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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暮春

一十四洲 15850字 2023-02-08

  陈微尘的幻影又出现了。

  乌发如墨, 环佩叮当,言笑晏晏。

  再仔细看时,又雾气一样飘飘渺渺地散了。

  造化台中灰雾聚合, 由原本的混沌逐渐有序起来。

  以神念往下探,破开层层迷雾, 视野便在整个人间飞掠。

  心魔世与人间世重合,苍生浩劫。

  街市灯火纷乱, 心魔飞窜, 一片尖叫声,巷弄中处处横陈尸首,活人十不存一。

  不过那飞窜的心魔已经有一些在渐渐消失,逐渐虚无,化为雾气。

  其中的缘故,叶九琊自然是知道的。

  那一剑所杀的, 不只是陈微尘,更是他寄以存留人世的心魔道。

  也只有无情道三重天的一剑, 能破心魔道。

  那人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用上温回,处处暗示, 所求的, 不过是最后那一剑。

  叶九琊收回在人间的神念,转而望着面前流转不定的雾气。

  他抬起手来,指尖与那些雾气相触, 仿佛在缓缓描摹着什么。

  他目光停在虚空中的一点,心中爱恨,忽然空茫。

  又过良久,才离开此处。

  走出造化台的时候,琉璃大殿气氛剑拔弩张。

  迟钧天的法阵气势大盛,金色光华以她和温回为中心,而无边气运正从温回身上源源不断涌向她自己。

  迟钧天在半年之前,带走温回,那时便在他身上布下阵法。温回与陈微尘命格相合,若天道欲现世,必借他身体,那时启动早已布下的气运阵法,便可攫天地气运为己用,取天道而代之。

  叶九琊想起他初见迟钧天时,她在归墟石洞外凿下的刻字,说是:

  山高水阔,谁来此凿开混沌

  地远天长,我亦欲粉碎乾坤

  步步谋划,时至今日,执念果然即将成真。

  然而叶九琊昔日因帝君之故,与她站在一方,今日却不能了。

  陈微尘想做之事,尚未完成,世间已无心魔道,亦不能再有天道。

  九琊剑缓缓出鞘,漆黑剑身不见一丝光泽。

  迟钧天大笑。

  “那姓陈的虽然处处阻挠我,却终究做了件好事,”她看着叶九琊,道:“叶九琊,你如今可不再是无情道三重天的境界了——怕是连初入仙门的弟子都不如了吧!”

  “你既不知剑,亦不知我,”叶九琊语气淡淡,“不该口出狂言。”

  迟钧天回以一笑:“我确实不知剑,却也不必亲自出手对付你。”

  此时此刻,只听外面一声惊惶至极的大叫:“天门破了——”

  夜空乌云滚滚,雷霆炸响。

  天道气运濒临抽干,琉璃大殿上,长生烛熄灭,一应摆设俱失去光泽,整座浮天宫归于黯淡,而那靠着天道气运维持的万丈迷津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原本山门处驻守的百余人得以一路顺利飞掠上山。

  他们看着殿中情景,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身后千百心魔滚滚呼啸而来,如同黑云压城。

  此情此景,俨然是灭顶之灾,无一人可幸免,纵然是这些常年清心养气的修仙人,此时也只如最寻常的凡人一般,满心绝望惊惧。

  羽皇侯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几乎稳不住身体,看向叶九琊:“叶……叶剑主,如今该如何……”

  未等叶九琊说话,迟钧天开口。

  “造化台之计,已被叶九琊尽数破坏,”她眼神疯狂,声音极大,“此人与心魔道陈微尘素有瓜葛纠缠,终究倒戈,背弃仙道!如今山下人间,已成心魔地狱!不可挽回!”

  羽皇侯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却又怔住,后退几步:“我……我在扶摇台的时候,确曾见过他们……”

  此言一出,本就被迷津幻境影响,神智不甚清明的众人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叶九琊。

  迟钧天此时身负天地气运,一字一句,威压极大:“如今他境界跌落,已无反抗之力——诛此叛徒!”

  棋盘之上,落子之人不必亲自厮杀。

  迟钧天说得没错,她从来不需要自己对付什么人,自有人来做她的刀剑。

  正如此时,仙道之人矛头全部指向叶九琊。

  生生造化台已开,而心魔之祸愈演愈烈,是证据之一。

  叶九琊无情剑道境界不复,许是用心不再纯一,是证据之二。

  迟钧天之语,羽皇侯之言,是证据之三。

  更何况此时众人心中唯余绝望,一腔惊惧尽化为惊怒。

  不知是谁先拔了剑,只听一片刀刃之声,尽数指向叶九琊。

  陆红颜面无表情,提重剑站在他身前:“欲杀他,先杀我。”

  谢琅叹口气,也上前站在叶九琊身前:“天下式微,人心混乱竟至于此,小道做不了什么,这仙,不修也罢。”

  刑秋把玩着手中漆黑长笛,倚在廊柱上,冷冷扫视众人,虽未说话,其中意味却不言自明。

  只是他们区区三人,终究显得势单力孤。

  ——却见老瘸子拍了拍陆岚山的肩膀。

  这位南海剑台之主神态仍然自若,走到众人面前:“如今我等尚存,诸位不妨暂且……”

  话音未落,只听人群中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重新混乱起来,为首之人刀光一闪,直直向叶九琊攻去。

  陆红颜拔剑,却被叶九琊单手按住肩头。

  “不必。”他淡淡道。

  只见他径直越过欲保护自己的几人,并不出剑,反而收剑归鞘。

  那动作,不像是不出手,反而像是觉得面前这百人,根本不值得他出剑。

  先是几道闪烁流光的兵刃向他击去。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以剑鞘横档。

  兵刃拦腰而断,落在地面。

  失去神智的众人刀剑齐出,齐齐攻上。他们手持各色兵器,身着各式衣袍,犹如五光十色的洪流。

  只那一抹雪白的影子,迎洪流而上,如螳臂当车。

  ——竟无一人可上前。

  他已无剑意,出招时自然没了那肃杀的冷白剑光。可正是如此,人们才真正看出他一招一式中的意蕴来。

  丝毫不花哨,只是极快也极稳,却不可敌。

  陆岚山叹道:“闻说叶剑主被赞‘集剑技之大成,开剑意之宗风’,世人独记得下去,却无人在意前句。”

  此时,他便是那把剑,一招一式,无人可敌。

  甚至,他的状态愈发好了起来,最初只是招架,后来渐渐游刃有余,占据上风。

  此时此刻,他身上已无境界之分,因为他便是他手中那把剑。

  剑意、剑气尽皆消失,如同千帆过尽后,归于更加广阔的平静。

  至此,他的剑剔掉最后一点杂质。

  三重天外天外天。

  陆红颜屏息看着他招式——叶九琊的剑向来是招招致命,锋利、冰冷且尖锐,此时却多了几分空灵,那一抹白衣飘飞之间,仿佛有万般繁华尽数谢尽。

  先前气势汹汹的众人横倒一地。

  唯独叶九琊一袭白衣立于殿中央,背后一轮圆月,微风吹过他衣袍。

  暮春之后,芳信已过,林花凋零满地。

  他容颜依旧无瑕,身形依然挺拔,可在那身影中,陆红颜看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孤寂。

  一点情衷,平生心事,刚刚落地生根,却已无人可诉说。

  “我此生见过无数剑法,却不及叶兄方才招式万一。”陆岚山道:“骖龙君可知这剑法出处?”

  “剑阁没有这样的剑法,只不过他之前曾写过一本心法,想必是了。虽然仍有不同,想是他又有了其它体悟。”陆红颜略有些失神,想起在凡间度过的那些日子来,轻声道:“那本心法……名为《长相思》。”

  温回昏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喃喃念了声“公子”。

  迟钧天正抽取着他身上最后一丝气运,并警惕望向叶九琊。

  叶九琊正欲拔剑,却听老瘸子咳了一声:“不必劳动叶小友出手,老夫还有些陈年旧事未与师妹计较。”

  他看向迟钧天:“师妹,不知昔年之赌,可还算数?”

  迟钧天淡漠道:“我即将化身天道,得长生,你已败。”

  老瘸子哑声笑了一下:“师妹,你总被惯着,总以为事事都如你所愿。”

  迟钧天道:“从无人惯我,而事事确如我所愿。”

  老瘸子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温柔的笑,道:“你向来不信天谴。”

  迟钧天道:“我便是天。”

  老瘸子:“天外有天。”

  迟钧天嗤笑:“无稽之谈。”

  “演天机者,当畏当惧,”老瘸子叹道,“师妹,天演弟子,须比他人更加谨慎,并非空穴来风。”

  迟钧天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并不是因为老瘸子的话,而是她身上的气机已经翻腾奔涌,无法控制起来。

  冷眼旁观的叶九琊终于开口:“心魔道与天道相依而生,心魔道已散,天道自然不存。”

  “所以他方才看似要杀你,实则是念及你是帝君恩师,要救你。”老瘸子道。

  迟钧天神情已有些癫狂:“萧九奏,你……”

  “不过,”老瘸子说到这里,咳了几下,才勉强接着道:“凡间的长兄,总会护着妹妹,我做师兄,也该护着师妹些。”

  他话音乍落,便见那些汹涌气机,泄洪一般从迟钧天身上倾泻,奔到他的身上。

  老瘸子断断续续道:“你只不过绑了这孩子几十天,布下了转移气运的阵法……我却在他和陈小子的家乡,待了二十年啦——师妹,你赢我这么多年,总该也要让我赢一次。”

  迟钧天咳出一口血来,背倚琉璃柱,脸色苍白。

  老瘸子笑了笑:“你执念过深,已然入魔,总想着取天道而代之便是打破命数,却不知还有别的法子。”

  只见他忽看向了生生造化台,身上气机疯狂膨胀,道:“徒儿。”

  陆岚山上前,搀住他。

  迟钧天愕然。

  “只许你收徒,不许我收不成?”老瘸子哈哈一笑,“前些年四海云游,遇见一个好苗子,便领上了仙路,本以为我这徒儿定能当仙道之首了,不曾想又生了叶小友这样人物。”

  陆岚山扶他走向造化台,近了,只见老瘸子手掐法诀,大阵之势尽数归他身上,带着深沉无比又混乱无比的气机,身化飞星,撞上那生生造化台。

  一声巨响后,这件天地至宝分崩离析。

  而它消失的地方,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雷霆轰响。

  通往无尽的、深渊般的虚空。

  而那辉光闪烁的飞星,在虚空中蔓延开来。

  口子缓缓合拢。

  陆岚山对迟钧天道:“师父说,生生造化台被破后,定能撕破这天地,他便在这片天地之外,再开辟一片新天出来,你要做天道,重蹈旧路,终究比不上他破而后立。后世人若修炼到了极致,继而转向心魔,能以己心度化心魔,或与心魔彻底合二为一,便是大圆满,经过破界劫雷,便能去往那片新天,那处无任何天理命数所限,全凭来者继续开辟,虽然现在荒凉无比,几世之后,定能渐渐繁荣,是为真正飞升。”

  迟钧天失去所有力气,一言不发。

  向来温润有礼的阑珊君,语气第一次如此生硬,也如此咄咄逼人:“你可想过,自己究竟为何如此顺利?你为何恰好便遇上了温回?为何轻易便能在南海打开心魔世的通道?”

  迟钧天摇了摇头。

  “是师父让我助你,”陆岚山低声道,“心魔世是因他而开,移气运的阵法是因他把温回送到了你手上,连陈微尘来到仙道也是因他指引而起……这样,纵使有因果,有天谴,也全算在他身上,与你无干——纵然你从不曾分出一分心思给他,他却向来是爱护你的。”

  迟钧天右手抓住自己的脸,白发凌乱,忽然近乎崩溃地笑起来。

  笑中又带了一丝沙哑的哭腔。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

  她尚且年幼,被师父牵着手,穿过高山密林,深溪幽谷,来到天演门中。殿外是青草翠树,树下设了棋盘,弟子或捧书钻研,或三三两两对坐,或围在一起看人下棋。

  并无太多规矩,弟子见了师父,也只是微笑见礼。

  下棋的两人入了迷,甚至未能察觉师父到来,直到一人投子认输,叹道:“不下了,不下了,大师兄,我实在佩服。”

  他们这才察觉师父就在一旁,牵着一稚龄少女,已不知看了多久,不禁有些郝然。

  万俟浮抚了抚胡须,也不恼:“九奏,来看看你小师妹,为师年迈,以后就要着你代为教导了。”

  萧九奏站起身来,他生得俊,笑得极好看,到了近前,才放低声音,唤道:“小师妹。”

  ——像是害怕声音一旦高了,会惊扰到尚未长成的幼妹一般。

  她却不在意这些,扬起头道:“我要和你下棋。”

  万俟浮抚须笑道:“九奏,你这次怕是要遇到对手了。”

  先前认输的弟子奇道:“还有人能与师兄棋逢对手不成?”

  萧九奏笑得温和,拂袖,黑白子尽数落回棋盘内:“师妹先来。”

  那一局,天演最善推演命盘,纵横运筹的大师兄,竟与新入师门的小师妹棋逢对手,终未分胜负。

  后来她年岁见长,再摆下棋盘,是赢多输少,萧九奏从不生气,只赞赏:“师妹果然天纵之才。”

  及至后来光阴磋磨,风云变幻——

  她喃喃自语:“是我逼你……”

  他自幼长在天演,向来敬爱师父,最后却帮她窃取至宝,叛出师门。

  他素来信天命,从不违逆祖训,最后布下错综复杂一场局,将所有她该得的因果天谴背在自己身上。

  经年后再见,萧九奏在一棵桃花树下,摆着破烂的算命摊子,垂垂暮矣。

  ——可他也曾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惊采绝艳。

  迟钧天的笑声渐渐低下来。

  执念成魔,一夕破灭,终究为时已晚。

  陈年旧事,浮上心头,那场胜负不分的棋局,在近百年光阴里徘徊不去,终究是她收官未成,满盘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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