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出场很赚眼球？”简怿抱臂，冷眼望着Ken，当她刚才没看到他同事看凌苏陌那些暧昧的眼神是吧。

　　“哪里哪里，我只是估错了时间……我以为应该已经完了。”Ken摸摸脑袋，咧嘴笑着。

　　简怿翻个白眼，懒得指出指出这句话的常识性错误，抱起文件利落起身出了会议室。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开发布会那天，简怿各种忙，而Ken总能“意外”地在人多的地方“偶遇”凌苏陌，然后再和凌苏陌出现在她周围讨论行程问题。而简怿忙得没时间顾及凌苏陌，凌苏陌也只是当Ken对即将到来的旅游充满了向往，在等简怿的空隙聊聊路程安排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比如现在，凌苏陌在化妆间欣赏模特身上她自己的作品，简怿进来找艺术总监，进门的时候又迎面撞上Ken，Ken一如既往笑得灿烂，如海风一般点点头就刮过简怿身边，只顾着对凌苏陌招手:“Hey,Sue！”

　　凌苏陌扭过头，挥挥手。Ken小跑到她身边:“大概7点所有工作收工，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吃了饭出发，ok？”

　　“开谁的车？”凌苏陌比了个“ok”的手势。

　　“简怿的吧，这边分公司给配的车不支持假期使用。”Ken耸耸肩，“而且简怿那张车可是还过的，舒服着呢。”

　　“改过？！”凌苏陌一脸震惊。

　　听到这话Ken就明白了简怿肯定没带着凌苏陌飙过车，不由得心生怜悯:“她居然为了你不开快车……虐心虐肺。”

　　“你从哪里学的这个词？”简怿跟艺术总监简单几句话讲完，不悦地插进他俩中间，最近看Ken看到眼疼，“入场时间要到了，作为嘉宾，你不应该还在这里。”她戳了戳凌苏陌的额头。

　　目送凌苏陌抱着额头幽怨地出了化妆间的门，简怿没好气地看着Ken:“传说中外国人都很耿直的呢？我怎么仿佛遇到了个心机boy？她已经拒绝过你了。”简怿实在忍不了了，这家伙天天黏着凌苏陌，而苏陌竟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渐渐厌烦这种频繁接触，让简怿觉得心慌慌，好像有什么在流逝。

　　可能苏陌喜欢上了Ken？简怿开始烦躁，转着手中的笔。但那又能怎样？她的理智和情感别扭地达成一致告诉她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她也只能放手。反正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经验证明是对的，韶姽轩现在很幸福。如果只要她放手，就能带来这样的尽管是别人的经典童话式结局，她从以前到现在，都会选择放手。至于她自己，她不知道，无法感知。

　　“是。”Ken头一次如此严肃正经，“但是我爱她。她去留学时爱上她，一直爱到了现在再也没能改变过。”

　　两人沉默着对视，最后Ken先开口:“她告诉我她有女朋友，所以我原本是已经放弃了，她回中国时我没有挽留，也没有追随而来。但我一直很想她。这次来中国是我费劲争取来的，我以为我能把这个梦埋在心底，但我现在知道了，不可能，做不到，我太爱她，所以我来了，来和你竞争。”

　　“既然你爱她，那不就应该成全她？”

　　“那你怎么定义这个成全？跟你在一起是成全跟我就不是？”

　　“她爱我。”

　　“我爱她，我想让她也爱我，有什么不对？”

　　“你很自私。”

　　“追求幸福是我的权利。”

　　“哪怕为了你一个人的幸福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首先，你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跟你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更幸福。这样说的话，我也可以说你为了你自己的幸福阻碍我们两个人的幸福。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连争取都没争取，我有什么资格爱她？”

　　“这在中国叫小三，第三者，懂么？”

　　“我不太理解你们的观念，我爱她，追她，跟她处于什么情况有什么关系？没人规定不能爱上有伴侣的人。”

　　“没人说不能爱，但你不能插足，先来后到的道德懂么？”

　　“先来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你在挖墙脚。”

　　“我能给她正式身份。”

　　“我也可以，只是换个国籍就可以做到的事。”

　　“我了解过你们中国的家庭观念和其他一些风俗，她，或者你们，承受的压力很大。”

　　“但是她跟我在一起，我能帮她挡下一切。”

　　“你真的能为她挡下一切？你知不知道她家里给过她多少电话给她找过多少对象她拒绝了多少次跟她父母争吵了多少次？这些她都是瞒着你的吧，但是既然我都知道了就别说你会不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帮她挡下了么？”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我也可以说，你为了你自己，把她置于这样的压力下。”

　　“难道我就没有这样的压力？我们互相支撑彼此，我为她做到了最好，我们这样的情况难免遇到压力，但是我们一起面对，轮得到你来说教？还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道貌岸然的是你，简怿，不是我。”

　　“真是可笑，我，道貌岸然？是你插入我们中间还说着大道理，是你无视基本道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道貌岸然？”

　　Ken静静地看着简怿，突然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么？你居然跟我废话了这么久，其实你已经打算放手的了吧？你只是在这里让我给你离开的理由，我陈述了这么多，够了么？”

　　“你在做梦呢？”

　　“再来看看你放手的真正原因。你说爱一个人应该成全她放弃她，这是你的信念，如果她找到了其他人能比跟你在一起更幸福，你就会这么做，是吧？”

　　“是，我爱她，如果她已经不再爱我，或者相比之下她更爱另一个人，那我会放手。”

　　“你肯定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公无私，为爱人着想到如此地步。我却想说，简怿，你才是真的自私。我不觉得你是因为爱她所以会做出这种选择，你只是因为以‘为了她的幸福’这种理由放手而感到自己很高尚，从而获得某种心理上的满足和自恋自怜，你只爱你自己。看，这就是你，你自己其实知道的不是么？”

　　“我是这种人？我跟你熟到你这么了解我？”

　　“你是。你不了解我，我却研究过你。”

　　对话就此终止，两人沉默对峙。直到临时助理来把简怿叫走，两人之间也没有谁再开口。

　　Ken看着简怿的背影突显的沉重和单薄，摸了摸鼻尖，眼眶也有些发酸。但他随即握了握拳，目光坚定。

　　楼下T台上模特来来回回，闪光一直不断。楼上冷冷清清，四周拉着厚重的黑绒布。简怿站在楼上平台边缘的栏杆前，良久之后放下手机，结束了与栾倾的通话。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看了一会一片乱闪的闪光灯，觉得眼睛很累。她把手肘杵在膝盖上，两手盖着额，阖上眼。

　　最终还是……这样么。

　　真的很累，身心俱疲。就像是暴风骤雪肆虐几天几夜，风停了再推开门时，天地俱寂，一切都被掩埋，碎雪旋转着覆在曾经的繁华上面，不着痕迹。所有都成为过去，所有都将被遗忘，所有都无力记起，落了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空茫，又是空茫。曾经以为是被什么填满的，结果是一堆白絮，稍稍一抖，四散纷飞，心中没有土也没有水，飞了就是散了，发不了芽。

　　就像被时光扔在丛林里的旧城，从前车水马龙，络绎熙攘，雨天的地面映着昼夜不熄的灯光，晴天的太阳把楼房的影子重叠起来，风声湮没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风尘仆仆的旅客将酒馆的木桶酒饮尽，曼妙的少女舞过长街。后来渐渐人去城空，河边的舟筏生出青苔，小雀在垮掉半边墙的的楼房檐廊上筑了巢，风从空荡的街头闯过断壁残垣，毫无阻拦地来回奔袭，雨水把植物从郊外引进中心，日影下全是飘动的绿叶藤蔓，在午后只听得到树叶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是唱着一首不知是哀婉还是平和的歌，而茂密的丛林冷静地阻挡了外人的聆听。

　　作者有话要说：　　简怿的自我怀疑被引爆，开始头秃【瘫】

　　☆、all about this is because I

　　发布会顺利完成，会场再次陷入沉默，简怿拄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然后挺直背走下楼。她从大楼的阴影里露出脸，她的车在楼前拦住了她。

　　Ken坐在驾驶位上，凌苏陌在后座从里面打开了门，招呼她上车。

　　“多长时间的假？”凌苏陌期待地眨巴着眼睛。

　　“两个星期。”

　　“啊……”凌苏陌歪在她腿上，有些失望，“才两个星期啊……不过有假期就很棒了！明天就出发啦！”

　　“好。”她用手顺着凌苏陌的头发。

　　“你们这些职业装简直是泯灭人性。”凌苏陌嫌弃地解开简怿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从明天开始我来拯救你，让你的美学细胞活过来。”

　　Ken从后视镜里看着简怿笑了笑，对上一双如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起――床！起床起床！”凌苏陌掀着被子。

　　“别闹。”简怿一把抓住她的手，迫使她躺回身边，眼缝都没睁。

　　“太阳公公都在给孙子做午饭啦！”凌苏陌挣扎着坐起来。

　　正好门被敲响：“Good morning！Come to have lunch！”

　　“Oh no！”凌苏陌捧着脸，“I'm not the grandson！”

　　“他又不是太阳。”简怿不耐烦地再次把凌苏陌拉下来。

　　“快点起床啦，今天就要开始旅行啦！”凌苏陌拍着简怿的脸。

　　“唉等等――”简怿猛地坐起来，“刚才那是Ken？他怎么会在我家？谁让他进的门？”

　　“阿倾在家吧大概……不是让他今天来吃午饭的么……”凌苏陌眨着眼睛，“结果他都来了我们还没起……”

　　简怿翻个白眼，倒下来压住凌苏陌，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凌苏陌惊呼出声，推了推她的肩：“午饭都准备好了你要干嘛？”

　　“不干嘛。”简怿伏在她肩窝处，闭着眼眯了会，起身穿衣。

　　难得的，栾倾居然在家，还做好了午饭，想想他这几天白天几乎都不在家，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看着简怿懒洋洋挑起的眉，栾倾摊开手:“饯别。”

　　“哟，几天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文绉绉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吃多啦？一大股酸气。”凌苏陌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好心送你一程――”

　　“棺材都没呢不用送了，啊。”

　　情知这是凌苏陌在生他这段时间都不见影的气，栾倾也没法计较，闷头盛了一碗饭到她面前：“不回家又不是没原因，你快有嫂子了。”

　　“得了吧，还不是说说。”简怿见凌苏陌在努力咽食想说话，怕她噎着便替她把话说出来，得到了她的一个大拇指。

　　“这次是正经的，而且我大概会搬到她那个城市去。”栾倾浅浅笑着，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

　　“我靠，异地恋？”一直被无视的Ken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初恋。”栾倾正儿八经。

　　“噢。”凌苏陌突然不打算反驳了，耸耸肩，“所以是我们饯别你吧。”

　　“很可能。”栾倾夹了一筷子菜给她，“打算最近带她回家一趟，婚期很近了，我爸妈他们催得紧。说起来，”他扫了一眼两个女人，“回去你爸妈肯定要问你，你也已经三十一了，要我怎么说？”

　　“啊……就说我幸福快乐健康没病，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无忧无虑活泼伶俐。”简怿望着凌苏陌将不安掩饰得绝好的脸，不着调地想着最后一个词算什么意思。

　　“随你了。回来记得给红包啊。”

　　“红包没门，送出去收不回来，亏本呢我这是”凌苏陌嫌弃地一撇嘴。

　　简怿无意中撞上栾倾的眼睛，蹙起眉，栾倾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说，”再过一天简怿就要回去了，她的假期已经休完。他们在一处离城市很远的景区，正准备回城。凌苏陌靠在车门上，喝着一杯冰可乐，“你从来没带我飙过车。”

　　简怿将狭小的后备箱关上:“瞎想什么呢。”

　　“其实我觉得，”Ken突然插进来，“这是个好主意！”

　　“不关你事。”简怿拉开车门，示意凌苏陌坐进去。

　　“不是主意，是命令。”凌苏陌自己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拍拍方向盘，“我知道你改过车顶，come on！”

　　简怿摇摇头:“车顶折起来的话按设计后座不坐人的，空间太小，那傻蛋怎么办？”简怿伸手指了指Ken。

　　“我没问题的。”Ken自动滚进后座，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简怿，一边摸索着安全带系上。

　　“不顶用。”简怿撑着车身，“加速度过大你受不了。”

　　“我是个汉子。”Ken笃定地说。

　　简怿懒得再搭理他，反正高速路也有限速，再快也快不到哪去，只是车顶打开后刮过的风会让人觉得很快。Ken也知道这点，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有恃无恐，一看那样子就是为了凌苏陌干什么都可以，凌苏陌想体验快车他当然无条件支持。简怿按下按键，车顶开始上升折叠，最后倒扣下来严严实实封住了后座，看上去竟无违和之处，别具美感。

　　风顿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简怿侧头看了看凌苏陌，她正惬意地理着头发，对着天空微微眯眼。“Are you ok？”

　　“I feel good.”后座传出Ken闷闷的声音。

　　“Well.”简怿凑过去为凌苏陌拉上另一道安全带，在她唇上肆意吮了一会，回味着余留的清新的可乐味，麻利地绑了个马尾，“Let's go.”

　　风、云、上好的柏油路俱在流逝，有形的无形的都扑面而来，所有景致都一瞬即逝，所有感官都由迟滞变麻木，唯有精神在越放越空，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再通过之前的途径由感官收集采纳，而是全映射在心中，由灵魂直接感知。主客观已经颠倒，世界好似已不是实体，而是凭空臆想出来的悬浮于真实之上的维面。

　　简怿尽量控制着加速，她开车不似多数女人一样优柔寡断，没有大油门和急刹车，平稳而快准狠地穿插在因高速而略显拥挤的车流里。方向盘在她手里好像变成了一件乐器，随着她的手势变幻而演奏出漂亮的乐曲。

　　她从深色的护目镜里瞥了右边的凌苏陌一眼，她正扬着嘴角，头发被风压在椅背上，并没有不适的样子。她放下心，专注于前方，踩下一脚油门。凌苏陌的嘴角越弯越美，最后从那抹流畅的闪电里飞溢出畅快的笑声。

　　风缠绕在笑声中，细密地织成网带走了思考。色块从耳后飞跃过去，世界好像只余下充实的空白。灵魂从躯体里淌出来，渐渐充盈在天地之间，突然就产生出一种睥睨万物的豪情。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平静，那是种由于深深了解了天地浩大，醒悟到自己有多渺小，激情和理智同归于尽后的平静，像在真空中熄灭的火或者一片寂灭了的海。空白。空白最终战胜了所有，填充了所有，俨然成为残存的唯一真理。

　　“嫁给他吧。”在旅馆门口停下，看着Ken把他们的行李搬下车，简怿把这句话送进凌苏陌耳朵里，扭头，上车，启动，向城外绝尘而去。

　　空旷的高速路上喷发出乱七八糟的音乐，忽喜忽悲。

　　回到公司，简怿从财务部平调到策划部，没过多久又升到策划部经理。这跟她那次为公司带来巨大收益的发布会方案撇不开关系。凌苏陌在Ken的假期结束之后没有回来，却与Ken一起去了意大利。

　　六个月后，一封国外邮件出现在她的收件箱。

　　“What you said that day destroyed our tour. She had never □□iled since you said that, though she insisted that she should finish the tour. The only good thing was that at least she started to consider to give me a chance. What more can I say？I could only say ‘thank you.’.

　　But I also mean to add that you are really a special or strange person, Yi Jian. You always hide yourself behind masks, which is one of the reasons why I want Sue to leave you. You can't deny that you can't give her your heart in complete. To be honest, it's no surprise that you pushed her away. I know you would do this as I pointed it to you. But I still need to thank you, for your courage, for your final decision,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Maybe you already overcame some barriers in your heart when you made this decision. Congratulations.

　　She travelled all around Italy on her own and refused to contact me after the beginning of her journey. I didn't receive her mail until two days ago, she told me that she wanted to go back and asked me to book a ticket for her. We both know what is meaning, right？She has made up her mind as well. I do't know how she has spent these months, and I don't know how hard her fight has been, what I only know is that it's not easy for her to make this choice. She needs a talk with you. I hope you can go to the airport to pick her up, the flight information is in appendix.”

　　“PS: She kissed my face for the first time this morning. I'm sorry for what will happen soon, but all about this is because I love her.”

　　作者有话要说：　　信件内容：

　　那天你说的话毁了我们的旅行。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笑过，但她还是坚持完成了旅行。唯一一件好事是她开始考虑给我一个机会。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谢谢”。

　　但我还是想补充一点，简怿，你真的是个很特别、或者说奇怪的人。你总是把自己藏在面具后面，这就是我想要苏陌离开你的原因之一。你不能否认，你给不了她一颗完整的心。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会把她推开，当我指出来（你道貌岸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但我仍然要谢谢你，从心底深处谢谢你的勇气、你最后的决定。也许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已经克服了你心里的一些障碍。祝贺你。

　　她自己一个人去周游意大利了，旅行开始后就拒绝与我联系。直到两天前我才收到她的邮件，说她想回去了，让我给她订张票。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她也已经下了自己的决心。我不知道踏实怎么度过这几个月的，我也不知道她经历的心理斗争有多艰难，我唯一知道的只是对她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很不容易的，她需要跟你谈谈。我希望你能去机场接她，航班信息在附件里。

　　PS：今天早晨她第一次吻了我的脸。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