，身体又长又宽，然后去水槽里以极快的手速刮鱼鳞、冲洗干净，然后开膛破肚、然后再清洗、擦干水分后，则以极漂亮的刀工去头去皮，将剩下的鱼片成了三片。鱼肉晶莹洁白，透着一点点很淡的粉色，像是肉变成的樱花瓣似的，看起来应该很好吃。

　　安歌看得呆了。

　　越子墨这手刀工，利落干脆，一气呵成，看起来漂亮极了。

　　他上次亲眼看见这么帅的刀工还是在全聚德。

　　越子墨扭头看见安歌的表情，立刻跟得到主人表演的萨摩耶似的，要是有尾巴估计能当螺旋桨用，“嘿嘿，我厉害吧！”

　　安歌默默看自己手里的勺子，面无表情伸进龙虾背里挖肉，“嗯，刀工不错。”

　　越子墨：“那是，我干啥都有天分，没办法才能出众……哦不过干你最有天分。”

　　安歌：“你真棒，但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不动飙车。”

　　越子墨歪了歪脑袋沉思：“咦，这需要学吗？”

　　安歌勺子哐哐地挂到龙虾壳里，将散发香气和热气的红白肉往碗里怼，突然点了点头：“想起来了，物似主人形，真是个好宠物。”

　　越子墨恹恹地说：“我只做Clay哥的宠物。”

　　他大概也想起来叶凌云了，手上忙碌着，剔掉鱼刺、切块后将鱼肉丢进料理机里，一边打鱼泥一边扭头问：“安哥，那些NPC……到底算不算人类啊？”

　　安歌怔住，皱眉仔细想了想才说：“虽然看起来和现实没区别，但作为游戏来说……NPPC，跟玩家并不是同一个物种吧。”

　　越子墨大概没料到这个答案，满脸困扰地去拿了几个冰袋放在料理机上下和周围。

　　安歌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越子墨于是再次卖弄：“料理机虽然省事，但加工过程中会生热，热度会破坏鱼肉的原始鲜美味道，所以用冰袋降降温。”

　　安歌：“……好吧。”他也不懂，大概真的会吧。

　　越子墨在降温时又接着问：“那，哥，游戏里那些NPC到底死没死啊？一个模组总是会有不同的玩家进入，遇到的NPC们到底是原来那个，还是和我们遇到的是同一个？”

　　安歌边思考边慢慢地和他解释：

　　比如在一个网游里，花坛旁边站着个老头形象的NPC，你可以找他用物物交换的方式兑换一些不错的资源。

　　然后，当你玩的角色达成了某种条件：比如等级超过60，比如完成了前置任务，比如捡到了触发任务的道具之类。

　　然后再找这个老头，他除了提供兑换物资之外，还会主动对你说，他的孙女被恶霸抢走了，想要你帮忙救回来。

　　然后你接下了任务，一路披荆斩棘消灭怪物救回孙女，带她回家。然而刚刚到家时，你们却发现老头年事已高，强撑着一口气等孙女回家，如今她一回来，老头心事了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请你多多照顾孙女，然后就离世了。

　　孙女一家自然伤心欲绝，为老人送葬。

　　这个剧情之后，你再去同样的位置，就见不到老头了，只会看到孙女站在那个位置，替代了老头的职责，继续为你提供物资兑换的服务。

　　但是，其他没有做救孙女任务的玩家们，在这个位置见到的，却依然还是那个老头。

　　甚至于你只要创建个新角色再登录进来，也还是会看见老头在原地站着。

　　那么，这个NPC，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

　　“嗯……”越子墨纠结得不行，“救回孙女后给报酬没有啊？”

　　安歌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重点……给了给了。”

　　越子墨哦了一声，眨巴眼睛又努力思考了两秒钟，委屈巴巴地凑过去，从背后搂住安歌，“答案是什么？”

　　安歌往他嘴里喂了一小勺虾肉，“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越子墨失望极了，默默吃掉嘴里的肉，小声抱怨：“这么难的问题……想得我脑仁疼，安哥欺负人。”

　　安歌：“……我只是打个比方，超真实桌游系统也应该是类似的。哈斯塔的召唤是我们经历的系列模组第二弹，假如这个系列还有第三弹，我们再进启东市，经历的应该是后续剧情。在那个模组里，叶凌云也好，张小明、魏明也好，全都已经死去了。但如果是其他玩家进入第二弹模组里，在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里，叶凌云还活得好好的。这样说明白了吧？”

　　越子墨：“……平行世界？重生？”

　　安歌就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但都不太像。”

　　越子墨：“……行吧。至少在别人的世界里，他们还活着。”

　　他语调轻松了一点，于是继续忙活，将鱼泥从料理机里倒出来，放了少量盐使劲搅打，等上劲后再开始分成一小团一小团，整整齐齐码在铺着保鲜膜的大理石面流理台上。

　　安歌见他神色放松了一点，就忍住了没多说。

　　严格地说，这些NPC就算活着……也并不是好事。

　　他们的命运早就被游戏设计者安排好了，在某个时刻受到伤害，在某个时刻失败，在某个时刻死去，没有半丝的自主权。

　　如果把NPC当做人类，这样的困扰难以避免。

　　所以……他只能认为这些都不是人类。

　　越子墨的动作很快，做了一锅意式龙虾饺，和一锅鱼皮饺。

　　两个人热腾腾地吃起来。

　　龙虾饺是圆形的，安歌本来吐槽这也是饺子？越子墨理直气壮地说：“意式饺子也是面皮包着肉，放到水里煮熟捞出来吃啊。”

　　不过味道是真的好，浅黄色面皮是用掺了鸡蛋的金牌小麦粉现擀的，用压面机压了四五次，做出薄得仿佛纱一样的半透明面皮。

　　馅儿则是龙虾肉混合煎过的虾黄，加入一点白胡椒，不需要太多调味，龙虾肉本身的甘甜香醇味道就足以担当主角。

　　另一道鱼皮饺就更厉害了，用的那条红色大眼鱼是鲷鱼中最顶级的金目鲷。

　　越子墨将分开的一个个鱼肉丸灵巧地擀成薄薄的饺子皮，然后分别包进猪肉馅、龙虾肉馅、以及猪肉芝士馅。

　　非常符合安歌的要求，甚至超目标完成了：全是肉。

　　龙虾饺是醇美甘甜的滋味，一口咬下去，虾肉混合虾黄的绵软香浓口感在口中柔和地蔓延开。仿佛缓缓沉入温泉中，身心都舒展开来。

　　鱼皮饺则是海洋清新风味与鲜味的爆弹，咬到饺皮时的清新鲜味，和随后肉馅的香鲜完美融合。好像站在海滩上冲浪一样畅快。

　　煮饺子的汤是用金目鲷的鱼头熬的鱼汤，安歌吃了两大份饺子，喝了一大碗汤，饭饱神虚完全不想动。

　　然后他给普通人看见会掉丧的家政机器人下达了指令，让它洗碗和打扫厨房。

　　他则跟越子墨一人一杯清茶，惬意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越子墨今天没课，他也难得没课没项目，其他事也都调整日期推后，因为越子墨提议说“我们再休息一天吧。”

　　最近一直疲于奔命跑来跑去，差一点就精疲力尽了，对此安歌欣然从命。

　　家政机器人送来洗好的草莓和切成天鹅形状的蛇果，完全不用自己动手，两人拿着都互相喂，就这么消磨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